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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乔毓手提大刀,哈哈大笑:“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一众山匪僵立几瞬,作鸟兽散,距离最近的一个刚想跑,勃颈处便多了一把大刀。

    乔毓笑容满面的问他:“我帅不帅?”

    山匪看了看抵住脖子的大刀,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帅得紧。”

    乔毓满意的颔首,又道:“帅在哪里?”

    山匪结结巴巴道:“帅在,帅在……”

    “你妈个头,这点小事都说不出来!”

    乔毓一刀将他砍了,快步追赶,连斩几人,恰在此时,却听前边跑远的山匪们传来几声惨叫。

    乔毓了然一笑,刀刃抵在最近的山匪脖颈上,笑呵呵的问道:“我帅不帅?”

    山匪战战兢兢道:“……帅。”

    乔毓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又追问道:“帅在哪里?”

    大刀还沾着血,距离他脖颈如此之近,就如同近在咫尺的死亡一样。

    那山匪忍了又忍,还是哭了起来,哽咽道:“帅就帅在身手非凡,英气逼人,玉树临风……”

    乔毓轻松跃起,一刀将他斩杀在地。

    山匪死不瞑目的瞪着她。

    乔毓吹去大刀上的血珠,冷笑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许樟与苏怀信赶来,将将听到这话,嘴角忍不住一阵抽动,却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苏怀信道:“方才动静太大,怕已经打草惊蛇,我们不必再分开,潜进去,逐个击破便是。”

    乔毓与许樟应声,不再废话,寻处低矮些的院墙翻进去,真如猛虎进了羊群一般,砍瓜切菜,酣畅淋漓。

    此处山寨存在的时间不算久,但祸害的人却不在少数,从过往客商,到周遭村落里的妇孺,三人在这简易的山寨中竟救起了几十人,其中多半是被劫掠的女眷,还有些则是被强行捉来,伺候山匪们的可怜人。

    女眷们被救起时,多数都衣衫不整,苏怀信毕竟是男子,便不曾入内,拉着许樟在外查漏补缺,叫乔毓进去顾看。

    时下风气开放,还没出现后世那些“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混账话,妇人二嫁、三嫁的都不在少数,有此一难,屈辱愤恨是真的,却不会为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一根绳子吊死。

    乔毓监禁她们的铁链打开,将山匪们劫掠而来的金银分了些,山寨外有河流经过,叫她们自行擦洗之后,指了路,叫各自离去。

    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生的很是秀美,或许因这缘故,被折磨的最为凄惨。

    乔毓见她躺着不动,上前去看,才发现她的腿被打断了,下身更是血肉模糊一片,伸手去摸她脉搏,更是弱的可怜,已经救不得了。

    “小哥哥,我好痛啊,”她无神的眼睛忽然间涌出泪来:“阿爹死了被他们杀了,我大概也活不成了,你行行好,杀了我吧,别叫我再活着受罪了……”

    乔毓定定看了她几瞬,轻轻吐出一个“好”来。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短暂的一个笑。

    乔毓抬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

    苏怀信与许樟擒拿了十几个山匪,夺去兵刃之后,叫蹲在地上等候问话。

    乔毓一过去,便见个络腮胡子的山匪涎着脸,同苏怀信说情:“大爷容禀,咱们做这个,也是迫于生计,实在没有法子,将您问的说了,是不是就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乔毓问许樟:“铁柱想问什么?”

    “长安这等地界,若没有人支持,怎么会有山匪前来放肆?”

    许樟不知从哪儿摸出根黄瓜来,掰了一半儿递给乔毓:“二哥想问出幕后主使。”

    乔毓打开他递过来的手,在许樟怨念的目光中抢了前半截吃,这才冷笑一声,上前去将苏怀信拉开,抬手一刀,将近处山石劈成两半。

    “我叫葛大锤,生平最讨厌别人跟我谈条件,更别说你们这群狗都不吃的渣滓!”

    乔毓在那半截黄瓜上咬了口,“咔嚓”一声脆响:“我先说结果,你们肯定是要死的!唯一的区别就是痛痛快快的死,跟受尽折磨再死!我数十个数,你们自己选!”

    “一,三,八,九,十!”

    那山匪战战兢兢道:“大爷,你只数了五个数……”

    “老子又不是好人,凭什么要跟你讲道义?”

    乔毓手提大刀,恶狠狠道:“怎么高兴怎么来,你管得着吗?!”

    ……为什么心里隐隐觉得这个猜测更可靠点。

    乔毓乌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脸色却平静如初,看一眼许樟,轻轻道:“先处理残局吧。”

    与许樟同行的侍卫们尽数战死,于情于理,都不能暴尸荒野。

    许樟回首四顾,潸然泪下,向二人长揖到地,自去寻了工具挖坑,将侍卫们掩埋,乔毓与苏怀信心生不忍,同样下马相助。

    收拾好一切,已经是午后时分,几人或坐或立,静默无言。

    许樟坐在地上,面色灰白,唯有眸光还带着几分光彩,直勾勾的盯着那草草立就的墓碑看。

    半晌,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湿泥,哑声道:“我叫许樟,樟木的樟,家父宁国公许亮,二位应当听闻过。”

    乔毓对此一无所知,下意识去看苏怀信,后者顿了顿,解释道:“宁国公许亮,乃是追随太上皇与今上起兵的功臣,也是大唐十六卫之一,至于这位许兄……”

    他从不说人长短,又是私隐,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许樟知晓他好意,微微一笑,道:“我母亲是宁国公的结发妻子,年老色衰之后,又被他抛弃,我们母子二人,也被送回老家。这是我第一次到长安来。”

    乔毓能理解自己问起父亲时,他那句“也死了”是怎么回事了,静默片刻,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许樟以手掩面,长叹口气,道:“我心里乱的很,头脑中更是毫无思绪,劳烦二位暂且收留几日,届时自会离去。”

    乔毓看了眼苏怀信,再看眼许樟,总觉得自己像是屎壳郎在滚粪球,身边人越来越多。

    这想法叫她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那就走吧。”

    ……

    骤然遇到这等惊变,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许樟随他们回到客栈,勉强吃了几口饭,便仰面栽倒,就此昏睡过去。

    乔毓左右看看,心头愁的紧:自己那点儿事都没捣鼓明白,身边又添了别的事。

    她禁不住想叹气,见苏怀信坐在一侧擦刀,心下一动:“方才你说起大唐十六卫……”

    苏怀信看她一眼,道:“圣上定鼎中原之后,论功行赏,平定了十六位出力最多的功勋,便是大唐十六卫。”

    乔毓挠了挠头,道:“你听说过新武侯府吗?”

    “听说过,”苏怀信道:“十六卫之中,新武侯府居第十三。”

    “哦,”乔毓松了口气,道:“那也不怎么样嘛。”

    “……”苏怀信哽了一下,道:“已经很不错了。”

    乔毓想了想,道:“那卫国公府呢?”

    苏怀信道:“太上皇与圣上征战天下时,乔氏一族居功甚伟,又是明德皇后的母家,居十六卫之首。”

    乔毓点点头,又好奇道:“第二是哪一家?”

    “常山王李琛,”苏怀信道:“常山王出身宗室,是太上皇的从侄,身份自然贵重,他的妻室,便是明德皇后的长姐,也是乔家的长女。”

    乔毓又道:“第三呢?”

    苏怀信道:“郑国公魏玄多谋善断,乃是圣上的肱骨心腹,十六卫中居第三位。”

    乔毓没听说过这个人,眨眨眼,又道:“那第四……”

    苏怀信剜她一眼,忍无可忍道:“你是哪个屯子里冒出来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乔毓与他有些相熟,迟疑几瞬,坦然道:“我之前生了场病,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苏怀信目光微动,诧异的看了她一会儿,道:“原来你不叫葛大锤?”

    “……”乔毓额头青筋绷起老高:“你不也不叫铁柱吗?”

    苏怀信听她如此说,竟忍不住笑了,忽然明白她为何孤身在外了:“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居何方了?”

    乔毓闷闷的“嗯”了一声。

    苏怀信想起她专程向自己打听京中是否有与荆州有所牵扯的门户,又问是否有无走失儿女的,心下明了,失笑道:“既如此,告诉你也无妨。乔氏一族起于江东,祖地便在荆州;光禄寺卿、刑部侍郎都曾在荆州任职,也与此地颇多牵扯,此外还有些人家,稍后我一并写与你看便是。”

    乔毓只听了第一句,便觉心脏咚咚跳的飞快:“乔家祖地便是荆州吗?”

    苏怀信道:“正是。”

    乔毓怔在当场,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醒来后,便只记得自己叫“乔毓”,有一副同明德皇后相似的面孔,对于乔家祖地荆州又颇觉熟悉……

    难道她真是乔家的女儿?

    可是,依据苏怀信所说,乔家居大唐十六卫之首,长女嫁与实权宗室,幼女更是今上元后,这等家世,怎么会叫自家女儿流落在外?

    葛老太爷专程去打探乔家动静,怎么就没听说他们家丢了女儿?

    乔毓心绪有些乱,好半晌过去,方才道:“乔家现下都有谁,你能同我具体讲讲吗?”

    苏怀信看似肃然冷漠,实则古道热肠,否则,也不会救助许樟,更不会听闻乔毓忘记亲眷,便主动将荆州之事和盘托出。

    “乔家能有今日,固然是祖辈世代积累,但更多的,还是老国公与其弟荣国公战场厮杀得来的。”

    乔毓听得微怔:“荣国公?老卫国公的弟弟?十六卫之中,他排第几?”

    “荣国公战死沙场多年,国公之位乃是追赠,”苏怀信徐徐道:“他膝下只得一女,爵除,圣上登基之后,便封其女为韩国夫人,礼同一品命妇。”

    乔毓“哦”了一声,又道:“还有呢?”

    苏怀信继续道:“乔家的男人不纳妾,关系相对简单。老国公业已过世,现下乔家辈分最高的,便是其妻乔老夫人,她也是常山王妃、卫国公、昌武郡公与明德皇后的生母。”

    “常山王妃早先便提过了,不需赘言;卫国公承袭爵位,娶陈国公之女为妻,膝下有四子二女,昌武郡公与明德皇后乃是孪生兄妹,娶国子监祭酒之女为妻,膝下有二子三女;至于明德皇后——还需要我说吗?”

    乔毓听得有些头大,轻轻摇头,仔细思忖一会儿,心下愈加迟疑。

    卫国公有两个女儿,昌武郡公有三个女儿,时下风气开放,并不禁止男女会面,乔家这样的门第,总不至于将女儿关起来不叫人看吧?

    葛老太爷也就罢了,新武侯夫人这样的女眷,总不至于认不出来。

    一想到这儿,乔毓心头就开始犯愁:难道自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外室女?

    那可就糟心了。

    她不说话,苏怀信也不再言语,低下头去,重新开始擦拭那把刀。

    内室之中,逐渐静谧起来。

    远处吹来一阵风,窗户被刮得“咣当”一声响。

    苏怀信站起身,去将窗户合上,再见乔毓愁眉苦脸的模样,也不曾言语,倒了杯茶送过去,又重新坐回原处。

    天色渐渐黑了,外边下起雨来,雨点儿打在窗户上“啪嗒”作响,声音清脆。

    苏怀信便再站起身,去点了盏灯,人倚在墙边,静静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屋子里又一次安静起来。

    许樟自睡梦中醒来,对着床帐出了会儿神,忽然坐起身来,下榻去摸水喝。

    壶里边儿的水搁的太久,早就凉了,他也不在意,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方才一屁股坐在春凳上,道:“我会叫他们瞑目的。”

    乔毓没做声,苏怀信也一样,许樟似乎忘了方才那茬儿,笑嘻嘻道:“有吃的没有?我饿死了!”

    乔毓自己也有点饿了,招呼人送了两只烧鸡,两斤牛肉,一斤花生米儿,并一壶酒来,三人对着头开始吃饭。

    许樟饿的厉害,胡乱塞个半饱之后,才觉精神好些了。

    乔毓掰了条鸡腿儿,细嚼慢咽的吃,见他似乎缓过那口气儿来了,才道:“小老弟,别忘了欠我们的钱。”

    许樟被噎了一下,忙倒了杯酒,帮着往下顺:“我没钱。”

    乔毓瞧他一眼,嘿嘿笑了起来。

    许樟警惕道:“你笑的好像一个变态。”

    乔毓道:“反正也只是好像。”

    许樟又道:“实际上也是一个变态。”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乔毓哈哈大笑,牙齿森白:“欠钱是不可能的,到下辈子都不可能,要么去胸口碎大石,要么去卖屁股,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苏怀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许樟见状,也慢慢的笑了起来,目光中多了几分神采:“大锤哥,我现在真的没钱,等以后发达了,再双倍还你,行不行?”

    “也只能这样了,”乔毓将吃完的鸡骨头丢开,笑着问苏怀信:“铁柱,你怎么看?”

    许樟一听这名字便想笑,站起身来,为二人斟酒后,又给自己满杯:“今日恩德,我永世不忘,两位若不嫌弃,不妨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好啊,”乔毓笑道:“不过,我要当大哥。”

    苏怀信知晓她是女儿身,不禁多看一眼,见她无意同许樟言明,便道:“我今年二十有一,你们呢?”

    许樟笑道:“小弟今年一十有八。”

    不知道自己今年多大的乔毓道:“巧了,我今年也二十一,铁柱,你是几月生的?”

    苏怀信一听“铁柱”二字,眉毛就忍不住跳:“十一月。”

    乔毓毫不客气道:“我是十月生的,正好比你大。”

    苏怀信瞅她一眼,倒没戳穿,真的抬手敬酒,叫了声:“大锤哥。”

    许樟同样唤了一声。

    乔毓“嗳”了一声,同二人共饮之后,抓了把花生米儿吃:“铁柱没地方去,三弟也一样,咱们不妨干票大的。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闻丧次日清晨,京中文武百官素服至右顺门外,着丧服入临,临毕,行奉慰札,三日而止;服斩衰,二十七日而除,至百日开始穿着浅淡颜色衣服;在外文武官丧服,与在京官同。

    一品至五品官员家中命妇,于闻丧次日清晨,素服至大明宫,哭临五日。

    就命妇们的身子而言,在殿外跪哭五日,着实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然而国母既逝,皇太子与诸王、公主都随同守丧,如此关头,谁家命妇敢说自己不想前去哭临?

    皇后薨逝于二月二十八日,今日三月初三,再有一日,便结束了。

    命妇们这样想着,心中略微松了口气。

    这日午后,忽然下起雨来,牛毛似的,倒不算大。

    命妇们身上穿的是麻布衫裙,轻软之余,却是一沾便透,约莫过了一刻钟,便濡湿了八/九分。

    三月的天气不算冷,但也决计算不上热,身上麻布衫裙湿了,内衫同样紧贴着皮肉,黏湿而又寒凉,年轻命妇们倒还好些,年长的却有些扛不住了,连哭声都弱了好些。

    秦王失了母亲,又接连哭临几日,俊秀面庞有些憔悴,两颊微削,举目四顾,声音喑哑,向近处女官道:“母后生前最为仁善,必然不愿叫众人雨中哭临,你去回禀皇兄,问他是否可以暂且入内躲避。”

    女官恭声应了,匆忙去寻在前殿主事的太子,不多时,便赶回道:“太子殿下说,请命妇们先去入内避雨,待雨停了,再行致礼。”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叫众人听清,命妇们垂首谢过,待秦王与晋王、昭和公主起身后,方才随同站起。

    秦王是帝后的次子,十六岁的年纪,不算是小了,兄长在前殿主事,此处便得由他主持,一连几日,仪礼分毫不错,倒叫诸多命妇暗地点头。

    皇后生皇太子与秦王的时候,正值天下大乱,战火连天。

    皇帝作为太上皇的长子,在外征战四方,军伍为家,过门而不入也是常态,两个儿子也见得少,感情自然也淡薄。

    反倒是晋王与昭和公主,出生于太上皇称帝的第二年,龙凤双生,天大的吉兆,自幼长在父母膝下,格外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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