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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看屋里没人,欲言又止。大夫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从眼镜片后面打量了她一下,慢条斯理的说:“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儿,病不忌医,说吧。”她狠下心把最近给丈夫口交的事儿从头到尾拣重点说了一遍,老太太倒没怎么太惊讶,只是告诉她,男性生理结构决定了只要产生负压就可以造成yīn茎充血。也就是说,那纯粹是她用嘴吸吮的功劳。虽然和她想象的神经恢复没关系,但按道理来说也算是刺激了血液循环,只要注意过程清洁卫生,可以坚持着试一试,不要过份就行,不然有可能造成血管损伤。夫妻嘛,又不是外人。她千恩万谢的红着脸出来,推着丈夫回了家。
下午她带着孩子玩,答应明天带她去动物园看猴子,又和婆婆聊了会儿天。
婆婆看上去心情不错,俩人张罗了一顿像样的晚饭,一家人就算是过了节。她有很久没这样乐乐呵呵的和家人在一起了,整个人身心都得到了放松,上午因为遇到安大妈而造成的阴霾也消散了很多。
三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生活又回归正轨。李秀玲吃完午饭收拾了一下去舞厅。舞厅老板倒也没浪费这个时间,把一间杂物室清理出来,摆上了更衣柜,租一个月才三十块钱。此举受到了广大妇女同志们的一致好评,至少她们再也不用穿着“工作服”从大街上招摇过市了。李秀玲也觉得不错,第一时间掏钱租了一个,和张晓芬紧挨着。她已经熟悉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和客人们的嘴脸。对于她而言,他们就是经济来源,对于他们而言,她就是个泄欲工具。各取所需,皆大欢喜。这可以算是个没本买卖,说起来还得感谢地方政府的容忍和扶持。客人一个接一个的来,乳房和身体被一曲又一曲的摸,钞票一张又一张的装进包里。有个姐们是这么评价这个行当的:“卖屄怎么啦,你看前些年社会多乱,到处是强奸犯。你再看这两年,哪儿还听说有这事儿?那都是我们的功劳!”想想真是讽刺,她在厂里上了七年班,原来到如今才算是体现出个人最大的社会价值。
散场的时候她只顾低头走路,一不留神在拐角被人挤了个趔斜,一抬头,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对方愣了愣神,也认出她来了,用手指着:“哎,这不……你是那谁……是李秀玲儿吧!”
倒不怪他记性好,李秀玲当年在变压器厂女工堆儿里,模样那也是数得上的。这老男人中等身材,穿着西装皮鞋,梳一个大偏分的头型——他严重谢顶,于是特意把一旁的头发留长,梳过来盖在脑袋顶上。
此人姓王,是以前变压器厂的副厂长,整天装模作样人五人六,正事儿没见干几样,坏主意倒是没少出。有一年冬天厂里接了个大活——此大活非彼大活。全场工人加班加点完成任务,大伙寻思着怎么着过年也能发几个奖金吧,结果一点动静都没有。过完年才知道,厂里开会决定把挣来的钱买了一辆小轿车,配发给厂领导公用,据说主意就是他出的。气得工人们编了个顺口溜:“全厂齐大干,挣了二十万,买个乌龟壳,坐个王八蛋。”王八蛋这个名号就此落下了,倒是名副其实。后来此人在厂子破产前三个月退了休,也算是功成名就。
李秀玲特别反感别人在舞厅叫她的名字,这是很多陪舞女都忌讳的事。如今他在人群里张口就叫,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她没好气的答应一声,迈步就走,对方却挡在她前面,还自顾自的说着话:“哎你这是……噢……哎呀,你说你这么年轻,怎么跑这种地方来了呢,自甘堕落啊,自甘堕落!”他满脸仁义道德,语气里全是痛心疾首:“秀玲儿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是在给咱们变压器厂抹黑啊!”
“厂子都黄半年了,你不知道?!”
“那你也不能上这地方来啊!社会上那么多的就业机会,做点什么堂堂正正的工作不好?”
“放屁!我不上这挣钱来,上你家吃饭去啊!变压器厂就是被你们搞破产的,你跟我装什么装!”舞厅里龙蛇混杂,上到商人白领退休干部,下到贩夫走卒农民工,一天天人来人往。身处其中,李秀玲多少也沾染了些社会气息。更何况泥人还有三分土性,饭碗被王八蛋这样的领导砸了不说,他还跑这儿来教训自己,真是让人忍无可忍。“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说我以前也是你领导,厂子就算不黄,就你这样儿我跟你说,你也好不到哪去!”李秀玲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跟他废什么话呢:“哎我说王领导,你上这儿来干什么呢?”她终究是没张口就来王八蛋三个字。“啊?我那个……
我来找个人……”王八蛋正支吾着呢,后面上来一个人,啪的一下不轻不重拍在他后脑勺上。“谁啊!”他一扭头,张晓芬从他身后笑眯眯的转了出来:“哟,这不老王嘛,你要找谁啊?好几天没见着你了,怎么着,跟我玩够了,开始勾搭别人了是吧。你个没良心的,老妹儿活儿不好是怎么着?”一边说一边搂着他的胳膊上下摩挲。王八蛋满脸尴尬,硬挤出一个笑容,倒比哭还难看些:“啊……
那啥……以后有时间的……有时间的……”他甩开张晓芬,扭头急急忙忙就走,结果撞在另一个人肩膀上。被撞那人一瞪眼,满脸横肉抖动着:“干啥?你瞎啊!”
“对不起对不起……”王八蛋的头发从脑袋顶晃了下来,垂在一边,像侧脸挂了个挡苍蝇的帘子。张晓芬还在后边喊:“下回来想着找我啊!保证你舒服!”扭头她问李秀玲:“咋的,认识啊?”李秀玲看着王八蛋仓惶离去的背影,没好气的点点头:“以前我们厂的副厂长。”张晓芬捂嘴一乐:“哟,没看出来,就这老骚货还是当官的呐。”李秀玲表情复杂的叹了口气。当年说是体制改革,受市场冲击导致国企纷纷倒闭,其中究竟有多少是人为造成,其实许多人心里都有数。
哪个厂没有几个像王八蛋这样的领导,仗着权势胡作非为,或者明目张胆的侵吞国有资产,最后把烂摊子甩给国家拍屁股走人,只留下工人走投无路。这笔烂账被媒体和政府遮掩起来,却刀刻斧凿一般的留在了下岗工人的心里。要说跳楼那大哥也是没想开,拿把家伙随便整死几个像王八蛋这样的人,就算最后吃枪子儿了,老百姓不也得竖大拇指夸他一声英雄嘛。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她人在舞厅,身不由己。一家老小等米下锅,还想什么厂里的事。她跟张晓芬告了别,从舞厅出来顺着马路向公交站溜达。卢玉新买了个Bp机,人工台的。这可是个稀罕玩意,白天她跟卢玉商量了一下,准备回去把号码告诉婆婆记住,以后有事就上胡同口小卖店那儿去打公用电话,连呼三次就是找她。
她在街边走着,路旁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叶子渐渐变黄,又掉落到地上,她走着,看环卫工人把叶子扫起来用车拉走。光秃秃的枝头被一点洁白覆盖,下雪了,雪越积越厚,将路也染成了一片纯白,踩上去脚底就咯吱咯吱的响。她走着,一九九五生肖猪年,在鞭炮和赵忠祥倪萍的拜年声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