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无法了结的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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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了。要说起来本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但在脑海里一天天膨胀起来，无论如何也抹不去记忆的痕迹。

    那时，我正在上小学，大概是三年级吧，当时正值“文革”后期，同学们大都和我一样，家庭条件窘迫。一次，语文老师讲到作文中成语的运用，令我们大开眼界。当时别说成语辞书，就是小小的新华字典也没有几个同学买得起。一位大概姓刘的同学吧，名字记不住了，家庭条件稍好一些，将一本汉语成语小辞典的书带到了班里，薄薄的一小本，只有巴掌大，好像还裹有天蓝色塑料皮。这一下，令同学们欣喜若狂，每到下课，同学们围得水泄不通，听刘同学念成语，从第一页第一条念起，每念一条让大家解释意思。刚刚接触成语的我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呢，自然，没有人能答得出来。然后，刘同学就卖弄似的拖着长腔磕磕巴巴地念下面的释义。教室里静静的，我们聚精会神地听，羡慕极了，心想，什么时候有一本这样的书该多好呀。那虽是薄薄的一本小书，但在大家的心目中，无疑是收罗成语最全最好的一本书。这是我们见过的第一本辞书。我们十分向往的小书，刘同学也视若珍宝，从不外借，想看，就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看，不准带走。小书只有二百多页，我们逐页逐条看了很久，也没看完一半呢，不禁暗暗发誓，如果拥有了一定把每一条都背下来，再也用不着为写作文发愁了。

    一次轮到我值日，扫地时在桌下乱纸堆里发现了那本书，不知怎么被刘同学弄掉了，简直不敢相信。我又兴奋又害怕，想据为己有又担心被发现，犹豫片刻，终于没有抵制住诱惑，揣进怀里，匆匆扫完地，惴惴不安地逃回了家。那一夜，我扳着小书直看到深夜。

    不用说，第二天刘同学发疯一般地寻找。怎么能找得到呢？不久，刘同学因搬家转学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见过他，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随着岁月流逝，这件小事在我心目中淡漠了，忘记了，后来，小书也不知弄到哪儿去了。

    现在，我有了几套成语辞典方面的书，最大的一本，容量是那本小书的几十倍，小书早已不能满足我的需求了。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经过三十余年的沉淀，忽然一天，重新来到了眼前，扪心自问，寝食不安。刘同学或许早把这本小书的事忘得无影无踪，或许根本想不起来曾经发生过这件事，但我不能忘。

    如果现在能见到刘同学，我一定买一本最好最全的成语辞典送给他，然而，这几乎不可能。陵谷变迁，茫茫人海，到哪里去寻找刘同学呢？即使有一天刘同学站到面前，我也认不出的。上帝没有给我赎罪的机会。

    注定是一笔无法了结的旧账了。

    是啊，人一生会做错许多事，有的别人知道，有的一辈子也不会被发现，但是，逃脱了正义的谴责，能逃脱良心的谴责吗？

    勿以恶小而为之，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