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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姚心妍听见陈宝晴说刀厂的男丁都要到前院举行刀祭,她知道此时必然无人看守,机不可失,于是拿出了陈宝晴遗留的短刀,撬开门锁,悄悄地走到马房。
出乎她预料外的顺利,正巧偷得了一辆马车,索性甘冒着风雪,快速驶进了一望无际的枫树林里。
曾看过家仆驾马车,似乎并不困难,依样画葫芦就是了,只是控制马儿向东往西、停止后退,她却一样也不会。姚心妍管不了那么多,她一心只想要离开擎天刀庄。她要回家!回到爹娘的身边!
马儿似乎自己有主张,闷着头快蹄狂奔着,而心妍甩着马鞭,也不知道东西南北的任马带着人走,心妍单纯的想,只要到了镇上问人,就不怕回不了家。
冲出了一望无际的枫树林后,好不容易见着了前方的袅袅炊烟,一户农家的屋里灯火通明。心妍赶紧死命的勒起了缰绳,马的喉儿突然收紧,嘶吼一声,前蹄高高抬起,竟然将心妍从马车前座给震了下来——
农户里住着一对老夫妻,闻声开门跑出来一探究竟。
“唉啊!是个小姑娘,老伴快来,快来啊!”两个老农夫妻好心地将心妍扶进了房里,热心地嘘寒问暖,查看伤势。
“谢谢你们,老伯大婶,我很好,多亏这衣服厚重才没有跌伤。老伯,我姓姚,是桃花庄姚势天的女儿,我想要回蟠龙镇的桃花庄,如果你们送我回去,我爹爹一定会有重酬。”姚心妍见两位老农和善亲切,是个老实人家,就全盘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你是蟠龙镇桃花庄的千金?”老农十分惊讶。
“你不是被人劫轿了?”老农妇说道。
“你们知道?”姚心妍惊讶问。
“这事儿从蟠龙镇传到整个枫林镇来了。姚家的人四处在找你,人家都以为姚家故意毁婚,才演出这逃婚记,想不到——你真是被人抢了。”老农夫解释着。
“毁婚?为什么姚家要毁婚?”姚心妍疑心问道。
“什么?你不知道吗?姚势天——就是你爹,或许以为攀到官家豪门,所以急着将女儿嫁出去。可昨天我才从镇上听到,这阳谷县的知县叫魏安,偷卖赈粮,被京里派来的巡府迅雷不及掩耳地给办了,说是要抄家革职呢!你就是要嫁给魏知县的长公子吧!万幸啊万幸!你没有嫁到魏家,魏知县以为娶了个富家千金,可以填补亏空的公款,所以给了媒婆好大一笔谢媒礼才说动了这门亲事。你爹也以为将女儿嫁到阳谷县可以扩充生意,呵呵!谁知道两头空,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老农夫道。
姚心妍哑口无语,原来原来擎天刀庄的人不是盗匪,他们是来救她的
老农妇端来了热茶说道:“好了,好了,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也不迟!小姑娘,你正好可以睡在阿兰的房里。阿兰是咱们的女儿,和你一样年纪,可是命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唉——”老农妇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语声哽咽,老泪纵横。
“好了——别说了。”老农夫出声制止了老农妇的话,转身好似没事般的对姚心妍说:“姚姑娘,你放心,我们现在就出发到蟠龙镇——”
“什么?现在!”老农妇和姚心妍惊讶地齐声说。
“是啊!就是现在,否则就来不及了。”老农夫拉着老妻到了屋里的一角,两人小声咕哝着,姚心妍虽一句都听不到,却见两人的表情由忧转喜,又由喜转忧,心中疑惑之余,可是归心似箭,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没多久,姚心妍坐上了刀庄偷来的马车,由老农夫驾着马,踏月启程。姚心妍心中感激不尽,挥了挥手向老农妇道别。
她昏昏沉沉地睡在马车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一直到一阵马声嘶鸣,姚心妍才猛然惊醒。
“老伯,这是哪里?”姚心妍探出头来问道。
“这里是间客栈。咱们先歇一歇,天太暗路不好走,马儿也累了,我先替你订个房间,你好好的睡一觉,明儿一早再出发,很快就会到蟠龙镇了。”
姚心妍不疑有他,顺从地让老农打点一切。进了房后关上房门,一沾床便立刻睡去。
***
姚心妍又作了噩梦。在飘雪的隆冬里,她惊吓出一身冷汗。
坐起身后,揉了揉双眼,想起自己是在一家不知名的客栈内。
她的脑袋里一片混沌,而在擎天庄的日子就好像是一场梦似的,恍若隔世。那一双像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时而嘲弄,时而关切。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为什么却有着令她有一股惴惴不安的熟悉感?沈梓秧,沈梓秧,她的心里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
她应该记得他们吗?为什么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只知道在她六岁的时候,桃花庄里突然有好多人离开,她还为此大病了一场,可是等她病好之后,四周除了爹娘外,全是一张张不熟悉的脸孔,从此再也没有人提及,而她也渐渐淡忘了。
姚心妍还在兀自迷惘的当口,却听见门外有忽高忽低的人声。神智渐定后,心中开始纳闷,在这夜深时分怎么还有人在客栈里走动?
她穿上小鞋,披了件毛裘,轻轻地打开房门,巍巍颤颤地扶墙走下楼梯,就见大厅的角落里,站着送她来的老农。
姚心妍正想开口叫唤,一瞥见他正和几个横眉铜眼的彪形大汉哈腰低头的,好像在乞求什么、商量什么!
姚心妍不想惊动人,露着纤足,悄悄走近,想要听清楚他们的谈话。
“欧大爷,求求您放了我的女儿,这一笔买卖是绝对不会让您吃亏的。”老农抱着拳,不断叩头。
“你半夜里把我吵起来,就是要和我谈买卖,你算哪根葱啊?你的女儿我早把她送到怡香院去了,只要有人开价,就可以马上开苞做生意。别忘了咱们这买卖可是两相情愿,还画了押的。有凭有据,你要反悔也来不及了,除非——除非你还有更标致的闺女,我倒是可以好好的考虑、考虑”这名坐着说话者。人称欧蛮,是枫林镇有名的地痞,手下几十人,好事不见,坏事做尽。欧蛮一副脑满肠肥,细眼暴牙,外加一头狮子般的乱发,令人望而生厌,身上那贵重的狐皮长裘还算人模人样,却活脱像个土霸王、爆发户。
“老大,这刘老头就这么一个闺女,除非他们家的老蚌还能生珠,我看啊,是比老太婆出嫁还要难啊!哈哈哈!”欧蛮身边的喽罗们大声笑道。
刘老农摇着头,摆着手,胀红着脸着急地说道:“不是,不是,欧大爷,您一定是听说了,这蟠龙镇的桃花庄庄主悬赏一千两,要找他失踪闺女的下落。这姚家闺女就——就——在楼上的客房,欧大爷,您只要放了我的女儿阿兰,这赏金就是您的,求求您,这买卖您是绝对不吃亏的,欧大爷,您说是不是?”刘老农将夜里如何遇见姚心妍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知清楚,就是希望能尽快救出女儿,纵使只有一丝希望,老农也不想放过。
刘老农和老妻就只有一个名唤阿兰的女儿,时常跟着他们挑菜到镇上叫卖。几个月前,刘老农在市集里发了一笔小财,他一时手痒,走进了一家赌场。原先只是想见见世面,想不到禁不起旁人的耸动,拿了两颗骰子,骨碌碌地扔在桌上赢了两把之后,竟然就像着了魔似的,黏在赌桌边走不开了。
几十天后,刘老农赌输钱,签了借条,却还不了债,利上加利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到最后竟然让赌场的土霸欧蛮抓走女儿抵赌债。当夜两老正伤心难过之际,姚心妍的马车凑巧停在老农门前,才给了他们一线希望。
“桃花庄的闺女,一千两,哼!我看啊——这桃花庄的闺女可是不只一千两。”欧蛮搔了搔一头乱发,一肚子的鬼主意不停地在脑袋里盘旋。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欧大爷,求求您还我的女儿——”刘老农激动地跪倒地上苦苦哀求。
“去你妈的!我欧蛮送进了怡香院的姑娘比你头上的杂毛还多。从来没有人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过,姚家闺女的买卖你吃不起的。刘老头,我看啊——你还是尽早回去睡你的回笼觉,你们家姑娘已经进了妓院,就算赎出来,也嫁不了好人家,不如让她在妓院里多攒些钱,替你贴一贴棺材本不是更好?看开一点吧!”
“你——你——你这个没有人性的东西——那姚姑娘,她——她——”刘老农本性敦厚耿直,头脑简单。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碰到如此心狠下流的恶霸,他不禁懊恼,救不出女儿,还害了人家的闺女。
“姚家的家财万贯,这千金大小姐的身价可是不只一千两,把她送到我的怡香院肯定也有三千两啊!还听说这姚家千金有双蟠龙镇最小的小金莲,保证人人都想尝一尝是什么滋味。嘿嘿!十几年前,我给桃花庄主姚势天一个天大的好处,他才有今天,想不到这下我可以一次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了!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欧蛮颤着脖子上的肥肉,仰头大笑不止。
刘老农正当懊恼不已,一眼瞥见了楼梯边的姚心妍正慢慢的、偷偷的靠近客栈大门,想要逃离。刘老农心中有愧,决心要救她,于是想要引开众人的注意,好让姚姑娘能顺利逃脱。他大呼一声,将欧蛮的前襟抓住。“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你设圈套诈赌,害我赔了女儿,你还我的女儿来”
欧蛮一脚踢开了刘老农,正想饱他一顿老拳。“死老头,你是老虎嘴上拔毛,活得不耐烦了——”
“老大,老大,别打了,有块大肥肉要跑了——”
“什么肥肉?”欧蛮的拳头停在半空中,回头问。
“刚刚走出去的姑娘,很可能就是姚家闺女。”欧蛮的喽说道。
“他妈的,一群饭桶,还不快去追回来!”
***
姚心妍在客栈无意间听到了这段对话,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别人口中的筹码,她知道她被刘老农给骗了。
她隐身在黑暗里,忍着足伤和病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出客栈门口。
月黑风高,她不知道走出客栈要往哪里去?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生怕会管不了急促的呼吸声因而露了行藏她举步艰难地跨越门槛,随即听见身后的人声吆喝一拥而来,越来越近
姚心妍跑出了客栈,没命地往前奔。她丝毫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就要被那一群凶神恶煞的饿狼给生吞活剥了。
突然间,她听见了前方一阵马蹄声向着自己的方向疾驰而来,在月色云淡的掩映下,那宽阔的肩膀和昂藏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她就像是将要灭顶的人,突然攀到了浮木,义无反顾地向前奔去。
那黑衣人一手持缰,一手悬空低放,疾驰的黑马家是黑夜的鬼骑,在月色中闪着银光。
倏地,她的身子突然间悬了空,她像失了重心似的,被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悬抱起身子,直落在马背上,紧紧的将她揽在怀心里。
“喝!”黑衣人踢着马腹,冲出了吆喝的人群,扬长而去,他揽着怀里受惊的姚心妍,低首见到她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怀,两手紧抱着他的腰背。那抖抖颤颤的软玉温香,第一次没有反抗,服顺地埋在他厚实安全的臂弯里。
他将胸前的狼毛外袍打开,紧紧裹住怀里娇小颤抖的身躯。
沈梓秧随之逆着风雪狂奔,在僵冷的空气里,他的嘴角还是牵扬了起来。
“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姚心妍哽咽地喊着,混乱的呼吸和决堤的泪水拂上他的黑衣。
“不要怕!”沈梓秧轻拍她的后背,他不想让她再离开他的怀抱,她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下颚,他不想去拨开它,她的体香缕缕地窜进了他的五脏六腑,他不想挥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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