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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田氏病床前那个气氛的影响,回去的路上武昙兄妹俩都心情不佳。
武青林本来就是个话不多说的,就连武昙也是半晌没吭气儿。
青瓷在外面驾车。
夜里街上没有行人,走得就格外快了些,车轱辘碾压着地面,略带了坎坷……
“唉!”武昙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武青林本来正在走神,听见动静就侧目看过来。
这一看,就刚好对上妹妹的视线。
武昙提着裙子往他身边蹭了蹭,脸上情绪是少见的带了几分萧索,仰头看着他的脸问:“大哥,你从小就要照顾我,事事护着我,是不是很累很辛苦啊?”
方才在田氏的病床前看着田氏托孤,又听着霍芸好安抚母亲说的那些话——
她突然就想到了她大哥。
他们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大哥比霍芸好现在还要小好几岁呢,这些年,记忆里她好像从没见过哥哥软弱和踟蹰的模样,他一直都沉稳、刚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挡在自己的前面,努力为她争取到最好的生活条件和生存资源。
武青林许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眉头不由的皱了一下,随后就仍是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你我血脉相连,我照顾你,护着你都是最分内的事,不要说这样的话。”
“嗷!”武昙顺从的应了一句,她与兄长之间确实用不着客气生分,方才一句话也不过是有感而发,这会儿得了武青林的话,心中熨帖了几分,再回头想想霍家的事,就不免怅惘感慨了起来:“霍家姐弟俩,也是可怜人。”
武青林没做声。
武昙等了片刻,又抬头看他。
本以为他是对这样的话题没兴趣,不想一抬头就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知道他不反感,反正这么枯坐也无聊,武昙就断断续续将这阵子她知道的有关霍家的一些事说了。
武青林只是听着,全程没掺言也没表态,面上表情还是始终如一——
他不是普度众生的神灵,本来就没闲心去管别人家的污糟事,只不过因为霍芸好求到了武昙的跟前来,又是举手之劳的事,顺手扯一把而已。
至于霍家的事,也只是随便当闲话听的。
武昙是了解自己的大哥的,闲话说完也就算了,只不过答应霍芸好的事还是要践诺替人家办好的,于是就敛了神色问武青林:“那大哥你明天能来吗?霍家这也挺乱的,只交代给下面的人我不是很放心,你要是不方便,我就让青瓷去晟王府找雷鸣带人来走一趟?”
“还是我亲自来吧。”武青林直接否了她的提议,说话间眉宇间也跟着染上些许的凝重之色,叮嘱道:“这阵子晟王不在京城,宫里必然在明察暗访追查他的下落,你也尽量避着点,别往他身上招惹是非,万一被宫里抓住把柄借题发挥了,真出了什么乱子,单凭我们两个可没法收拾。”
“嗯!我懂!”武昙郑重的立刻点头应下。
其实一开始她就有考虑过,霍芸好托付的东西,要么就叫人运去晟王府放着得了。
这样将来万一有人追查东西的去向,就算查到了晟王府,也没办法进去求证。
但是随后转念一想,就又立刻打消了念头——
萧昀可是虎视眈眈的盯着萧樾那呢,他那府邸,虽然别人随便不能进去搜查,可如若被萧昀介入了,难道还真要跟他皇城的禁卫军动武阻拦么?
万一叫萧昀趁机带人去搜了晟王府,再被他搜出点别的来……
萧樾又不在京城,单靠着她,确实没法收场。
所以,在这一点上,武昙还是有分寸的,想法更是跟武青林不谋而合。
兄妹两个回到侯府,已经过了四更。
武青林让青瓷直接将那马车赶去马房暂放,交代明天顺路送回去就行,他和武昙就各自回房睡了。
霍家这边,霍芸好说是回厢房休息了,实际上也就是打了个盹儿养了养精神,估摸着时辰五更出头了就又爬起来。
过去正屋看了眼,确定田氏还睡着,也没出什么事,就回房去又叫醒了南栀替她梳洗了一番,收拾清爽了,天也差不多亮了,她便径直往前院霍文山的书房去。
这府里还养着霍文山的几房妾室,本来田氏的身体不好,霍文山就是轮宿在几个妾室屋里的,可今年他身心俱都受了沉重的打击之后身体也大不如前,再加上在平步青云的路上走得也不如意,成天都扑在这事儿上苦心钻研,所以如今便只住在书房里了。
霍芸好估摸着时辰,绕路去了趟大厨房,让南栀用食盒把给霍文山准备的早饭带上,这才去的书房。
彼时——
霍文山刚好也被服侍着洗漱更衣完毕,正在最后整理衣袍。
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如今已经鬓角全白,俨然老了十来岁的模样,再也没了半点身为帝师的儒雅风采,站着的时候,脊背也略带弯曲。
本来看到这样一个沧桑的老父亲,霍芸好觉得自己是该心疼的,可这三番两次的的折腾下来,她如今是没半点那个闲心了。
“二小姐!”正在服侍霍文山穿衣的董姨娘先看见的她,连忙陪了个笑脸。
霍文山脸一沉,才跟着转头看过来,眼神里明显带着戒备先上下打量她。
霍芸好任由他打量,唇角噙了丝笑容,款款的跨进门来示意南栀将食盒放桌上,一边说道:“想着这个时辰父亲是差不多要起床用饭了,女儿便顺路去厨房将早饭替父亲取了来。”
这一两个月,霍文山是隔三差五就闹到田氏房里去威逼一次。
田氏的脾气虽好,平时家里的事全都照着他的意思做,可唯独一双儿女是逆鳞,听说霍文山要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去帮着那个庶女争宠,哪有肯依的?根本不用霍芸好自己反对,回回都是态度强硬的夫妻俩闹一场,最后不欢而散。
霍芸好一直在田氏榻前侍疾,虽不会当面跟他争执顶撞,但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如今女儿一反常态,恭恭敬敬的找上门来——
霍文山自己打从心底里就是心虚和防备的。
他只盯着霍芸好,眼神阴沉沉的,不说话。
董姨娘察言观色,忙就识趣的打圆场:“二小姐今日的精神瞧着好,想来是夫人的身子骨儿也好些吧?这阵子夫人一直闭门养病,婢妾们虽是关切,却不能过去探望,心里也是愧疚的很。”
霍文山眼见着是身体不行了,既是绝了行房的心思,她们这些做妾室的也就没了争宠的指望,讨好霍文山自然是要的,但更重要的是还要靠着主母施舍过日子呢,何况二小姐老早就帮着在管家了……
做人,总归是要识时务的。
霍芸好弯了弯唇,没应她的话。
董姨娘碰了个钉子,脸上表情就有点挂不住了,连忙又扯出一个笑容道:“那二小姐陪着老爷一起用饭吧,婢妾就先告退了。”
说完,又本分的施了一礼方才退下了。
霍文山做贼心虚,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霍芸好。
霍芸好从容的反手关上门,再回转身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褪了个干干净净,也不等霍文山开口质问,便就直言道:“母亲昨夜又吐了一回血,我连夜去请大夫来瞧,大夫说……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霍文山听闻结发妻子可能命将不保的消息,却是连恻隐之心也未起半分,反而恼怒的呵斥道:“那你不守着你母亲,一大早跑我这来做什么?兴师问罪么?”
呵……看吧,她以前只当是自己的这个父亲短视偏心,却原来他根本就是个没心肝的!
霍芸好心中冷笑,面上表情依旧掩饰的很好,无喜无悲,只是严肃非常。
霍文山严阵以待,在等着她大吵大闹或者质问发作,可她却没有,只就一本正经的望着他的面孔道:“这阵子女儿忙着给母亲侍疾,也不得空来与父亲好好说话,现在既然知道母亲大限将至,我们父女也是该开诚布公的谈一次了。”
霍文山冷笑:“道理为父都跟你说的很明白了,你母亲冥顽不灵,你也跟着没有远见,就算不为别的,你也不想想你弟弟的前程么?咱们霍家如今已经落魄至这般,你这个做姐姐的都不想法子拉他一把,他将来还有什么前程?”
霍文山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就口沫横飞,胸腔里拉风箱一样的呼呼作响。
霍芸好安静的听着他说。
霍文山只等着她反驳,就要出手教训这个不孝女,不想又再一次的出乎意料……
因为,霍芸好深以为然的点头:“女儿觉得父亲说的很有道理。”
霍文山愕然,准备了一肚子的谩骂之词就这么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见鬼一样的看着面前的女儿。
霍芸好面目平静的回望他的目光,不避不让:“我母亲是妇人之仁,她是太过疼爱我了,才不想让我去走那条博宠的路,父亲您就不要责怪她了。这些天父亲讲了许多的道理,我都有仔细的考虑过,父亲说得对,不为别的,为了我们霍家,为了弟弟将来的前程,就值得放手一搏。女儿一介女流,又自恃略有几分小聪明,只有在这条路上才是成功最快的。”
霍文山一向是和长女霍芸婳狼狈为奸的,和这个嫡女不亲近,虽然一直觉得女儿温顺识大体,可在这件事上却笃定的觉得女儿和田氏是一条心的。
因为——
他自己做贼心虚,心知肚明这是拿嫡女做垫脚石,在坑人的。
所以,如今霍芸好的态度转变,他反而更是提防的紧,仍是防备的确认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霍芸好于是苦笑:“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弟弟和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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