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摸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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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我刚刚学开车，充其量只是会开车，能把车开走，还没有单独上过路。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像少年时代学会骑自行车一样，兴奋得彻夜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身子还左右晃荡，好似汽车颠簸的样子，梦魇中仍然忘不了开车的兴高采烈。

    会开车真的了不起，试想，那么一个七八米长的庞然大物在我的轻轻驾驭下，像一只被驯服的猛虎，要走就走，要停就停，让它向东它不敢朝西，这种自豪与满足，不会开车的人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那几天，我高兴得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比当上美国总统还得意忘形。不过，兴致很快就湮灭了，随之而来的是沮丧，找不到车开。于是。有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悲哀，像一名射击好手没有枪，优秀指挥官上不了战场，痛苦极了。

    我是一名服务员，天天跟随客车售票，跟司机打交道，对司机羡慕得眼红。司机所到之处犹如众星捧月，处处受人尊敬，我暗暗揣摩，什么时候我要是能开车，成为一名司机该多好。于是，我居心叵测的请了车师傅三次客，说了一箩筐甜言蜜语，车师傅才答应教我学驾车。车到站后，我慌得屁颠屁颠的，帮助车师傅扫车，洗车，检查车，车师傅看我这么诚实能干，不教实在过意不去，就坐在副驾驶座上，在车场里教我耍几圈子。车师傅是个好司机，安全行驶五十万公里无事故，曾经获得全省节油标兵称号，之所以跟随车师傅学驾车，也是早有预谋的。这样正规师傅交出来的野徒弟，自然而然没有车可以车了。

    一次，我跟随另外一辆车，进了站，旅客下完了，司机也下去了。车停在一座房子屋山前四五米的地方，司机和另外几个人夹在车前与屋山间闲聊。那一段我就像着魔一样，不能看见车，一看见就手痒，忍不住想凑上去摸摸。钥匙在开关里插着！我一瞧见，眼都绿了，成了发现猎物的狼。我坐到驾驶座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抱着方向盘左右转几圈，握着排档杆晃荡几下，过过瘾。车下几个人谁也没注意我。

    这是一辆柴油大黄河，十多米长，此前我从来没有开过类似的车。但自以为了不起的我，哪还顾得这些，天下汽车都一样，不就是方向、刹车、油门、离合器吗？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我轻轻扭动钥匙，车着了，挂上档，轻抬离合器，车挪动了。但是，大黄河不是向后倒，是向前进。车前面几个人仍在海阔天空地谈论，根本没有发现车被一个毛手毛脚的小伙子打着了，更没预料到危险就在眼前我一下子慌了手脚，连忙踩刹车，很硬，踩不动。事后分析才知道，大黄河没有配备助力器，我仍像踩汽油车刹车一样，只踏刹车板下半部，力量小，当然踩不动。车仍在徐徐挪动。腾一下，一股血窜上头，我不知所措了及至车前四五个人发现时，车已经到了跟前，黄河车宽得很，比一般车要宽出近一米，他们往左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就要将他们挤在墙上。挤到墙上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结果。我的脑袋嗡一下大了，一片空白，眼前漆黑一团，手脚都僵硬不听使唤了。在这千钧一发时刻，不知车下谁吼叫一声，几乎没有了人腔的吼叫，快——刹车！刹车！从迷茫中省悟过来，我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量狠狠踏刹车板，屁股离开座位，往死里踩刹车

    咣当，咣当，柴油大黄河被憋灭了火，极不情愿地挣扎两下，停住了

    车头距山墙仅剩不到一米！

    车前几个人，都是司机，吓得脸色苍白，面部扭曲得失去了人形，眼睛里放出骇人的光车一停住，急忙用侧转身往两边逃

    车停住了，我也傻了，呆若木鸡地坐在驾驶座上，惊出一身冷汗

    一个司机窜过来，恼羞成怒，一把扯开车门，呼嗵朝我胸口就是一拳，你，你，你司机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一拳倒把我给打醒了，这一拳也让我牢记终生。

    四五个司机差一点儿被一位不是司机的小伙子报销掉，这个天大奇闻很快传遍车队。我的师傅当天下午就知道了，不用说，我被车师傅骂了个狗血喷头。我那个后悔呀，比那位司机再打几拳还难受。车师傅训斥完了，语重心长地说，你那个三脚猫的手艺，还差十万八千里，开车的学问大着哩，你再学三十年也学不完。开车是容易的事吗？为什么有人开一辈子车极少出事，有人经常出事？这里面的深浅你以后才能知道，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还年轻，以后如果不走开车这条路就不说了，如果踏上这条路，你一定要记住，不要随便摸别人的车，玩车如玩虎，老虎的屁股摸得吗？汽车的屁股也轻易摸不得，尤其是生车，车也和人一样，各有各的脾气，摸不准脾气不要逞能。另外，要牢牢记住，安全占第一位，是压倒一切的第一位，没有安全，你开的车就是一台杀人机器

    车师傅的话让我受益匪浅，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随便动别人的车，即便后来成为一名熟练驾驶员，也忘不了那次的深刻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