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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三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沈家早早儿便都用上了火盆,田氏的正房更是通了地龙,屋里暖如初夏。
巧云挑帘子从外头进来,站在门口一边跺脚一边搓手道:“今年可真是邪门儿了,这才刚十一月就冷的跟去年三九天似的。”
一旁的小丫头忙殷勤地捧了手炉给她,随声附和道:“可不是么,光是冷却也不见落雪,当真奇怪。”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就是憋着不下雪的天儿才冷呢,干冷干冷的,若是下雪反倒不觉得了。”巧云捧着手炉,稍稍缓过来了才拧身进了内室,笑着对田氏道:“老夫人放心,小大郎的咳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大夫说不敢让吹风,这才只能拘在屋里不敢抱出来。”
“没事就好,我这几日总是惦记着。”田氏听说宝年没事,这才安心,扭头见巧云冻得脸颊发红,不由点着她道,“你们这些个丫头,一点儿都不在意身子,一味只顾着图俏,这么冷的天儿出去也不知换件棉的袄子,穿得这样单薄出去,现在不觉得如何,坐下的病都是老了以后遭罪。”
巧云被说得脸上一红,赶紧道:“老夫人屋里这样暖和,奴婢今个儿早晨过来便只穿了件夹袄,刚才想着往三房过去也没几步路就大意了,谁知道今个儿外头这样冷。”
田氏揉着手里的佛珠道:“这样冷的天儿,也不知道沂南那边的灾民可都安置好了,叫人再往庙里送些银钱,供几口海灯在佛前,一来为那些过世的人超度,二来也替还活着的人祈福。”
巧云应诺下来,取了银子出去吩咐小丫头去跑腿,自己回房来哄着田氏道:“三老爷办事稳妥得很,老夫人用不着操心,明年任期满了,三老爷一家三口便回来了,到时候见到宝年,指不定要乐成什么样呢!”
一提到宝年,田氏顿时什么愁云都没了,喜笑颜开地说:“原本三郎就阿靖一个孩子,我那会儿可是天天担心,孩子小的时候怕养活不住,大了又怕学坏长歪了,又担心三郎子嗣这样单薄,以后怕是难享儿孙福了,谁知阿赵生了福喜之后,倒是越发顺遂起来,仕途越发好了不说,如今又得了孙子,可是越发有福了。”
“要依着奴婢说,都是郭姥姥给七娘这个名字取得好,又是添福又是添喜的,能不好事连连么!”
“那也是我们福喜的命好,能镇得住,若是换个薄命的来,怕是连这么个富贵名字都经不起。”田氏说罢又笑着道,“郭姥姥今年都快奔八十的人了,听说身子还挺硬朗?”
“可不是么,奴婢前几日家去的时候还瞧见了,领着小孙子出来买糖葫芦,上去说了几句话,耳不聋眼不花,还跟小贩讨价还价呢!”巧云知道田氏年纪大了之后,最喜欢听这种长寿之人的事儿,尤其是既长寿身子又好的老太太,总是格外地偏爱,所以便只捡着她爱听的说。
“哎呦,可真好。”田氏听了果然高兴,嘱咐道,“你帮我想着,等腊月里得空的时候,把郭姥姥请来住几日,陪我说说……”
这边话还没说完,就听着门口咣当一声,随后便是小丫头请罪的声音。
巧云转身想要出去查看,还没伸手去挑帘子,就被飞起的帘子打在脸上,顾不得疼痛,赶紧避开到一旁跪下,敢在正房这样的人,除了沈闳不做他想。
果然,沈闳气哼哼地大踏步进屋,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气,大氅也不脱直接往后一甩,一屁股坐到炕沿儿上,抓起田氏面前的盅子吃了两口茶,用力喘了几口气,似乎要把肺里的寒气都呼出去似的。
田氏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自己起身儿给沈闳添了热茶,又挪了脚炉过来让他踩着,伸手帮他解开大氅的系带,把大氅收到一旁,这才语气和缓地问:“一大早的这又是怎么了,如今还有人能给你气受不成?”
“还能有谁!”沈闳当着田氏的面自然不用顾忌什么,揉着胀痛的眉心道,“陈氏那个蠢妇又开始闹幺蛾子。”
田氏刚才就已经猜到,肯定又是陈太后生了什么事端,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让沈闳这样生气,居然连蠢妇这种话都脱口而出了。
她忙走到门口向外张望,见外间只有巧云一个人坐在临窗的榻上打络子,便给她使了个眼色。
巧云会意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寻了个借口把门口的丫头婆子都打发出去,自己房前屋后地看了一遍,见附近都没了人影,这才回到门口守着。
田氏重新坐回榻上问:“她最近不是有所收敛么,又出了什么事?多少年没见你生这么大的气了。”
沈闳冷笑道:“我也以为她这段时间是有所收敛,谁知道人家是在憋大招呢,今日散朝之后,她将我们几个老臣留下商议,居然说要全国各地世家挑选适龄女子入京,明年要给官家选后。”
田氏闻言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个当口这样劳师动众的选后?她忽然觉得刚才沈闳说陈太后是蠢妇,着实已经是很客气了。
“这……陈氏虽然原本就不是聪颖之人,但……”田氏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因为她实在不能理解陈太后的想法,官家过了年也不过才九岁,就算他再真龙天子也不可能这么小就天赋异禀的能够播撒雨露,即便给他选满后宫佳丽又能如何,一群小孩子在宫里过家家么?
“官家如今年纪越来越大,遇事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听凭陈氏做主,这几个月以来,母子之间的嫌隙越发明显,如今别说是宫中,朝臣也都知道天家母子不合,陈氏心急却又不甘心把原本已经伸出来的手缩回去,自然要绞尽脑汁选各种法子曲线救国。”
“她如今年轻,后宫又无人与她争斗,若无意外再活个几十年都不成问题,她怎么肯让除了陈家之外的外戚有做大的机会。趁着年幼给官家选后接入宫中,七八岁的孩子能懂什么,还不是由着她搓扁揉圆,而且自幼在宫中长大,等到长大懂事之后,跟娘家也已经疏远多年了。”
田氏闻言连连摇头,叹气道:“从其祖父过世之后,陈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她说完半晌不见沈闳说话,抬头见他靠在炕桌边,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知道这是发泄过后消了气开始琢磨对策了。
为官家选后不是一件小事,自然要慎重行事,所以陈太后虽然提出了想法,却也没有催着几位老臣马上拿出个章程来,心里盘算着,腊月之前能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就好。
谁知从十一月中旬开始,朝中的风向就渐渐有些不大对劲了。
起头是一位监察御史参奏吏部一名官员收受贿赂,私下更改官员考绩。
这件事说大不大,因为吏部那名官员就是个底层的笔吏,能够接触到的考绩也都是六品以下的官员。
但是说小却也不小,毕竟吏部掌管着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务,一个弄不好污了吏部的名声,却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官家下令彻查此事的时候,陈太后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是接下来事情就渐渐失控了。
吏部作为六部之守,掌管的还是涉及全国官员的大事,他一个区区笔吏若是无人帮忙,如何能做到欺上瞒下,随意更改考绩?
于是经办官员顺着这名笔吏的线头一扯,顿时牵出另外三名吏部的官员,职位最高的是个正五品的职官——吏部司郎中杨清德。
这个时候陈太后就已经预感有些不好了,杨清德虽然名字看起来又清又德的,其实早就被陈家买通,这几年一直在帮陈家在朝中和地方的位置上安插陈家的亲信或是向陈家示好的官员。
果不其然,随着调查的深入,杨清德插手过的官员档案全被翻了出来,五年内的档案被一份份地核对查证,最后挑出有重大改动或是瞒报的居然有三十余人之多,其中有京官也有地方官,一时间朝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被查出来的官员中,陈家本家的亲眷就有十二人,其他沾亲带故的都算上足有二十三人。
陈太后在后宫急得团团转,但是在这个敏感的当口,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后宫,她根本不敢传陈家人入宫,也不敢派亲信出宫送信。
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小皇帝根本没有过问陈太后的意见,直接让几个老臣拟旨,将这三十余人全部一撸到底,永不叙用。
这样的处置其实是有些冒险的,三十多个官员朝夕间被撸了官职,别说是如今幼主临朝,即便是朝局稳定之事都是十分冒险的事情。
小皇帝说要这样处置的时候,明显是堵着气说的,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样不好,但是因为心里实在太憋屈了,哪怕只能过过嘴瘾也想说个试试。
几位老臣自然都连连劝谏,可谁也没想到的是,沈闳居然对这个处置表示赞同。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沈闳,小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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