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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韶璋试穿。

    “宫里头,还在吵着内务府、三哥的事?”傅韶璋问。

    “正是。”小李子赶紧地说。

    尹万全道:“先帝爷在时,一句话说出去,中书省、御史们没个敢抬杠的,主上这皇帝……”待要说天元帝的龙威不如先帝,又把剩下半截话咽了下去。

    “一代不如一代也好。”傅韶璋心想天元帝若是刚愎自用的人,这天下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试穿过了吉服,想到凤袍一定也送到了,于是站在窗子前去瞧。

    “哎呦,殿下,这可不吉利。”尹万全忙伸手蒙住傅韶璋的眼睛。

    傅韶璋脱下蟒袍,取了桌子前一瓶子玫瑰味的花露水,“走,回行宫。”一撩衣袍,便下了飞檐小楼,出门上马便冲行宫去,果然行宫里似乎是剑拔弩张一般,处处都透露着紧张的气氛,走到太后宫前,只瞧见皇室宗亲们齐刷刷地跪在太后宫前,些许几个还支持傅韶珺的随驾官员,也紧跟着跪在后面。

    “四殿下来了。”不知谁出了一声,跪着的众人,便都看向傅韶璋。

    “殿下怎么回来了?”吴迤士不料傅韶璋来,忙拉着他的臂膀,要叫他一边玩去,谁知忽然闻见一股香气,便接连地打起喷嚏来。

    一股芬芳,萦绕着傅韶璋,皇室宗亲们一闻,脸色立刻铁青:这就是得了内务府的四殿下!其他那些殿下,至少还有个正经事干,这一位成日流连没过门的妻子家不说,还弄了一身脂粉味道回来……细细地一闻,似乎,不像是寻常的脂粉香气……

    “怎么样,这味道不错吧?”傅韶璋将手递到吴迤士面前。

    吴迤士皱着眉,虽要藏拙,但傅韶璋也不能把短处都露出来。

    傅韶璋干脆地对吴迤士道:“舅舅要不要先给舅妈定下两瓶子?先到先得,迟了,就没了。”

    吴迤士正想法子劝说皇室宗亲不要为了内务府的事跟太后闹,急着摆脱傅韶璋,就道:“那就定下两瓶子。”

    “小李子,记在册子上。”傅韶璋一转身,又问一位□□十岁的傅家老人,“叔祖,您不定两瓶子下来?”

    那皇室老宗亲如同瞅见爱做木匠活的昏君一样,吹着胡须道:“殿下,你……”瞅傅韶璋是十分认真地把手送到他鼻子前叫他去闻,一时也不肯跟个傻孩子多费唇舌,“就定下两瓶子吧。”

    “端老亲王定下两瓶玫瑰味花露水。”小李子唱道。

    那老宗亲一听,吹着胡子道:“玫瑰味花露水?如此名字,岂可登堂入室?”

    “那就请叔祖给赐名。”傅韶璋蹲在跪着的老宗亲跟前。

    那老宗亲虽说素日里爱附庸风雅,但此时,哪是附庸风雅的时候,但被傅韶璋一直盯着,只得捋着胡须道:“不如改名,为‘一寸相思’?”

    “王爷,‘一寸相思’不妥,唐朝有诗曰:‘窗前好树名玫瑰,去年花落今年开。无情□□尚识返,君心忽断何时来’,不如取名为‘问君心’?”一位追随傅韶珺许久,不满天元帝要把傅韶珺过继给豫亲王的官员意有所指地道,就指望着陪太后坐在房里的天元帝听见这话后,对沈贵妃起了怜惜之意,放弃过继傅韶珺的念头。

    “问君心?不如,改名为‘问卿心’。”傅韶璋琢磨着这香气到底更适合女子一些,只当听不出人家的弦外之音,紧追着那说“一寸相思”不妥当的笑道:“你要几瓶子?”

    “……一瓶。”那官员瞅着傅韶璋懵懂模样,也不肯跟他多纠缠。

    傅韶璋又一连问了四五个人,瞅着所有人都定下了一瓶,便站在众人斜上方,拱手道:“还请诸位闲着了,替我这花露水做几首诗来,务必把这花露水的名声先放出去。”

    吴迤士哽住。

    皇室老宗亲们也呆住了,瞧着,四殿下是当真把心思都扑到这些琐碎的事上去了。

    傅韶璋拿了小李子叫人写着的单子,径直进了太后寝宫里,觑见太后躺在病床上,天元帝斜着身子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皇后不在这,昨儿个才封了采女的夏兮站在天元帝身后。

    “问卿心?”天元帝嗤笑了一声,俨然是有人把外头的事汇报给他。

    傅韶璋嗅见夏采女身上的玫瑰香气,知道太后把那花露水赏赐给了她,便走到天元帝跟前问,“父皇觉得这香气怎么样?”

    “倒是浓郁得很,且不似熏香只能沾在衣衫上。”天元帝还以为傅韶璋当真去内务府里耀武扬威,铲除异己去了,谁知道他还忙活着花露水的事,果然是个难成大器的。

    傅韶璋笑道:“劳父皇开开尊口,给这‘问卿心’加个前缀。”

    “宫廷御用问卿心花露水?”天元帝蹙眉,不知道傅韶璋是不是这个意思。

    “儿臣多谢父皇。”傅韶璋赶紧地谢恩,这才走到床边去看太后,“皇祖母,你觉得头上怎么样?”

    “真是胡闹!怎么也不去内务府里瞧瞧?”太后蹙眉嗔道。

    傅韶璋知道自己是个不动弹被人指责、动弹了被人猜忌的“傀儡”,瞧太后嗔怪,便笑道:“皇祖母,什么事都不能半途而废,孙儿先把这花露水的事办了再说。”

    “你呀!”太后无耐地摇摇头,“什么事都要人替你操心!”

    傅韶璋厚着脸皮笑了一笑,“皇祖母昨儿个答应的事……”

    “放心,一准把你这花露水的名扬出去。”太后宠溺地望了傅韶璋一眼,又嗔怒地望向天元帝,“还不把外头那堆人弄走,当真要逼死我吗?”

    “传吴迤士来,立刻颁发圣旨。”天元帝半握着手,遮住嘴角,瞅着傅韶璋坐在床边引着太后试香,心道莫非本朝会出来个“香粉太子”?这么个太子,终究是要被废掉的,被废掉后,过的日子定是苦不堪言的……还不如依着他的心思,过继给睿郡王呢。

    吴迤士巴不得立刻送傅韶璋到龙椅上坐着,听天元帝说,立刻便把那盖了金印的圣旨颁发了。

    众皇室宗亲见尘埃落定,再不能更改,只得离开太后宫前,待回去后,瞧豫亲王押着世子的棺椁先一步离开泰安,只得去向睿郡王打听送给傅韶璋的大婚贺礼,待听说傅韶璋要真金白银,只觉得傅韶璋不但没有做太子的资质,就连皇家的风范也没有多少。急赶着,便准备了一份贺礼、一份银子。

    待到四皇子大婚那一日,只瞧见堆积着贺礼的厅上摆满了诸公侯伯爵仓促准备下的礼物,因是仓促,这礼物就算不上上等。

    傅韶璋亲自来这厅上瞧了一回,瞅见那一堆堆的银子,忙拉着尹万全称赞道:“公公果然高明!”

    尹万全自得地一笑,“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殿下当这话是开玩笑的?”嗅着傅韶璋身上的紫芸香气,便忙拉着傅韶璋去招待那些公侯伯爵,待听见傅韶璋大婚之时,还不忘向众人推荐他那花露水,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

    这亲事来得仓促,办得也仓促,亏得还有这偌大的行宫撑门面,不然,谁肯信这是皇子大婚?

    沈家里斑驳的墙面重新粉刷了一回,瞧着也有点新的气相。

    沈家二房院子里挤满了人,许多都是如斯变成“如斯”后,还来不及认识的亲戚。

    冷不丁地,谁在角落里冒出一句“皇子们成亲前,身边一定要有个人”。

    这话一出来,站在门外的胡氏立刻骂道:“有就有,这会子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那人缩了头,嘀咕说:“我也是好意。”说着,就去瞧如斯的脸色。

    穿着大红嫁衣的如斯脸上倒是没露出什么神色来,除了绿舒,她什么人都不带去宫里,想到甄氏因她进宫伤心得卧床不起,便站起身来向外去。

    “小姐,您这脚可不能沾地。”延老夫人忙扶着如斯回床上坐着。

    如斯握着帕子坐下,只听着鼓乐声阵阵,瞧着凤氏丧女避讳着没来、甄氏卧床不起、如是如初都有了婚约不能来,也觉自己这亲事仓促得叫人忍不住想笑一声。

    “时候到了。”吴六全在门外提醒了一声。

    这一尖细的嗓门一亮出来,屋子里那一堆沈家亲戚们便都不敢吭声了,把大红的盖头给如斯盖上,便叫个喜婆来背着如斯出去。

    如斯瞅着眼前火红的一片,心想自己又嫁了人,也不知道这一次嫁人会怎么样,坐在轿子里,分毫的紧张、激动也没有,只惦记着“仓促”二字,撩起盖头忘了一眼这花轿,认出是用太后的凤辇改的,低头望着脚上缀了一串串珍珠的鞋子,踢着脚看了一回,便撩起帘子向外头看。

    只瞧着大街上早把闲人都屏退了,就剩下跟着花轿的鼓乐队伍吹奏个不停,也不知道这排场弄出来究竟给谁看。

    花轿进了行宫,如斯便把帘子放下,把盖头重新蒙上,依着吴六全指点,下了花轿,木偶一样地被人摆布着拜了天地,等眼前一亮,望见一身大红的傅韶璋时,面上才露出笑容,觑见这宫室里也贴了大红双喜、摆了龙凤蜡烛,便微笑着看傅韶璋,“没有来闹洞房的人?”

    “没有。”

    “没有来告诫指教的上人?”

    “没有。”

    果然仓促,如斯想着,低着头缠着手指,听见咯吱一声,抬起头来,就瞧傅韶璋坐在床边去那大红的枣子。

    “你想早生贵子?”如斯微笑了一下,缠着手指道:“那可不行,我年纪小,容易难……”

    “咳!”门外响了一声,九儿隔着门提醒着,“娘娘这话可不能说。”

    “九儿,你向旁处去。”傅韶璋走到门外,摆了摆手,将那些个站在门外的嬷嬷、丫头都打发走,关了门,走到床边,依旧去掰那染红的花生,咯吱一声,掰开了花生,把里面裹着红衣的子递到如斯手上,“那咱们今晚上做什么?”

    “你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如斯才纳闷一下,就想着大婚前,皇后八成把九儿已经给他了,他没那么着急,在傅韶璋耳边道:“我自己裁剪了一身衣裳穿在里面呢。”说着,便将盖头放下,自己去脱那嫁衣,待要去脱里面衣裳,便绕到这房里的屏风后去,疑心窗子下还有人去而复返,便站在屏风后对傅韶璋招手。

    正捏花生的傅韶璋握着一根蜡烛走了过来,绕过屏风,眼前不由地一亮,只瞧见如斯脱下了裤子,只穿着一件水红绣美人蕉的贴身长袄,那袄从脖子根开始一串的梅花盘扣莞颜上下,露出纤细的手、衬出玲珑的曲线,行动时,也露出了曼妙的小腿。

    “你自己想出来的?”傅韶璋见如斯将手递给他,便握着他的手擎着那一根红彤彤的蜡烛,剩下的一只手放在她腰上,带着她舞动起来。

    万籁俱寂中,珠花噼啪地爆了一声,如斯微微抬起头来,笑道:“还当你会迫不及待地要把这衣裳脱掉。”

    “我是有耐心的人。”傅韶璋低头一笑,嗅着如斯发间的木槿香气,拿着下巴把她头发上的一根根碍事的发钗磨蹭掉。

    “耐心到什么地步?”

    “耐心到全天下人都负了我的地步。”

    如斯诧异地抬头瞧了他一眼,“这话的弦外之音,是有人如今在负你?”

    “正是。”

    “谁?”如斯低着头,轻轻地哼着小曲。

    “你。”

    如斯惊讶了一下,抬头笑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是你确实负了我。”傅韶璋郑重其事地说,握着那根蜡烛凑到如斯跟前,望着如斯眸子里跳动的火光,“今晚上不说柴米油盐酱醋茶,咱们说点风花雪月吧。”

    “比如?”

    “譬如我这样的俊朗少年,总有一天会变成双眼浑浊的大汉,到时候,你会后悔吗?”傅韶璋问。

    如斯舔了下嘴唇,记得这是木香花棚子下,傅韶璋说过的话,不过那时,他问的是他自己会不会后悔……

    “你会后悔吗?若有一天看着我被其他女人算计,你会不会出声提醒我?”傅韶璋又问。

    如斯酝酿着干脆给傅韶璋来个投怀送抱,免得他又说起这“风花雪月”的事,身子一动,就见傅韶璋握着蜡烛的手在不住地用力,滚烫的蜡烛油抖落下来,撒在如斯被傅韶璋攥住的手上。

    “……你又怎么了?莫非,你父皇、母后又怄气了?”如斯纳闷地想着不久前,帝后还有说有笑,亲密无间呢。

    “不关其他人的事。”傅韶璋抚摸着如斯的腰肢,没多久前,摸着这腰身便“情难自禁”,如今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便成了柳下惠一样。

    如斯叹了一声,拿着手指去拨傅韶璋的鬓角,“书里头说了,第一个女人要紧的很,好的女人,能引人向善。书里头也说了,万恶淫为首,若要引你向善,自然要引着你远离那个‘淫’字。我是好女人,怎么会叫你成了双目浑浊的可恶大汉?”

    “这可是你说的,”傅韶璋一把抱住如斯,“我就怕哪一天,父皇死在母后手上。”

    “不怕、不怕。”如斯轻轻地拍着傅韶璋的后背,所以说,这就是看似无忧无虑的傅韶璋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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