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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另一种毒,快马加鞭赶回来给自己送信。
燕燎上辈子是从血堆里走出来的,什么样的伤没受过,此时心还是如被尖锥刺了一下,木木的疼。
忽然就有点后悔太过意气用事,就因为执拗着杀不得吴亥的怪事,一直以来对这小子有够不好的。
这短暂患难与共的小山洞里,燕燎暗暗决心以后不再欺负这小子了,真得对他好点。
燕燎打好算盘,紧绷了一天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些。
他对吴亥说:“燕羽知道我们出了东阳关,必定会有所动作,我本来打算白天去冀州借兵,但你体内有毒,辛苦些,连夜去趟百草堂吧。”
吴亥体内叫嚣的两种毒素暂时都蛰伏了起来,他一抹额头冷汗,重新下温泉净了净身子,再抬眼看燕燎时,凤目一片清明。
吴亥道:“燕羽不知道漠北王薨逝之事,他见我一人回来,定是以为你又在漠北朝中有了什么安排,想趁王上回来之前,先一步把你制住,所以才会临时关城门放箭。我想,燕羽现在应该会领兵攻进王城。”
燕燎也看得出来,燕羽的叛变,至少从今日的动作上来说,是突然行动的,否则也不会让他们两人如此顺利跑到方山涧里。
但是看东阳关的兵士们脸不红心不跳稳稳用箭指着自己,就又知道燕羽要反叛之事是早有计划的。
燕燎凛目思索,说:“王城里有王城守卫,还有少浊率领的禁卫兵,我出城时还下了令封城,燕羽就算带兵马攻城,也不会那么容易攻下来,足够我从冀州借兵回来,打他个里应外合。”
吴亥目光微动:“今日我在王城外看到藏书阁失火,你亲自从阁楼里抓人出来,我想,和纳玛族有关?”
那样的火势,吴亥一看就知是人刻意为之,黑烟滚滚冲天,不是狼烟又是什么。
燕燎目中露出赞叹之色:“不错,纳玛族确实有要突袭的准备。”
吴亥道:“燕羽在东阳关,他对纳玛族的动向比你知道的更清楚,既然他敢造反,必然是有十成的把握,看来,他和旦律达成了交易。”
燕羽嘴角弧度微微向上:“不错,本世子也是这么想的。十二有什么好主意拿下他们?”
又听到燕燎叫自己“十二”,吴亥目中一闪而过不快,面上倒没有显露,穿好衣服后直接说:“两个各怀心思的乌合之众,趁这次一举拿下好了。”
吴亥说的非常淡漠,就好像在说“明早喝粥吧”般平静。他这与年龄不符的杀伐果决,让燕燎赞赏之余不由又有些触动。
燕燎陷入了一个死局,吴亥越聪明成熟,身上的气势越像一个稳坐江山的上位者,就越会引得他去想起上辈子自己被吴亥杀死在了龙椅上。
就会想到,自己死后,拿走自己的战利品、登上皇位的,是他吴亥。
“只是,”吴亥忽然道:“世子为什么觉得能从冀州借到兵?世子难道觉得,朱庸会借兵?”
第8章山涧伏兵
燕燎把火折子塞到吴亥手里,边往石床那儿走,边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去百草堂。”
吴亥:“……”
拗不过燕燎,只好又离开山洞。
两人同骑,外加一匹雪白凶狼,穿梭于夜色中的山涧小道。
风雪暂歇,天地间非常安静,只剩下马蹄踏雪的沙沙声。
燕燎拢了拢大氅把吴亥罩成一团,两人贴在一起,不让寒气凑进来。
燕燎这次没和吴亥争马缰,直接吩咐吴亥先去百草堂,而后他再去冀州。
只是两人还没来得及走太远,一狼当先的有害忽然停下,对着前方绷紧身子摆出了进攻姿态。
吴亥立时拉马静静看向前方。
隔着鬼影般的重重树影,两排忽明忽暗的火光,犹如鬼火飘闪不定。
“旦律的人?”燕燎眉头一扬,心道还好做决定离开了山洞,不然万一被这些人找了进去,血迹把小洞天弄脏了可不好收拾。
吴亥眼神飘忽了一瞬,小声说:“应该是,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来找我们的,还是来找旦森那队人的。”
燕燎右手握向腰刀的刀柄:“管他们找谁,只能杀过去了。”
吴亥不赞同:“旦律彪悍,性子实则粗中有细,世子尚不知他与燕羽联合到哪种程度,若是贸然出手杀了这些人,旦律见不到他们及时返回复命,一定会起疑,到时候旦律直接带铁骑冲到东阳关……”
若是真赶上燕羽带军攻去王城,东阳关怕是会沦陷。燕燎明白吴亥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何况…虽然尚未清楚燕羽是为何反叛,却能确定燕羽绝不会真心实意跟纳玛族联合。
燕羽身上流着漠北王室的血,其父数十年如一日地督建着长城,燕羽怎么可能和纳玛分享漠北?
顶多是做了一场交易,所以这场临时的反叛,他不会告诉旦律。
吴亥轻敛眉目,小声道:“燕羽此人刻板固守,我想,他以割让城池为诱饵,先让旦律助他拿下漠北,事成之后他再反手瓮中捉鳖拿下旦律。毕竟,世子在城中布置的所有城防,燕羽都一清二楚。”
燕燎看了一眼吴亥,心说这真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吴亥继续冷静分析当前情况:“眼前只有一个办法,便是我与世子分头行动,世子去冀州府衙,我来引开他们,见机行事。”
燕燎心里一突:“你还中着毒。”
吴亥一派平静:“我中着毒,不是一样从咸安回到漠北了。”
燕燎竟然无言以对。
吴亥当真是个狠人,非能当寻常人般看待。
吴亥望着燕燎眉眼间的纠结,缓缓一勾唇角,道:“我不是平白为世子卖命的,等世子率兵回援漠北,我要世子答应我一件事。”
燕燎问他:“什么事?”
吴亥又神秘起来:“到那时再禀告世子。”
燕燎盯了吴亥半晌,心中酝酿良久,不得不承认吴亥提出的办法是目前最合适的。
无论是吴亥在这里引开那些人逃脱,还是被抓回到旦律那里,至少都能成功拖延时间。
树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地越发靠近,有害背上的毛发已经完全竖起,獠牙龇着,随时准备扑上去。
“好吧。”燕燎微微瞌上双眸,再睁开时恢复了坚定,他对吴亥说:“我把有害留给你,狼王毕竟不是徒有虚名,你再不济,骑着它逃跑就是。”
吴亥差点咳出了声。
也就只有燕燎,越在紧张的时候越能说这种玩笑话。他虽然还没成年人健硕,可也没法骑得了一头狼了好么。
吴亥下了马,几步上前摸了摸有害银亮的皮毛,将它竖起的毛发都给缕服帖了,正要转身,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毒发时燕燎的脸,还有在那声“十二”中猝不及防的……
吴亥顿时身子一僵,盯着有害断掉的那截獠牙,勾起一丝冷然的笑,幽幽说出一句:“世子,我想骑的,可不是狼啊……”
燕燎没有多想,他略有些烦躁地盯着吴亥单薄的背脊,手一扬,将赤红大氅给他披在了身上。
“记住了,你这辈子只能死在我的手上。”话音一落,燕燎往赤兔肚子上一夹,赤兔便同离弦之箭猛然奔驰出去。
“什么动静!”
树影之后,搜查的兵士们听到声音,迅速拨动树枝,迎着枝头落雪,整齐划一地往动静方向跑来。
吴亥还站在原地,闲适摸着有害的头颅,安抚着它的不安。等看到燕燎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淹没在夜色中,他才把目光转向来到身前满脸戒备的一众兵士。
冲出来的兵士们秩序井然,快速地围成一个圈将吴亥圈在其中。
吴亥借着这些人手中举起的火把,淡定在他们脸上扫过。
与先前遇到的那一小队纳玛人不一样,这两队的人一看就是久经征战的老兵,各个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眼神冷漠肃杀,正等待队长的命令。
这时有一个身形威武高大的男人拨开人群,缓缓步入包围圈内。他身上穿着纳玛族特征的虎皮军装,肩上毫不费力扛着一把打了三个钢圈的巨型钢刀,正是队长。
吴亥只能抬头看着眼前的队长。
队长左脸上有三道褐色的刀疤,见吴亥抬头看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冷獠牙,脸上的刀疤也随之上下浮动,显得尤其狰狞。
紧接着,队长把钢刀往雪地里一插,单膝跪在了吴亥身前。
“怎么敢让主上抬头看着海俏,主上要看海俏,叫海俏跪下便是。”对着吴亥冰冷的目光,海俏额上刷一下流下一层冷汗,急忙跪下来。
吴亥有一拍没一拍的揉扯着有害的三角狼耳,无甚表情地问他:“怎么来的这么早。”
海俏收起笑意,面露不解之色:“昨日主上来信吩咐属下,不是说预计明日一早才会离开方山涧吗?怎么子时就动身了?还好属下想早些迎接主上,早几个时辰就巡逻在方山涧里了。”
吴亥眼神一片幽深,不经意地往燕燎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出了些小变故…记你一功,回去再赏。”
说着话锋一改,问:“我不在的四个月里,旦律没有起什么幺蛾子吧?”
海俏又换上一幅佩服的表情,双手一抬:“一切都在主上预料之中。”
吴亥淡淡嗯了一声,将已经退了余温的赤色大氅披在背上。
“去纳玛。”
“是。”海俏站起身,略有些困惑地指着吴亥手里警惕却温顺的白狼,“主上,这头狼怎么办?”
吴亥头都没回,淡淡说道:“杀了便是。”
海俏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对着两名兵士一挥,两人便举刀霍霍向着白狼去了。
可狼王毕竟是狼王,凶残是他骨子里的天性,感受到空气中的杀气,它一跃而起先发制人,还未走近的两个兵士软软瘫在了地上,而后头一摇,甩下獠牙上的热血。
海俏狰狞地笑起来,“主上,属下亲手剁了这畜牲。”说着抡起肩上的钢刀。
只是在白狼的角度,海俏抡起钢刀,刀锋正正好就对着吴亥的后颈,顿时狼瞳紧缩,嗷呜一声跃起,在众兵士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道白影“嗖”一声窜起。
海俏右手手腕一痛,直直对上了凶狼的眼神。当下,海俏一脚踹起,对着白狼的肚子,将其惯到了雪地里。
白狼凶狠,抽搐着四肢,站起身来,还要再扑。
吴亥此刻回过头来,看到雪地里淡淡的血迹,还有倔强桀骜的白狼,说:“回山洞去吧,等你主子回来接你。”
吴亥一发话,刚才还凶骇的白狼居然换成端坐姿态,一动不动坐在雪地里,对着吴亥歪头呜咽了两声。
白狼的耳朵竖着,身旁还有两具尚温的尸体,它却在吴亥的目光下乖巧又无辜地坐着,咧着嘴,似乎在说:“看,我来救你了,快夸夸我。”
吴亥:“……”
狼又不是人,即便再有灵性,终究不会读懂人心,只相信眼面上看到的,只按照自己的本能行事。
而它现在的本能,就是救自己。
一个畜生,被燕燎抓回来驯养、故意起名“有害”侮辱自己的畜生,却在这个关头不离不弃起来。
当真讽刺啊……
吴亥凤目幽暗深邃,俯视盯了会儿白狼,转过身继续带着其他人往路上走。
白狼见这群气息陌生的人依旧要把吴亥带走,顿时幽绿狼瞳中杀意更甚,狼啸一声接着又扑上去。
海俏捂着两个血窟窿的手腕,面目凶恶和白狼有的一拼,他大骂一声:“畜生!”
然而这次没等到海俏动作,吴亥立时转身斥道:“白狼!”
白狼扑上去的爪子一划,急急在半空撤回,又跌回了雪地里。
吴亥和海俏离得近,吴亥那么一迈,它怕误伤到他。
白狼能察觉到吴亥在生气,但它不能读懂这种心情,它不明白吴亥因何生气。困惑费解,只好又呜咽着歪头看吴亥。
海俏残酷一笑,请示吴亥道:“主上,让属下剁了这畜生吧?当年它伤了您,被您敲断了右獠牙,畜生就是畜生,依然不知悔改,今日,就让属下帮您斩草除根吧!”
吴亥眼角一扫海俏,温和地勾起了唇,没有答话。
海俏心里一凉,不敢再多言。
吴亥见白狼不动了,面无表情盯了它几眼,转身又欲离开。
谁知只要吴亥一转身要走,白狼就会立刻扑上来,坚定异常。
海俏都烦了:“这…?”
不过一头畜生,妨碍的话,宰了便是。他不懂主上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不准备杀它了。
吴亥转过头来吩咐海俏:“你留下来陪它玩玩,玩够了再回来。”
海俏:“……主上???”
玩?哪种意思的玩?
吴亥又朝海俏换用左手扛起的钢刀瞧。
海俏头皮一麻,垂下头低声发问:“主上是认真的?”
吴亥不说话。
“属下知道了。”海俏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无奈地把钢刀扔给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兵士。
望着自己依然淌血不止的右手,海俏又沉默了:“……”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因为高兴主上快回来,而选择提前过来?
背后传来有害愤怒的长嚎声,吴亥神情淡漠,理了理领口,带着一干人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第9章不速之客
燕燎独自一人往吴亥指给他的方向跑,等跑出了山涧,前方岔开了两条不同方位的道。
燕燎哈出一口白气,锁着眉头左右看了看。
这山林之间,别说人影,连半个活物都没有。
“…”燕燎摸摸赤兔的马鬃,自顾说:“这边?冀州我还是很熟的,毕竟没少带着少浊往那边跑。”说着一夹马腹,以一往无前之势冲向所选择的道路。
……
雪花苏醒,在咆哮的北风中打着旋缓缓落下,燕燎顶着风雪,目视前方,丝毫没有被外界所影响,心无旁骛地赶往冀州府衙。
马蹄转过弯道,树林两侧剪影丛丛,前方却亮出暖暖的亮意。待燕燎策马靠近了些,才发现原来是一处农家小院。
这么更深夜重时分,这家的人居然仍掌着灯,且灯火透亮,一派热闹的景象。
燕燎顺势向院子里看了两眼,瞥到院中还有数匹矫健的马被随意栓在桩上,雪地上来回踱步。
不过他忙着赶路,并没有过多在意,风一样从院门外掠过。
谁知北风中好传来了缥缈的声音,如哭似泣,在苍茫雪夜中显得有些诡异。
燕燎耳尖微动,皱着眉停住了赤兔。
燕燎缓缓回头,路边那家仍掌着灯的农家小院,在纷飞夜雪中模糊成了一团暖黄光圈。
声音好像是从那个农家小院里传来的。
燕燎心中微动,这才回味出不对来。像这种普通人家,前院里怎么会拴着那么多匹马?便是来了客人,也该把马放在棚里才是。
莫非是歹人?
这才刚刚出了漠北的边界,就有歹人夜袭百姓的事情发生?
燕燎目中一寒,心说解决几个毛贼费不了多少时间,当下拍拍赤兔的脑袋,直接从马背上跃起,借着马鞍一点,飞身跃向农家。
赤兔原地扬起马蹄,追随燕燎的身影,等燕燎一把推开农舍大门,赤兔也进了人家的院子里。高大剽悍的赤兔往几匹棕色马中间一站,昂头不屑地打了个马鼻,甩起了尾巴。
燕燎听的没错,声音确实来自农家小院。
农家小院里一片哄闹,有年轻男人轻浮的笑声,有年迈老者低声哀嚎的痛呼,还有最先被燕燎听到的女子呜咽。
此时灯火通明的堂屋里,分开站着六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地上伏倒着一家三口。
其中有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姑娘,姑娘边哭边向大汉们讨饶:“求求几位爷放过小女子吧,小女子的兄长们都去服了徭役,家中只剩下小女子一人,年迈的爹娘全得靠小女子在家侍奉!”
男人中穿灰衣绿帽的那个,一脚踹开扒在他腿上的老头,嘴中发出怪叫声:“哈!谁不要侍奉爹娘!你乖乖听话,老实跟我们走,回去跟了朱小公子,那可不单单是你,你全家老小都会跟着一道儿享福,这可是犬狗升天的好事!”
他身后穿着褐色棉袍的胖子弱弱纠正他:“石哥,是鸡犬升天才对…”
被叫石哥的横了胖子一眼:“哪来这么多废话,先把这两个没用的老家伙打死,漂亮女人直接带走。快过年的,就指望着这姿色还不错的拿去献给朱小公子。”
女子心中绝望,抽抽噎噎的哭喊,一张清秀脸蛋上遍满泪痕,跪下来磕头哀求:“求求几位大爷放过我们一家吧,我愿意去给朱小公子当四十三房夫人,求求你们放过我的爹娘吧!”
燕燎正好就在此刻破门而入,一推开门见到的就是一群大汉对着一家老弱妇孺拳打脚踢的画面。
燕燎将门推开后,六个男人动作一顿,纷纷回过头看向门的方向,便看到一位长相俊美出众的华贵男人,一脚踹开大门,卷着一身风雪进了屋。
“哪儿来的不速之客!”一名大汉怒问。
燕燎眉梢扬起,按了按指节,接着身影几闪,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大汉们便“砰砰”被撂倒在了地面,连声惨呼都没能来得及发出,直接不省人事。
就这点水平,也敢出来打家劫舍?
“这…”方才被石哥踹倒的老头颤颤巍巍爬起来,半跪在地上仰头望着燕燎。
老头是这家的家主,本以为今天夜里摊上这样的横祸,注定要家破人亡,谁想居然有贵人从天而降,忽然间就把真正的不速之客给打…打…打死了??
老头还没来得及欢喜上,又忧愁起来:“唉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啊,他们都是朱小公子身边的红人,这位…”
老头见燕燎穿着华贵,面相不俗,顿了一顿,问:
“这位公子想必不是冀州人士吧!难怪你不认识这些人啊,他们都是跟着朱小公子的门卿,朱小公子又是冀州郡守最最喜欢的儿子……”
燕燎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朱之桦么,他的‘威名’可是在漠北都十分‘响亮’呢。这混蛋,上次我就该杀了他!”
老头被燕燎说的话给吓了一跳,还不待说些什么,就又看到燕燎提起倒地大汉们的衣领,一手一个,转身对着院门外面一扔,把六个人全都给扔到对面老远的树林里面去了。
老头:“……”
还伏在地上默默抽噎哭泣着的女子本不敢抬头,但也被燕燎这等举动给唬了一惊,终于抬起头看着黑衣男人提小鸡儿般把大汉们扔出去的举动。
这一看,女子瞬间就怔愣住了,连一直止不住的抽噎都戛然而止。
女子注意到年轻男人黑色锦服背面绣了一只羽翼挥展、拖着长长尾羽的火红凤凰,后腰还横悬着一把二尺七寸、通体乌黑的腰刀。
这使她脑中忽然浮现出兄长尚在家中时,每每只要说到临境的诸侯国漠北,必然紧跟着就会提到的漠北王世子燕燎。
兄长总是会露出一种她不懂的神情,兴奋地说着漠北王世子最喜欢身穿各种绣着禽鸟的黑衣;说着漠北王世子自小与外族征战,从没吃败仗,身骑宝驹赤兔,凭一把如同火焰般燃烧着的腰刀,打的外族连连后退,不敢侵犯大安一步……
可惜兄长早几年就被征去服徭役,说是要修什么芙蓉并蒂园,一去多年,再没能圆了参军入伍的梦。
思念亲人,女子的眼眶又含上了些泪水。她小心翼翼打量着华贵俊美的男人,心中震撼异常。
难道说,今日了救了自己一家的恩人就是…?
挪动膝盖扶住倒地起不来的老母亲,女子嘴唇微启想要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没敢说出口。
燕燎把人全都丢完后拍拍手,他也没回头,只是望着栓在外面的马,目光微动。
老头面露难色:“这位公子…您不怕得罪冀州郡守吗?”
燕燎:“……”
燕燎心说自己正要去找朱庸借兵呢。
“你们不用担心,此处离漠北也不远,若是再有这种狗官欺民的事发生,直接去漠北找官,会有人管!”
老头还是怕:“公子把他们都杀了啊…”
燕燎负手一背,不屑道:“他们还不配死在我手里,我只是把他们打晕了扔出去自生自灭。来年雪厚,今夜被雪一埋,等开春后正好做了肥料。”
这种人,做肥料都比做人有价值。
老头无语:“……”
你都把人敲晕到那种程度丢去雪地里,人肯定是会死的啊!还有…不是?谁愿意自家正大门对面埋着六具尸体啊!吓都要吓死了好不好!
燕燎又看了眼院中的几匹马,越看越觉得这些马不错。
朱庸儿子养的恶徒都能骑这种马,看来朱庸这些年没少压榨百姓的油脂。堂堂郡守,不好好办事,还纵容底下的人作恶。
燕世子表示漠北的军资兵力是头等要事,这些马儿可以带回去充入军营里。
回过头,燕燎对老头说:“这几匹马帮我照看一下,待我办完事回来带走。”
说完燕燎摸摸口袋,想摸出点钱财递给这家人,可惜囊中空空如也,一分钱也没有。
燕燎轻咳两声:“……我还要去冀州府衙,这几匹马之后自会有人带着钱财来取。”
老头又是一呆,冀州府衙??
这公子刚刚把朱小公子的人杀了,还说什么上次就该把朱小公子给杀了…这该不会是要提刀去为民除恶吧?!
燕燎说完步入院中,牵过赤兔准备走。
女子眼尖,看到高大的赤兔马儿,顿时心潮澎湃,也跑出门外。
老头连忙喊道:“丫头你干什么去啊!”
“我去把几匹马拉到马棚里呀,世子不是说办完事后要带走吗,这么放着马还不都冻僵死掉了么!”
一边解下马缰,女子一边还张望着燕燎,看着燕燎飒爽地跨上马,向着东边而去。
等等…东边?
刚刚燕世子是说要去冀州府衙来着吧?
女子拔腿就往外跑,大声呼喊:“世子!您是要去冀州府衙吗?冀州府衙要往西边去呀!”
燕燎:“………”
第10章信坊总部
冀州府衙设立在下谷城。为了方便帝都对诸侯国的控制,州郡府衙往往设立在离诸侯国最近的城池,以便郡守行监察之责。这倒是对这次燕燎赶去冀州府衙借兵有了路途上的便利。
下谷城门口,燕燎对一路陪同自己来的老头说:“辛苦老翁,就到这里吧。”
老头担心救命恩人要去府衙的事,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再劝上几句。
燕燎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找不到去府衙的路,说:“冀州城里有我的人,老翁不必担心。”
一听燕燎这么说,老头悬了一路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也是,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他们这种平常百姓能说上话的。
于是老头在马上俯了俯身子,再次谢过燕燎的恩情,也就转身往家赶了。
此时天未亮,城门紧紧关着,城墙上的守城官兵注意到有两个人骑着马在城门底下私语,于是监城长带着一名小兵从小门里走出来,准备盘问来者何人。
燕燎也没下马,待两人走近后,监城长赶紧跪拜下来:“原来是漠北世子,不知世子为何这个时辰来到下谷城,徐禁卫没有同您一起吗?”
燕燎开门见山道:“打开城门,本世子有些事情和徐都尉确认。”
小兵有些为难:“世子,现在并不能开城门。”
燕燎的目光冷了下来。
“怎么和燕世子说话呢!燕世子与徐都尉关系甚好,若是耽误了徐都尉的事,你我二人担的起么!”监城长痛斥小兵,而后赔笑问:“莫非世子所来,是为了少清公子失踪一事?”
燕燎微讶,没想到还有这么件事。但他面上没有表露出惊讶,只是不耐道:“你等速开城门!”
“是!”
燕世子与徐都尉有交情,徐都尉的小儿子徐少浊打小就被世子带去漠北做了身边禁卫,冀州人都知道这件事。无论是燕世子还是徐都尉,都不是监城长能得罪起的人,不敢再多说,赶紧命人给燕燎开了城门。
燕燎骑马进了城,心说还好别人家看城门的兵士不比漠北有规矩,拿着身份糊弄一下就搞定了。不过他们说的徐少清失踪这事,让燕燎有些介怀。
徐少清和徐少浊是一胎同胞的孪生兄弟,上辈子这两人都是自己麾下的,这徐少清好好的,怎么失踪了呢?
有两个穿着水蓝色衣服的青年从巷中忽然窜出来,对着燕燎磕膝下跪。
“林二拜见世子。”
“林三拜见世子,世子怎么这个时辰突然来到冀州?”
这是青鸟坊的人。燕燎拧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他从马上跃下,说:“去青鸟坊。”
青鸟坊可以说是燕燎暗中的另一股势力,先前派去咸安的精锐和传去的信鸽,都是动用的青鸟坊这一隐秘势力。
谁能想到,隐秘的青鸟坊,总部是设立在冀州下谷城里的。大安朝把郡守府衙设立在离漠北最近的地方,他就要把收集、传递信息的青鸟坊设立在离郡守府衙最近的地方。
青鸟坊的总部并不起眼,明面上只是一个正常营业的酒楼,毕竟酒楼平日里三教九流来来往往的出入,且养着各种家畜飞禽,正好给青鸟坊打了一个很好的掩饰。
燕燎进了下谷城后能立刻被林二林三知道,也是青鸟坊一直在对城门进行监视。且林一已经回到青鸟坊通报给了坊主林水焉。
林水焉得知消息后,先是吩咐属下温上一坛子好酒,再穿戴更衣,恭候在大堂。
燕燎掀开帐子进了暖和的大堂,一眼就看到了笑意盈盈的林水焉。
“凤留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见到燕燎穿的很是单薄,且身上好些地方都被雪水濡湿,林水焉忍不住笑了出声。
她可是好长时间没见燕燎弄得这么狼狈了,一时心里有些愉悦。
燕燎瞪她一眼,坐下来说:“飞鸽传信给少浊,告诉他燕羽反了,让他在王城里调兵防卫,等我回去。”
林水焉朱唇微启,纤纤手指微微捂住了唇,惊叹道:“你那忠心耿耿的表哥居然反了?这可真让人意外啊。”
“还有更让你意外的,吴亥为了能让我来冀州,在方山涧一个人引开了纳玛的巡兵。”
林水焉奇怪:“良栖回漠北了?什么时候的事?”
没想到林水焉居然不知道,燕燎无语道:“吴亥去了咸安,你们青鸟坊就偷懒成这个样子了?外面的事都不关注了?”
林水焉吩咐完送信给徐少浊的事,转头笑说:“凤留说的什么话呀,青鸟坊又不是谁一个人的,是你、我、良栖三人一同建起来的,现在却基本上交给我一个人看着,多少有管不过来的时候嘛。”
说完又问:“燕羽反叛,你连夜来冀州是要做什么?”
看看林水焉这说的像话么,当初是谁信誓旦旦揽下坊主之位的。燕燎没好气道:“当然是来向朱庸借兵。”
酒已经温热,林七捧着酒坛上前,摆好酒器倒好酒后,迅速退了下去。她的态度很恭敬,摆放酒器和倒酒的姿态也十分优雅,但完成这一切的速度却很快,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不仅仅是林七,青鸟坊的每一个人行动都非常快,而进青鸟坊的人,都是由林水焉一人招募并培养起来的。
林水焉确实有接管青鸟坊的能力和魄力,因此燕燎与她以友人相交,放心地重用她。
“借兵?”听到燕燎说这话,林水焉差点笑出了声:“没有调兵令谁借给你兵?你想什么呢?”
调兵令?跟一个准备谋反的人说调兵令?
燕燎才不在意这种东西,他说:“这不用你操心,我会想办法让朱庸乖乖把兵权交给我的。”
林水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轻抿一小口进嘴,温柔笑说:“看来胸有成竹嘛,怎么?莫非你连这也能预知到吗?冲着我们的交情,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都是怎么知道的?”
见林水焉目光温柔又期盼,燕燎撇开脸转移话题,提起他牵挂的另一桩事:“我听说徐少清失踪了,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么?”
林水焉打了个哈欠:“嗯,听说了,有几天的事了,徐都尉正让人满城找他呢。”
燕燎正色说:“立刻派青鸟坊的人去查一查徐少清人在哪。”
徐少清是个沉稳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不见。
“那燕世子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徐家两个兄弟另眼相看?若说你爱惜徐少浊的本事我还能接受,这个徐少清一来没什么用,二来还不尊重你,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还有句话林水焉没敢说,比起不受宠爱的徐少浊,这徐少清可是被徐都尉捧着长大的儿子啊,应该不在燕世子感兴趣的范围内才是。
“不能。”燕燎心说我总不能说这两人上辈子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将领吧。为防止林水焉没完没了非要刨根问底,燕燎放下酒杯:“天快亮了,我去见朱庸。”
林水焉一听燕燎现在要去见朱庸,果然不再关心燕燎为什么对徐少清过分关心的事了,她对着燕燎就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傻话呢,你现在去见朱庸?现在朱庸估计正枕在美人香里,你要真把他拉起来,再一说借兵,他还不让人把你抓起来,回头再参你个藐视王法!”
燕燎挑眉道:“也得有本事抓得了我。”
林水焉玉手托着香腮,失笑摇摇头,她对燕燎说:“真拿凤留没办法呀,那你快去吧,放心,要是借不到兵还被朱庸的人打个半死扔出来,我会让人把你抬去医馆的。”
林七恰到好处的捧出一件崭新的赤色大氅,为燕燎披上。
燕燎笑了笑,对林水焉说:“医馆就不必了,我若是把兵带回漠北,等解决完燕羽和纳玛,犒赏军士的酒钱你出就行。”
林水焉:“……”
没见过这么穷的世子!
——
泛红的天色被一点鱼肚白戳破,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谢幕,黎明破晓时分已经到来。
林二林三和燕燎一同前去,三个人走在尚未复苏的街道。此时地面上堆积着的雪已经十分厚实,一脚踩下去,能把靴面完全盖住,更深的地方甚至没到脚踝。
居然已经这么厚了,而天上飘落的雪仍不见停。这便是燕燎担心的天灾——雪患。
快要到达府衙时,几人途经了一处宅子。不同于其他宅子还处在安静中,这座宅子十分的热闹,男男女女的嬉闹声隔着厚厚的围墙,传到了三人的耳朵里。
燕燎下意识地问:“这是谁的宅子?”
林二回道:“回世子,这是朱小公子的宅子。”
朱之桦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好像上赶着提醒燕燎,这还有个人要解决一样。
燕燎转头吩咐:“摸清楚朱之桦门下都有哪些门卿,为人干净的和不干净的各自列一张单子,快过年了,本世子送他们一份礼物。”
林三心想,您不是来找朱郡守借兵的么,怎么一副顺带着还要收拾掉他儿子的可怕表情啊,您这样真的能借到兵吗?
但他哪敢说啊,只能抱拳领命:“遵世子命。”迅速地回酒楼总部交代世子吩咐的事情。
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去见朱庸,燕燎准备放朱之桦再苟活一会儿功夫。
燕燎虽然是这么想的,可预料之外的,走到宅子的后门时,乌漆的后门“砰”一声被人撞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破门而出,踉跄蹒跚了几步,一头栽进雪地里。
第11章小小惩治
宅内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声逼近,一道声音嚣张而傲慢:“给本公子抓住那小兔儿!”
这是朱之桦的声音。
燕燎太阳穴突突直跳,俯身把青年拉了起来,于是一张和徐少浊十分相似的脸映入了眼帘,正是徐少浊的孪生兄长徐少清。
与徐少浊的英气长相略有不同,徐少清要更加柔和儒雅一些,双眼也稍微小一点。
此时这张柔和的脸上却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右脸上更是有道鲜明的巴掌印,把他半张脸都打的肿了起来,血迹从鼻子和嘴边往下溢。
看这样子,想必身上也是一身的伤。
燕燎的怒气被掀了起来,转身望向后门。
院里,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朱之桦被一群家仆围在中间,正气势汹汹地往门口冲,嘴里还叫嚷着:
“冻死本公子了,快把这野性难驯的小兔儿给我绑了!看来温柔的疼爱并不能让他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嗯?朱之桦,你说你要绑谁?”燕燎语气冰冷,目光灼灼中盛着愠怒。
他把徐少清往林二手里一塞,长腿一抬,直接就把奔上前来的两个家仆踹倒在了雪地里。
“我就说徐少清又不像少浊那么不知轻重,这好好的玩什么失踪,原来是你把人给‘请’到府上做客来着?”
这一个郡守的儿子,真是活的比他一个世子还荒淫,手底下的人帮着抢女人不说,自己还要诱拐男人。
“你哪位?叫本公子大名?”朱之桦动作一顿,揉了揉眼睛。他喝了太多酒,看谁都是摇摇晃晃的模糊影子,和大树没什么区别。
簇拥着朱之桦的都是家仆,他们不曾见过燕燎,当然不认识眼前这位是漠北世子。见燕燎穿着价值不菲的大氅,还带着个看起来很凶的下人,猜测应当是谁家的公子。
只是在下谷城、在整个冀州,谁家的公子能比得上自家的公子身份尊贵。
狐假虎威谁人不会,其中一个家仆叉腰叫嚣道:“公子,有人把您的小兔儿给抢走了!”
徐少清冷着脸推开林二,抹了抹唇边血迹,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燕世子费心了。”
徐少清不否认看到燕燎的时候,第一眼反应是获救的可能性变大了,但也只是第一眼,立即他就又冷静下来。
有什么比燕燎来了还要糟糕?
这个男人只会把局面变得混乱而难堪,最终还不是其他人来承受后果,只有他因为身份尊贵而光鲜的回到漠北。
燕燎哪知道徐少清在想什么,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你是不是傻?要不是本世子运气好刚好遇上你撞门出来,你以为你现在就能逃脱?”
没想到来人居然是燕世子,一群仗着人势的家仆这下不敢再放言了,纷纷抬眼看向自家公子。
朱之桦醉醺醺的不甚清醒,家仆们在耳边公子公子的声声叫着,扰的他心烦意乱。推开最靠近的家仆,他说:“不管了,一起带进来吧。”
燕燎眉头一挑。
背后林二额头上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
你说这是干什么,世子本来就准备办你,你还紧赶着送上来找打,真是嫌皮厚不是。
徐少清冷冷阻止燕燎:“请世子不要管我的私事!”
这要是让燕燎因为自己把朱之桦办了,不用想也知道这口气迟早会被朱郡守还回徐家人身上。
林二扭头不愿再看。世子本来就不太高兴,这担心的人还不领情,世子肯定得更加生气。
燕燎见徐少清一双眼睛里光芒坚定异常,被打成这样都坚持不要自己帮他讨回公道,以为他是一心想要自己解决了这事儿,一口气堵在胸口的同时,也敬这文弱小子是条汉子。
谁想徐少清下一句就说:“公子只是喝醉了,这一切都是误会。”
燕燎当场就炸开了:“误会?误会能误会到失踪了好些天?徐少清你醒醒,你不该是这种软弱怕事的男人。”
“两个小兔儿还吵起来了?难不成是为本公子在争风吃醋?”朱之桦听着嘈杂,哈哈大笑:“冻死人了,都绑进来再说!放心,本公子可不会偏心,每一个都会好好宠爱的。”说着还凑近过来,要亲自上手拉住燕燎。
这不是找揍么。
那只手在即将触碰到燕燎的时候,被燕燎一把握住了衣袖,咔咔两声,随着朱之桦凄惨的痛呼,衣袖里的手呈一种不自然的形状扭向了一边。
公子的手被折断了!!
众家仆的嘴全都张的老大,傻眼地看着这一幕。
“我就知道!”徐少清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徐少清就知道燕燎会这么简单粗暴的解决事情!和自家那个笨蛋弟弟行事风格一模一样,难怪笨蛋弟弟愿意跑去漠北给他当牛做马!
只不过比寻常人出生高贵,又自小在王臣们的呵护奉承下长大,就可以随意冲动胡来吗?
徐少清完全不明白父亲是从哪里看出来他身上有“锐意图治”、“文武兼得”这些个品质的。
也完全不甘心,父亲为什么总要拿这个人和自己做比较。
燕燎把朱之桦这只变形的手往下拉,又往他裤子上一拉一勾,让朱之桦自己把自己裤子上的系绳给扯了下来,再出手一绕,用系绳把朱之桦的两只手绑到了一起。
这么一来,朱之桦外面的裤子就掉到了地上,身上还剩下一条白色亵裤,顿时冷冽的寒风直往他下身钻。
林二夹紧了腿,不忍直视。这风就跟刀子似的,光是看看就觉得淡疼。
疼痛和寒冷使朱之桦的脑袋稍稍回归了些清明,他总算看清了做了这一切的人是谁。
“燕…燕燎?你你…你怎么敢对朝廷重臣出手不敬!我爹就快调到咸安做官了,你信不信到时候我爹狠狠参漠北一本,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调到咸安?你爹怕是舍不得冀州私自养肥的兵马吧!”燕燎嗤笑一声:“本世子自三岁起,出门捣蛋都不报自己的爹是谁了,你今年贵庚啊?丢不丢人?”
说完把人对准墙边的一棵大树,出手,上扔,朱之桦就这么被挂到了枝丫上。
一个人的份量上去,枝头上盖着的厚雪飒飒往下坠落,顺带着劈头盖脸埋了朱之桦一身,这人身披白雪在枯黄树枝上荡呀荡呀,倒也有些意思。
燕燎看着僵成冰雕般的一群家仆,下巴往树那一昂,吓唬他们道:“要是把你们公子从树上晃下来,往少了猜也得断两三根骨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林二看着朱之桦的惨状,感同身受地往自己身下看了看,心道这么老高的,等这些家仆把人救下来,估计他的小兄弟也得废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用。
真是,动谁不好,非要动世子护着的人,不知道燕世子脾气不好又能打,最重要的是还护短么。
只可惜被护的那位一点也不领情,居然对着冰雕家仆们大声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想办法把公子救下来!”这才把一群人叫回了神。
燕燎目中微怒地瞪了眼徐少清,抿了抿唇,把人双手往背后一盘,握住了他叠在一起的手腕。
徐少清一愣:“世子这是做什么?”
燕燎对着家仆们说:“这人本世子劫走了,这次出来匆忙,也没带人跟着伺候,要是朱庸问起来,就说本世子兴起,找你们公子要走个奴仆。”
说完拽着不甘不愿的徐少清就离开了这倒霉的宅院。
“燕世子,我再怎么不济,也是冀州都尉徐斌之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落为了奴籍?”徐少清手腕被拧地生疼,又不想跟燕燎服软,就这么被燕燎拽了一路。
燕燎撒开徐少清,冷笑一声问:“本世子也很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被人欺辱成这副德行还要趋炎附势地上前关心,倒是比他府上的家仆还要忠心。”
徐少清撇过头,眼神暗淡地盯着远方,嘴硬说:“燕世子似乎没有权利过问冀州官员之间的私事吧。”
燕燎笑了。你看看这人,说他趋炎附势吧,他在自己面前倒是挺清高的。
到底是有六年的时间差异,燕燎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和上辈子出了差异,使得徐少清一直对自己持有莫名的敌意。
燕燎把脾气忍住,说:“好,我就当你遇到了难处,你和我一块儿去见朱庸好了。”
还要去见朱庸?徐少清惊讶:“为什么要去见郡守大人?”
燕燎想了想:“正好要你做个见证!”
徐少清不明白燕燎打的什么主意,只当这骄纵的漠北世子又到冀州乱来来了,立即严词拒绝:
“不好意思,我和世子一点儿也不熟,世子还是不要难为我了。何况我这身衣服脏成这样,如何去见郡守大人?请世子立刻放了我回府。”
“说你聪明吧,你有时候又笨的很。”燕燎啧了一声,问他:“倘若我现在真的放你回府了,你准备如何交代?说你被我从朱之桦府里救了出来?说我为了救你打了朱之桦一顿?你父亲在冀州本就难做,等我一回漠北,朱庸为了给他儿子出气,你觉得他会拿谁来撒气?
徐少清正想着才不想被燕燎骂笨,就又听燕燎说了这么一番话,顿时整个人立在原地,征征看向燕燎。
第12章朱门酒肉
见徐少清不说话了,燕燎知道他这是打消了让自己放他回去的念头。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四目相对,居然同时听到了对方肚子传来几声“咕咕”的叫声。徐少清顿时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林二立刻请示:“世子是否先用膳再去府衙?”
燕燎叹了口气:“昨天中午和少浊一人吃了两碗牛肉面,之后到现在都没机会吃上一口热饭。”
这都是燕羽惹出来的事儿,罪加一等,等把燕羽制住了还要再揍他一顿才行。
林二一听这还了得,赶紧劝道:“世子还是先让属下找家酒楼侍奉您用膳吧,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好办事啊。”
“酒楼就不必了。”燕燎摇了摇头,酒楼太浪费时间,他可惜道:“这寒冬腊月里,路边也没有百姓出门摆摊了么,一个早餐铺子都没有看到。”
还是路边摆的摊铺好,东西好吃,价格公道,速度还快。
徐少清愣愣听着燕燎和徐少清的对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牛肉面?饿了两顿?不去酒楼?早餐铺子?
这…这真是一国世子嘴里说出来的话么?
徐少清自持身份,从来没去过、也从来没想过会去吃路边上摆摊开的简陋小店,燕燎居然会因为路面上没碰到那种平民小店而一脸惋惜?
难不成他还要坐下来买着吃不成?漠北王室不至于这么寒酸吧?
林二无奈,解释道:“世子,并非因为天气原因,是…朱郡守颁发下令,又增收了商户的赋税,这种小生意小买卖在冀州实在难以再做下去,没准要交的钱比赚的还多,小本买卖的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不做了。”
燕燎眼眸暗了下去,沉声问:“多长时间了?”
见燕燎面色不善,林二声音低了些:“最近一次添税,是在三个月前。”
“甚好甚好。”燕燎冷笑一声,对徐少清说:“走,既然没有本世子喜欢吃的了,咱们去朱庸府衙吃去。”
徐少清:“……”
感觉脸皮也比想象中厚。
不过对于朱郡守频频增加赋税一事,徐少清也觉得不妥。
只是就如林二所言,百姓们敢怒不敢言。何止是百姓,有些官员也是敢怒不敢言。因为这事儿,父亲更是气的上了好几次火。
不知道燕世子这种暴躁脾气,会不会因为没吃上想吃的早餐铺子而迁怒于郡守呢?若是真的迁怒了,哪怕大骂一顿…倒也可以回去说给父亲听听,没准父亲也能稍微消消气。
毕竟,身份尊贵的人,就是会多上许多特权,想常人不敢想,行常人不敢行。
徐少清摸了摸肿痛的右脸,默默跟上燕燎的脚步。
——
冀州府衙,还没登门,隔着老远,燕燎就从那门庭高悬飞横的四方飞檐上嗅出了浓浓的铜臭味。
连日的雪天,这四方飞檐上一点雪迹也不见,显然是特意派人隔个多长时间就来把雪清扫干净,以便露出用黄金雕琢的精巧瑞兽。
燕燎扬了扬眉头。心说几个月没来造访,人家郡守大人把飞檐翘角都给换成金子的了,真是阔绰至极、显赫至极!
随即又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这个一直想要谋反的人,无论寝宫还是身上佩戴,居然没有一样东西是明黄颜色的。
与从无反心忠心耿耿的大忠臣朱庸相比,实在是不够格,他得虚心记下来,回去好好改正。
林二加快了脚步,先一步上前通报守门的家仆漠北世子大驾,让他们郡守出来接驾。
燕燎却一把抓住徐少清的胳膊,脚尖在雪上一点,施展轻功,直接跃到了冀州府衙的门庭上。其间又点在了一块黄金翘角上,微微借力,沉甸甸的黄金瑞兽便从红木上断开,埋进了雪地里。
林二:“……”
徐少清:“……”
众家仆:“!!!”
燕燎稳稳落在前院,松开了徐少清,对着一干目瞪口呆的家仆说:“要见这朱郡守,每每都得让下人三请四奏的才能把人叫出来,这天气严寒,本世子就不用他出来迎接了。”
众人的目光依然黏在雪地里黄灿灿的翘角上,脑袋里微微有些空白。
燕燎笑了笑,说:“没想到郡守府衙的飞檐这么不结实,本世子轻轻一踩,就给坏了。林二,你说这要不要本世子负责啊?”
林二心里憋笑,脸上还要装的痛心疾首,毕恭毕敬回答:“回世子,这应该是修缮府衙的木匠失职。世子您没有受惊吧?”
众家仆:“……”
你可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燕燎点点头:“这样么,那本世子心中便无愧了。”
徐少清:“……”
愧什么愧呀!
望着燕燎面上丝毫没有愧色、神采飞扬的得意之态,徐少清内心复杂,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在内心深处,慢慢浮上了一丁点的羡慕。
他也想对搜刮民脂贪得无厌的朱郡守做出如此无礼之事。
再说燕燎兀自进了冀州府衙,脚步轻快,抓住两个丫鬟,让她们引自己去朱庸待客的大厅。
会客的大厅看起来也是重新翻修了一遍,家具陈设崭新,富丽堂皇,四角还燃着沁人的熏香,暖炉里的炭火似乎从不中断,温暖而舒适。
燕燎将大氅解开,随手递给一个红着脸偷看自己的丫鬟,如同主人般吩咐道:“通知厨房,上两份早膳,早膳的规格不用太高,同你家郡守用的一样便可。”
“遵世子命。”丫鬟们细声细语地应了下来,一个把大氅挂好,一个端茶奉水,一个忙颠颠跑去厨房通告。
徐少清看得一愣一愣的,心说原来身份尊贵,长得好看,脸皮厚都不会给人讨厌的感觉!?
“傻站着干什么,随便坐吧。”燕燎招呼了一声徐少清,自己往平日里朱庸坐着的太师椅上一坐,捧起茶盏暖起手来了。
“世子请用这个暖手吧。”一个机灵的丫鬟立刻递上了手炉。
燕燎冲她一笑,放下茶盏接过了手炉,那丫鬟立刻两颊飞红,含羞带怯地退开了。
徐少清捧着茶盏默默扭开了头。
如燕燎所料,朱庸的速度实在是慢。等一群丫鬟鱼贯而入,摆上过分丰盛的早膳,朱庸都还没有过来。
望着一桌子远超郡守规格的奢侈早膳,燕燎从太师椅上支起身子,漫不经心地问:“你们郡守早上就吃这些?”
侍候左右的丫鬟柔声答:“回世子,郡守近日说肠胃不好,所以要吃的清淡些。”
山珍海味也叫清淡些,那不清淡是什么样子?
徐少清还没有资格在朱庸用膳的时候觐见,哪能想到竟然堪比节日里宴请官员还要丰盛。
燕燎狠狠地一拍桌子,寒声道:“满桌子民脂民膏的味道,本世子没有胃口!”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小商小贩连赖以为生的生意都做不成,高官们还在府里纵情享乐,大安已经腐朽恶臭到了泥土里。
燕燎忽然动怒,把一群面红心跳的丫鬟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少清也从惊叹中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燕燎。
燕世子他…是因为朱郡守苛待百姓却自己奢靡而生气吗……
一桌子早膳摆到热气微退,朱庸也终于腆着大腹姗姗来迟。
听到下人说燕燎在自己的府里耀武扬威,朱庸本就已经十分恼火,进来再见他还带了个脏兮兮的书生,顿时心中更来气了。
不过该行的礼节还是一样不少,朱庸嘴角挂笑,行了礼后问:“世子这是何时来冀州的呀,怎么大清早的就有空来下官府上,叫下官这府里顿时就蓬荜生辉!”
燕燎正懒懒斜靠在椅上把玩手炉呢,听完朱庸进来假惺惺的问候,把手炉往案上一扔,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说:“客套话免了,本世子今日来是有事找你的。”
朱庸心道废话,没事你会这么早来扰人清梦么,面上还要一幅不甚荣幸的样子,欣喜道:“世子能用得上下官,是下官的福分,敢问世子有何事需要下官去办?”
燕燎唇角往上一勾,丝毫不客气,张口便是:“本世子要你的官印。”
闻言,朱庸的脸色顿时一黑,但立刻恢复如常,哈哈大笑两声道:“世子又拿下官有趣呢,下官的官印又旧又破,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了,世子这般金枝玉叶的贵人,怎么会有兴趣看。”
燕燎说:“本世子并非要看。”
不是要看,而是要!
徐少清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牵动了脸上的伤,一抽一抽的疼。
虽然对燕燎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父亲,但经过这一早上的各种眼见,徐少清觉得…燕燎并不像是在说笑。
再一想到先前燕燎所说的“做个见证”,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怎么就答应跟着来了呢,找朝廷命官索要官印?这是个什么事儿啊!徐少清想都不敢想。
而且他还错过了最佳时机行礼,现在就成了朱郡守跪在地上,他一个都尉之子还坐在客座上。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事后这个仇会被朱郡守记定了。
这时候,远处却来了个没有眼色的家仆,到了门口一跪,高声喊道:“大人,又来了,怎么赶都赶不走,说是您不见他就一直跪在雪地里,跪到您病好了再起呢!”
朱庸额角青筋突起,暗暗骂了一句狗奴才。
燕燎来了兴趣,扬声问:“何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