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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老大在城里果然挣下不老少东西,瞧瞧这些家当!”
“人家是工人,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那樟木箱子,当年林家大儿媳陪嫁的,眼红死个人了。”
“啧啧,一百斤粮食,林武兴还真舍得。他这个人倒是不错,都是林王氏那老婆子使坏。”
林然然却是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不说话。
林然然把他堵在这儿,被人看猴戏似的,林武兴也有点不悦,道:“然然,你叔他们扛着粮食,沉。让他们给你搬家里去。”
“不急,公证人还没来呢。”林然然弹弹指甲。
林武兴一愣:“啥公证人?”
“那不来了吗?”林然然一指。
红霞嫂领着林大富和大队上的几个骨干来了,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一群围观的村民。林武兴右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林大富站在高地上,掏出张纸,煞有介事道:“昨天然然给我写了张财产清单。现在就照着这个,一一盘点。”
“这!”二婶急眼了,“啥清单?一个丫头片子说啥就是啥了?”
“闭上你的嘴!”林武兴怒斥,对林大富道:“老大家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我一样也没留。”
林武兴心里也是后怕。这丫头太难缠了,居然想得出这一招。还好他是发狠要做个样儿给村里人看,一样老大家的东西也没留。
就是林王氏死活扯着大儿媳妇的一床羊绒毯子不放,他也硬是抢回来了,现在林王氏还躺在床上哼哼呢。
林然然慢条斯理道:“我知道。但是分家分家,还是分清楚的好,今天村里最有威望的几位叔伯都在,还有村里的各位乡亲,就请大家为我做个公证。”
不动声色的马屁说得众人心头舒坦,大队支书把烟袋在鞋底磕磕,道:“是这个理儿。大队长,开始吧。”
林大富把单子凑到眼前,清清嗓子开始念:“樟木箱子两口,生铁锅一口,铺盖卷儿四床——”
随着清单一一念下来,村里会计和红霞嫂就上前点数。这个清单是林然然昨天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一些细软就没办法记在上头了。
“清点完毕。”林大富吞了口唾沫,嗓子发干。
会计和红霞嫂点完,道:“没错。东西都在这儿。”
“还是林大爷办事地道!”
“可不是,人家当年可是个体面人。”
村里人都纷纷夸奖起来。林武兴脸上流露出自矜和满意的神色。他林武兴就干不下那没骨气的事儿!
“然然,那把东西都给你送回去?”林武兴道。林建国就上前去赶车。
“慢着。”林然然出声了。
“你还想咋?”林武兴皱起眉头,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
其他人也对林然然指指点点。林武兴都把东西给送回来了,林然然咋还咬着不放?那可是她亲爷爷。
林然然慢吞吞扬眉:“爷,这粮食也是分家的?”
“是哇。”林武兴道,“你们啥粮食也没有,总不能饿着肚子。”
林建设瞟了众人一圈,高声道:“爷爷怕你们三个孩子饿着,这可是从全家人的牙缝里省下来的,你还有啥不满?”
“三叔,您这话就不对了。今年的口粮,按人头我们全家可是能分到三百来斤的。”林然然笑。
林武兴眼前一黑。三百斤!她咋敢开这个口!
“死丫头,你疯了你!你爹妈都死了,三个孩子也没下田干过活,你凭啥分粮食?”二婶嗷一声窜里起来。
“哦对,我爸妈死了。那单位给的五十斤白面和五十块抚恤金,也请你们一并还给我。”林然然一拍脑袋,冲二婶露出个感激的笑,“多亏二婶提醒我了。”
“你,你……”二婶捂着气疼的肝,说不出话了。别说是二婶,就是林建设林建国,脸也彻底黑了。这年头,粮食就是命。这死丫头是要他们的命啊!
然而他们压根不会去想,这粮食本来就是属于老大家的。
林然然直接转头,冲林大富道:“大富叔,麻烦您给查一下,我们一家五口人今年分了多少粮食。”
林大富心里直打鼓,掏出公分本儿。这丫头简直成精了,昨天特地提醒他带公分本儿过来。她是一早就算到了这茬啊!
“按照人七劳三的分配规定,林建彬一家五口分到的粮食总计是308.6斤。粗细粮比例是七比三。”林大富念道,又对会计道,“没错吧?”
会计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儿!”
“爷爷,您听到了。”林然然向林武兴道。
“然然,你们几个小孩子要这么多粮食干啥?咱们家真不宽裕,这些粮食可是全家挨饿给你们省下的。”林建设循循善诱。
林建国脾气暴躁,道:“往年都是这么个规矩,你们家就分一百斤,你爸都没说啥!”
林然然冷笑着反问:“哦!我爸不说啥,我爸的工资月月给家里寄,过年过节哪次慢待你们了?拿我爸的钱盖了房,你们住着,一声不吭还给分了,一间也没给我们家!年年分粮食,三百斤就给我们家一百斤,你以为我们在城里就不挨饿?”
二婶见丈夫被顶得脸红脖子粗,顿时窜起来:“那是他活该!”
这话简直了!林武兴脑子里嗡地一声,来不及阻止。林然然一下子声高了,冲周围人哭诉道:“大家伙听听,好人没得当!我爸为这个家贡献了多少,大家有目共睹。我爸为了让父母兄弟多吃几口饭才少分粮食的,现在倒成活该了!”
“人在做天在看,林建国家的,你积点儿口德吧!”红霞嫂怒道。
“咋有这么黑心的兄弟?”
“林王氏教出来的儿子还有个好?林家老大那是歹竹出好笋!”
“呵呵,背一百斤粮食来还到处说,像白送给孙女儿似的。感情是人家该得的!”人群里不知道谁讽刺了声。
林武兴看过去,却谁也看不见。耳边嗡嗡的,听不清是谁在说话,可他觉得谁都在议论自己,在骂他林武兴贪孙女儿的口粮。
短短的一会儿,林武兴的头发好像又白了不少。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往年都是这么分的,老大也没说啥。老大媳妇儿倒是嘀咕过,他装不知道。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拉扯着一大家子,一碗水端不平总是有的。再说了,老大有出息,他多帮衬点兄弟不是该当的吗?
林武兴这么想着,林然然那一声声质问却戳在他的心上。
是啊,难道老大厚道,他吃亏就是该当应分的?老大去了,老婆子亏待几个孙女孙子,他不是没劝过,可男人管不着女人的事儿,这是千百年的老理儿了。
等他想起来管了,有些事却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
“是我没想周全。然然,你放心,我回头一定把粮食给你送来。”林武兴许诺道。
林然然还在那儿且说且哭,一口气把这些年林建彬两口子给家里做了啥贡献,又是如何被亏待的,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把人群里心软的大娘听得直抹眼泪。
红霞嫂和几个大娘劝着林然然,“然然,不哭了,咱不哭了。好好把家分了是正事儿。”
林然然好久才答应,赌气发狠道:“这些衣裳,被褥,全拆开了检查!我怕她们使坏!”
林大富和一干干部也没想到事情又闹成这样,只好同意。
红霞嫂和几个女人快手快脚地拆开被褥检查,都没问题。一个女人打开箱子,翻检衣服,发现最底下压着件棉袄,拎起来一瞧:“呀,这衣裳咋破了这大个口子!”
一直木偶样呆站着的刘敏打了个哆嗦,猛地抬起头来。
那女人举着件小蓝花棉袄,从左领到右下摆划了长长一道口子,像道狰狞的伤口,里头的棉花都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