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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周礼诺想问她,为什么哭得这么凶?——
但同时她又很想笑,因为她说得太动听了,她很想摸摸她的头问,你当真的啊?那你可得遵守约定,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别把我丢了。
也许是情绪波动的缘故,周礼诺的心电监控突然发出警报,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把一脸慌乱的易学佳请出了门去。
在鬼门关前转了数圈又回到人间的周礼诺,还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眼前黑压压的,她怀疑自己死了,只是还没能摸到一扇她该走进去的门,所以才只能在黑暗中徘徊,不过耳边时不时出现的熟悉嗓音,又叫她停住了脚步,不断地频频回头,为了想听得跟清楚一些,她又往回走,一步步走向说话的人。
“诺诺,对不起,我来晚了,但是别担心,我来的正是时候。”
现在说话的人是裕琛,他的声音和别人不一样,没有带着哭腔,反而是一种豁然开朗的语气,很像是将飞机托起来的厚重云海,雪白、纯粹,干净、延绵,翻涌着、蔓延着,叫周礼诺产生了双眼再度被光亮充满的错觉。
她能感觉到他在亲吻自己的手背,继而亲吻了她的额头,不是很烫,但也不是很凉,像是被一颗恒星轻轻擦过了她的皮肤。
“诺诺,我现在更清晰地知道了,懂得了,为什么我会出生?为什么我和你会相遇?为什么我要遭遇这一切?爱我的人,离开我,我爱的人,也备受折磨,为什么?曾经我以为我是为了父母来的,后来我猜我是为了艺术才必须历经苦难,不是说苦尽甘来么?你就是我命里最甜的那一部分,原来我是为了你来的。”裕琛话语轻柔地说,“我们是天生一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不知道该去爱谁,而我只想要爱你。”
——胡说,我爱你啊——对不起,裕琛,其实我是爱你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周礼诺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反驳他的话,但是失败了,大量的麻醉药和镇定剂叫她的面部肌肉纹丝不动。
“除了你身边,我哪里也不去,哪里也容不下我,所以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诺诺,你什么也别担心,别害怕,我就是你的眼睛,你今后的人生,我都陪着你,什么也别想了,你可以不用努力了,从此以后,你什么也不用操心。”裕琛亲吻了周礼诺的手心,以脸颊再蹭了一蹭,最后说,“有我在呢,我爱你。”
这一别之后,周礼诺就再也没有听见裕琛的声音。
直到周礼诺出院,她也没有再见过裕琛,而所有人也对他缄口不提。
一年之后,周礼诺才知道那天的病床前,裕琛是来向她道别的,当天晚上,她隐约听见的人群嘈杂声,是他跳楼引发的骚乱,他手里箍紧的遗书写得清清楚楚,指名将眼角膜捐献给重症监护室里的周礼诺。
早在她开始做视力复健的时候,已经隐约猜到了裕琛的去向,但是因为每个人都不提,所以她也默契地不追问,可是他们那沉痛的表情,几乎已经将答案写在了脸上,后来易学佳坦白,是裕琛给大家留言交代的,关于他为什么不见了,对她撒什么谎话都可以,说他出国了,甚至出轨了,都可以,要尽力瞒着周礼诺,不能让他的离世对她的身心康复造成任何影响。
在香珠市的墓园里,穿着白色长裙的周礼诺从车上下来,她还没适应左腿上安装的义肢,所以趔趄了一下,易学佳和梁枫赶紧一左一右地扶住她。
“你们都看过他了吧?”周礼诺问,“我能一个人和他待一会儿吗?”
易学佳的头发剪得很短,她穿着宽大的衬衫和露出脚踝的牛仔裤,和十七岁时的样子别无二致,只是连眉宇间的神色终于多了几分成熟,她询问地看一眼梁枫,虽然得到了他点点头的肯定,但她还是担心地看着周礼诺说,“你可以吗?你的眼睛别直视阳光,可记住了。”
周礼诺的眼睛如今是弱视伴随一点儿色弱,但是不影响正常生活,医生叮嘱她平时尽力去避免直视光照,无论是人造光还是日光。
看见周礼诺准备独自走上台阶,梁枫提醒她,“诺诺,别呆太久,我们还要吃饭,然后赶明早的飞机。”
最终他们三个人决定一起去非洲,星间娱乐对这个纪录片项目甚至拨出了一笔大额款项。
在周礼诺住院期间,蓝水月照常发放了她的薪水和奖金,并保留她的职位等她出院,为了回报老板的恩情,还在病房里的周礼诺刚刚能坐起来,就利用电脑开始远程处理工作,在出院时,终于打造出了一个完美的团队来代替自己在蓝水月身边的位置,同时辞去了自己的职务,因为有人对她说“不用再努力了”,所以她决定先停下来看看。
裕琛最终和他的父母合葬在一起,周礼诺没有坐在长椅上,而是选择站着“探望”他,因为她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好好的模样,她眼睛能好好看着,腿也能好好站着,她一切都好。
一想到最后大家都会在香珠市的墓园里团聚,周礼诺有些想笑,也好,多热闹。
她姿态稍微有些吃力地蹲下来,抬手抚摸裕琛在墓碑上的照片,“我会来陪你的,只是可能需要很久很久以后,因为我会很珍惜自己,反正你哪儿也不去,只能等着我……”
突然起风了,但并不是恼人的风,它很轻柔,惹得树叶只是“唰啦”一声便停止了抱怨,穿过了繁枝与叶脉,像温柔的手掌般轻轻摸了摸周礼诺的头顶,她楞了一下,继而笑了,站起来看了看四周,笃定地说,“知道了,你哪儿也没去,你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