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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害怕未得结实就被烈日晒枯
青草都急急忙忙地开花,授粉播香:
她们的爱情是短暂的。
——纪德人间的食粮
贝丽鼓胀的腹部一伸一缩,慌乱的屁股像一只深情抖动的蜜蜂,韧劲十足却又缓慢的翅膀的扇动使得刺痒的莹粉扑扑地飞舞,不时地为昏暗的早垛增添几缕失宠的光线。这是徒劳挣扎整整四天之后的结局:宫口仍旧干涩紧缩;不,贝丽早已没有什么具体的刻骨铭心的决定,巨大努力之后的失败反而换来了随心所欲漫不经心,到了下半夜,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屁股的抖动,也感觉不到自己翅膀的张翕,但是,她想,它们在动。或者说,它们刚刚还在动,并且马上还要动;只是自己已经无力或者不想再控制它们而已。
早晨是为那些繁忙的人设置的。阳光像大力的热水一样充满深井泵,泵外,贝丽知道,浩淼的阳光更像是汪洋的洪水,而野花凄迷,花蜜油润,谁要是在这时候想去抓住一枚花瓣,在枝叶间跌落将是必然的结果。不过,贝丽想,我应该牢记这个事实:2月24日,我是唯一的。呵,你看,贝丽随即想道,我其实已经是多么地老喽,年复一年地,我不死,我产卵,可是为什么在每个春天来临的时候,我还都以为自己也和他们一样是刚刚新生的呢?
保持微笑。这已是多年的经验,但我还是得提醒你。因为恰恰正是在面对这些日常的规矩的时候,你的记性开始真正显示你的年龄。蜜融顶应该还好吧;万梅园也应该完好如初吧。当然,我不应该害怕它们的变化,我不应该连自己再找到一个藏身的所在的能力都开始担心。贝丽呵贝丽。
实际上,疼痛的身体使贝丽没有哪一步使用了翅膀。她在尚未返青的草叶上的移动,充其量只是爬行而已。看得出来,她并不急着去一个地方,甚至,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是她特别想去的。人见人爱的贝丽,在早晨就是这样的迟钝木讷,没有主见。
她们围着城墙里的龟碑转圈,仰头看碑上的字。当她们转到正前方的时候,她们都盯着形迹业已模糊的guī头看。“你看,”梁卉说“年代太久了!”
“也不仅仅是时间的原因,”林卡转头看看毫无遮拦的四座城门“根本就不保护它嘛!”
她们同时伸出手,用力地擦拭guī头浅浅的凹陷,似乎那样做能褪去它被风雨侵蚀几百年的蚀痕,显出它最初镌刻的栩栩之形。这时,童小曼突然尖叫起来:“你们看!这上面竟然还有外国人的名字!”
林卡和梁卉快步走到东侧面,看见已被人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石碑下端,层层叠压的“到此一游”的姓名之上,赫然刻着两个外国名字。这是有些让人难受,林卡想,不过童小曼的尖叫也实在有点夸张。她的夸张是这样的令人难以忍受,但是她却以此为荣,并以此出名,到如今,如此令人难以忍受的夸张已然成为她的习惯,这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当面指责过她的夸张。我们纵容了她。也许老外的留名令她不能忍受地感到这也是一种侵略,乃至涉及她本人身体的强奸。当然,事实是,无论是童小曼自己的情绪,还是她兴奋的怒骂在林卡和梁卉之间激起的欢乐的痛恨,都只是一瞬即逝,没有扩展。她们带着一种怪异的满意的惋惜,半侧着身子向四方城的正门、也就是南大门挪,这时,一名男子从对面的后门走进四方城。
不管是后来还是现在,林卡都相信,当这名男子在后门口出现的一瞬间,绝不只有她一个人看见了他,她保证梁卉和童小曼也在那时而不是再晚一些时候就看见了他。当然,她可以相信她们没有在那时就注意他。因为,说实在的,那男人不仅相貌正常,甚至矮小的身材、浅灰色的衣装以及略显迟缓的步态都从各个角度使他尽最大可能地不被人注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林卡自己,一眼就被他所吸引。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林卡盯着他多看了一眼:确实没有。而梁卉和童小曼这时都有准备走出四方城的意思,并且作为一个陌生人,尤其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她也不能对他看得过久;她果断地转过身子,拉住童小曼伸过来的手,与她们一起走向四方城外面的大路。
在夜里,在疼痛的间隙,贝丽看见了在黑暗之中睁着眼睛的亚亚。乡村的夜风似乎更大些;这使得乡村的春天似乎来得也有些迟缓,这与田野上最早遍布的烂漫艳丽恰恰相反。亚亚瞪大着眼睛,看着空空的、黑黑的、高高的屋顶。阔大布匹一样的风,舞到屋顶时被撕出裂痕,发出柳树枝条抽水般的鸣叫。屋子里没有风,因为屋子被墙和屋顶封得死死的。但是由于刮风,屋子变大了,变高了,屋里的东西也变瘦了,但是亚亚感到自己如果这时站起来的话,自己一定像长脚鬼一样的高,手都不要伸直,就一定能够摸到屋顶。是风,把自己刮高的。但自己没有变大,肩膀和身体还是那么小,只是个子高了。这风呵。
亚亚笔挺地躺在床上,一动都不动。两只手直直地放在身体两侧,就像解放军立正时那样,也像死人。他甚至没有去拉一拉两边的被角,把它们掖进肩膀底下。不过那好象不是因为害怕吧:因为亚亚并没有缩起来,他只是笔挺地、舒展在床上。
似乎,也是因为刮风,屋子里也并不像往常夜里那般黑。就是说,风,是有光的。虽然风自己没有漏进屋里,但墙和屋顶都没堵得住它的光。这风的光在屋里流啊,流啊,你看,他流,他摸摸桌子,摸摸床,摸摸被子,还一点儿都不害怕地摸墙,最后还摸亚亚的鼻子。摸亚亚鼻子的光是一个小光,大光都在头顶和屋顶之间的空中流来流去。它们是好人是坏人,现在还不清楚,它们还没有把它们的好或坏表现出来。但是我得提防它们。一不小心,它们至少有可能"咻"地一下就拿走了桌上的玻璃杯。也有可能像药水一样注进桌子的里面,使它一下子、突然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地、就像气一样地在原来的地方烂掉。这是很可怕的。药水,是最可怕的。
童小曼提议:她们再去灵谷寺看一看。林卡和梁卉没有异议,反正时间还早:梁卉甚至看了一下表:一点半。
“问题是,”梁卉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怎么个保护法呢?把四方城封起来吗?”
“我在西安看碑林的时候,看到他们在一些重要的碑外面都封上厚玻璃,这样,人们就只能看,不能在上面划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梁卉说“不过,四方城的这座碑还是挺高的,用玻璃封一封,代价还不小呢!”
“这算什么呀!对于整个钟山风景区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停了一下,童小曼接着说:“这座碑还不算高呢,你没看见那上面说,还有一块更大的碑,是当时全世界最大的碑,造都造好了,但是运不过来,还留在阳山呢。”
她们都笑起来;梁卉一边笑一边说:“这些皇帝呵,硬是吃饱了饭没事做。真是好玩。仅仅为了告诉人家自己的老子有多少个子女,做了些什么事,就要造一个全世界最大的碑!”
“这些事还不重要吗?”童小曼叫起来:“皇帝嗳,放个屁也是重要的,更不要说跟哪一个妃子搞一下、并且搞出一个东西来了!他还没有把朱元璋跟哪个妃子怎么搞,是从前面搞还是从后面搞,一共搞了多长时间”
童小曼还没说完,梁卉就笑得喘不上气来:“你这张嘴!”
童小曼自己也笑起来:“是嘛,他有这个权力嘛。”
“嗳,林卡,怎么啦?”
林卡听见她们这样问自己,索性就停了下来;她一停,童小曼和梁卉也都停住,在宽宽的、白亮的大路上本能地聚到她的身边;林卡保持她看着的方向,等她们的动作安静下来,才朝大路左边的密林一指:“你们看见那个男的吗?”
梁卉和童小曼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在密密的树木间穿行的男人,看了很久,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叫道:“看见呀,怎么啦?--没什么奇怪的嘛。”
“不,”林卡轻轻地说:“你们再仔细看看!”
于是梁卉和童小曼锁起眉头,重新认真地对着在林子里跳着走动的男人看了又看,然后都不能自禁地更紧地聚到林卡的身边,压低着声音紧张地说:“没什么呀,你看见什么了?他怎么了?”
“你们看看他的头,你们看到他头顶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梁卉不由自主地挤进了林卡和童小曼的中间,左手紧紧地抓住了林卡的手臂,甚至头都不敢抬得太高,只翻动着眼珠子忽闪忽闪地看那男人,看了几眼,转头看童小曼:“你看见什么了吗?”
童小曼转过头重新看林卡:“没什么呀!到底怎么啦?你到底看见什么呀?”
林卡满脸困惑“你们真的看不见吗?确实,它不是一直都有,是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但是,你盯着它看一会儿,总能看见它出现的时候”
“到底是什么呀?你看见什么呢?真急死人了!”童小曼虽然叫着,但声音压得非常低。
“灰影啊,真的看不见吗?圆圆的灰影,他头顶上忽隐忽现地有一个圆圆的灰影瞧,现在就有!”
童小曼和梁卉“刷”地一下再次向男人看去,紧张得眼珠都要跑出来了。
“还在,还在,看到吗?”
童小曼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怎么回事啊!我看不见嘛!”
“我也看不见!”
“怎么会呢?难道是我的幻觉吗?”
“不要看了,”童小曼突然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同时前后看了看大路:宽阔而干净的大路上阒无人迹;“不要再看了,就算他头顶上有什么鬼东西,又关我们什么事呢?一定是你的幻觉,至少,在这么明亮的阳光之下,总不至于有鬼吧?!”
梁卉不住地点头,紧张的表情也有所松缓:“没有鬼,没有鬼。怎么可能有鬼呢?真是越活越幼稚了!”
在枯黄的草地上,贝丽看见一种紫得发亮的小果子,零零散散地贴着地面生长。这个时候有这样艳的果子或者花,是一件奇怪的事。贝丽想。并且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除了这种紫得发亮的果子之外,几乎再没有任何鲜艳颜色的花草。全是黄、黄、黄。枯黄。没有颜色的黄。树是那种枯绿。没有颜色的绿。所以,贝丽想,这种果子胆子真够大的,你们这样肆无忌惮地长在外面,差不多是在找死呢。贝丽随即苦笑了一下:这倒真有点儿像我。
“我们每个人都有缺点,"童小曼语重心长,似乎问题已经相当严重,"首先我们自己一定要知道自己的主要缺点,然后必须时时注意避免它的发展。林卡,你就是爱幻想。幻想,就像许多其他的事情,比如浪漫、好胜,本身不是坏事,但它们一旦是你的禀赋,你就必须注意它们。因为我们禀赋里面有的东西,千万不能再去强调它,你不强调它,它就已经夺人眼目了。我们要补的是我们禀赋里缺的东西。你的幻想再不注意收敛的话,会害你的。”
林卡不做声,眼睛还是微微地侧着左边的林子:当然,那个男人早已消失在林子里。
“你是怎么注意到他的?”梁卉问“你说他在我们走出四方城的时候就出现了,可是为什么我们都没看见他,偏偏就你看见,并且还独独只有你看见他头上的什么灰影”
“不知道!”林卡沮丧地说,但是眼睛没有离开林子“真是见鬼了,我自己刚才还一直都在想呢,想不通。但是,我绝对保证,我不认为那是我的幻觉。我已经看了又看了。我不做声地看了很久,就是为了确定那灰影是否存在。主要的麻烦是它本身确实还在一闪一闪,忽隐忽现。”
“如果不是你的幻觉的话,那就真的可怕了。”
“嗳、嗳、嗳,”童小曼一顿一顿地叫道“我请你们别再谈这件事了好吗?--我不是要有意回避这件事,我是觉得这有点无聊。这件事再关心下去,到最后我们今天的心情都必坏无疑!根本不是出来玩玩、散散心的了。不就是一个男的吗,长得又不好看,又不英俊,那么矮,又没什么特别之处,更重要的是,他又根本没理我们,甚至看都没看我们一下,我们,还没有饥渴到这个地步吧?”
“你呵,”梁卉笑道:“你什么事都要往这上面扯。”
童小曼也笑了:“不是;你们这样确实就让人感到我们都是一些没人要的、至少也是性生活不满足的妇女同志。走吧走吧,灵谷寺就在前面,你们看到那黄颜色的墙了吗?”
风和日丽。软软的阳光蜂蜜般注于空荡荡的树林和藏于林间纵横的大路,使得树、人和路的轮廓边缘都晃动着甜甜的晕芒。在这阳光下,在这密林里,在这白净、恍惚的大路上,人禁不住地要伸直脖子,伸直,再伸直,尽最大努力地把头抬起来,抬起来,去吸那更高一些的空中似乎更为稀薄的空气和更为清甜的阳光。每当伸直的脖颈感到了撕扯般的压力,人才痛恨自己的矮小,似乎脖颈以下全都紧紧地贴伏着地面,肚皮长年吸收着泥土湿冷的地气;这地气时时地泛上,使得口腔里充溢着腥咸的土味,令人忍不住地必须时时探出细长的舌头,期盼体外尖锐的空气和清甜的阳光交换这体内过剩的地气。鼻孔没有因为高处空气的稀薄而张大,相反因为吸啜的使劲而扁闭。甚至,因为吸啜的使劲,原本圆实的脑袋也随之扁长。忍不住地,人又张开双臂,静静地拥抱、抚摩。太阳微睁着它的独眼,与伸直脖颈、张开双臂的人默默对视,无话可说。轻蔑的愈发轻蔑,渴盼的愈发渴盼,然而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够稀释其间的障碍。这就是永恒的徒劳的凝视;在这之后,人,女人,男人,重新低下他们的眼睛,走路。拉长的身躯为身后的斜影所替代,愉悦的心情重新来自于"啪啪啪啪"貌似紊乱的脚步声。
她们全都停下来,纹丝不动地看着左边的林子:无疑地,她们又看见了他。
“这鸟男人,到底怎么啦?”童小曼低低地骂着“是不是跟我们有什么仇啊?”她转头看林卡:“是不是跟你有仇啊?”
林卡就像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既不紧张、也不算认真、就是呆呆地看着在林子跳着走路的男人。
童小曼发出一声“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看看,活脱脱一个花痴。我说,你们家季弦最近是不是虐待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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