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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述一听要打仗,顿时有些迷茫,战争对她来说更像是很遥远的事情,比书纸上的经文更遥远。她不同于法师,经历过战火和饥荒的洗礼,对一些东西有深刻的认知。她自出生伊始便被选为神使,居住在离远离王庭的金帐中。毕述略略有些好奇,问法师:“开战?王庭要和代国开战,那和谈文契岂不是作废了?”
“本来就是假的。”法师把杯子放在地上,立刻就有奴隶过来取走了。她们交谈时用的是古西戎语,也不用担心帐篷中会有人能听懂泄露什么机密。一个奴隶捡起杯子,张嘴啊啊的叫了几声,所有的词语都成了含糊的音节,连不成句子。奴隶张大的口中只剩半截短舌,这便是她说不出话的缘由,侍奉金帐内的奴隶们都被截去了舌头,她们不识字,任何可以被称为秘密的东西,她们都只能烂在心里,无法向旁人说出一丝半毫。
“王庭早就想打一仗了,不过之前时机未到,如今拿到了云州的部署图,能跨过居宁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法师说完侧头听了听奴隶模糊的话,若有所思对毕述道:“阿月来醒了。”
毕述下意识想向外面走,一根木杖拦住了她,法师问:“你要去看她?”
毕述道:“是。”
木杖并未挪动,上面垂落而下的宛石犹如一串鲜亮的葡萄,法师沉思一会,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不是阿月来,那么鸣沙湖的祭神礼上,她就会被人剥下皮,放在火上烤。”
说这话间她眼神锐利如鹰,紧紧注视着毕述脸上的表情,毕述平静的回答:“如果这就是她的因果,那么就该她来承受。”
“我希望她能忘记从前的过往,安心侍奉神。”毕述继续说,“她会明白的,这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们的肉身都是在世间行走的神龛,是神暂时的居所。神降临,居住在肉体中,地上的一切都无法束缚祂,只因祂的权柄来自天上。”
宛石一动,真好像风吹过的葡萄,在婆娑的叶影间摇晃着。木杖回归到阴影中,法师用干扁枯萎的指尖抚摸着这串石头。毕述冰蓝色的眼眸毫无波动,像在平淡的描述一件事,她说:“所以她不该有名字,也不该有过往,她的一切都是神所赐予的,从过去到将来。有朝一日肉身将死,她又投入轮回之中。阿月来即是她的名,亦是她的姓。如果她无法承受神恩,那就让她以死消抵。”
法师不发一言,把剩余的马奶酒倒进火盆中,浇灭了意图跳出盆的火苗,青色的烟雾很快升腾起,她的脸隐没在黑暗中,虚无缥缈的音节从她翕动的唇中飘出,好似一蓬灰烟,她对毕述说:“很好,你去吧。”
毕述掀开帐门,外面的天光汹涌而入,她以手遮挡,慢慢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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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的草原正是牧草肥美多汁的时候,爾兰草原常常有商客行经,哪怕在这种时局不明之际,依然有许多代国的商贩在两国之间行走,对于追逐利益的商人来说,钱就是性命,她们将货物驼在马背上,翻过山岭大河,穿过云州荒凉无人的戈壁滩,最终从边境偷渡而出,带着货物在爾兰草原进行交易。那些在秋阳中散发出迷人光彩的丝绸,据说是从辰州运来的好货,商人们把西戎的货币换算好,就将它们平铺在摊位上,马上有人过来驻足围观。绚丽的色泽让人仿佛能看见辰州遍地的财富,那些东西是如此的唾手可得,好像是无处不在。
西戎没有能养蚕抽丝的工匠,丝绸的珍贵程度与海灵羊的羊毛差不了多少,市集上是大大小小的帐篷,彩色的布幡被升到高处,细长的布条迎风飞舞。还会有牧民拖家带口,牵着牲畜来赶集。孩子们手中牵着一头小小的羊羔,在人群中嬉笑穿梭着。
铜铃轻摇,又是一支商队来了,但对于巨大的市集来说就如同是一滴水汇入河流,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
这支商队来到市集附近的旅店,便开始卸下货物,放到和店主约定好的仓房中。有游荡的人在旁边看着,知道这必然是珍贵的货物,恐怕只有贵族们才能有资格看上一看,否则就应该早早在市集中展出了。但能在这市集上开旅店的人自然是颇有手段背景的,每年商人们储存货物都要付给店主大笔金钱,以求货物的安全。是以她们只能站在远处垂涎,而不敢轻易去做些什么。
年轻的商客穿着风衣,身上落满了沙尘,她走向柜台,不得不说西戎人对中原物品有着超出常人的喜爱。丝绸瓷器、首饰布匹、古玩画册,包括这家旅店的风格,几乎都能让人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商客在吆喝声中将一件东西放在柜台上,对管事的女人低声说道:“带我去见你们店主。”
于是她来到旅店地窖里,穿过长长的黑暗通道,一扇木门向她打开,眩目的金色让她一愣,随即她才看清,这房间的柜架上摆满了锃亮的金器,各式各样的黄金器皿被擦的纤尘不染,柜架下站着一个人,正拿着蓝绒布擦一个杯盏。
店主对她点点头,道:“你拿着火焰的令牌,那是我母亲生前的信物。她曾与我说过,倘若有人持此令来到此地,我须得为她做三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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