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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把这一发现告诉丈夫。丈夫的眼窝又湿润了:“咱妈就爱看我写字。小时候上学回来,就坐在妈的纺花车旁边,妈织布,我写字。长大了,妈说‘俺桂堂没啥本事,可一手好字没有几个能比得上。’妈是把我写的一手好字当作了她骄傲的资本,把看我写字当成了她最甜蜜、最幸福的事业。”
(五)听婆婆讲故事
这几天,我一直尝试着和婆婆交流。婆婆的记忆力似乎渐渐被唤醒了些,神志也愈见清醒了。当我们在屋里忙着的时候,她总能耐心的等着,不再吆喝,催促。
在交流中,我力图用最动听的声音,激起婆婆谈话的兴趣。几番谈话,我竟了解到一些从未听说过的信息。
婆婆一生共生育三个女儿,四个儿子。可惜,她的第一个和第三个女儿都夭折了,只剩下我现在的桂荣姐一个娇娇女。
她的娘家大侄子,即我上文提到的当了医生的表哥,三岁上就没了娘,是她一手拉扯大的。
日本鬼子来的时候,她领着孩子们“跑反”背着干馍和仅有的锅碗衣服。桥都炸毁了,河里水凉得很
一个人的一生就是一部历史!婆婆如此一个羸弱女子也经历了那么多坎坷辛酸,也见证了祖国的风雨历程。
要是婆婆完全好了,我想,我能听到更多的故事。
(六)给婆婆洗脚
今天给婆婆洗脚,看到两只脚,除了大拇指向前伸展外,其余四个脚指头全部折返过来被压在脚掌之下,畸变得柔弱、细小。
忽然想起藤野先生一课,鲁迅写到藤野先生了解中国女人裹脚一节来。
旧中国的封建思想使得女人以脚小为美“三寸金莲”是每一个女子都追求的。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她们往往五六岁就开始裹脚。用几尺长的白布将正在生长的脚趾斜绕拇指(女人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即由此而来),将其余四个脚趾压在脚底板下裹起,裹得小小的尖尖的。然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练习走路。直练得走出了风摆柳的姿态,直练得小脚麻木而失去痛感,再也不会长大,这才算是有了做淑女的基本条件。
未成熟的女人,先受裹脚之苦;贫穷人家的女儿,从小就要给人当童养媳;成了家的女人,就一个又一个的生儿育女,成为生育的机器;死了丈夫的女人,不管多么年轻,都要为丈夫守节,以期从一而终旧中国的女人过的不是人的日子。无怪乎人们那么感恩孙中山,是他把旧中国的妇女救出了火坑!
我又把儿子叫来,让他也直观地了解一次中国女人裹脚的事实,儿子也很是唏嘘感叹了一番。
婆婆的脚洗了将近一个小时,洗出了两盆黑水,也洗出了我深深的感慨。
(七)“送我回家”
这两天,婆婆重复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送我回家吧。”丈夫说:“才来了几天呢,就回去,来回折腾,图给车膏油哩?”可婆婆似乎没听明白,仍然追问:“多晚送我回家?”我答道:“收罢麦!”
“咦,那太长了。”我凑近些微笑询问:“怎么,你想家了?”“嗯!”“想我伯了?”“才不想他哩,他光打我。”“那你回家干吗?”“搁这儿叫您俩忙哩太很。”我们都无语。
自打婆婆来我家,我和丈夫都是上班匆匆,下班匆匆,似乎连在街上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没了。身和心感到的只有两个字:疲惫!我们这时才真正理解了公公的苦。
晚上,我和丈夫辗转反侧。想想回家拉婆婆时,公公的坚决反对,老人气得坐在一边不吭声,任由儿子独自把老太太抱上车,不拿衣服,也不去找药。他是心疼他的小儿子太忙啊。现在婆婆病到这个程度,稍稍明白,首先想到的仍然是“您俩忙哩太很”父母的心里最牵挂的永远是自己的儿女,可做儿女的,是否都能时常把父母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呢?
(八)婆婆的泪
早上,丈夫从学校回来,一脸的凝重和悲凄。我小心探问:“你这是怎么了?”
“小灿(大哥的女儿)打回来电话,说咱明斗哥昨天下午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我这心里像堵着一块坯,算过不来劲儿了。”
“什么?前天他还关心咱妈的病呢,怎么会?”
“前天晚上我还给他通电话呢。”
我们都无语。
婆婆最疼的娘家侄儿就是明斗哥,明斗哥也最亲他这个“小姑”!
原先,明斗哥身体好时,经常来看他这个老姑,逢年过节送钱送米,比婆婆的几个亲儿子还孝顺;后来,年逾古稀的他,走路不便,身体大不如前,就总派两个儿子来“看看”
明斗哥一生行医,帮助挽救病人无数;光我这个表弟媳就带着亲戚朋友找过他多次。而今,他怎么就走了呢?
“我已经通知咱哥他们了,上午第二节课后我们就过去吊唁。你可不能给咱妈说,也不能叫咱伯知道。”
我点点头,安慰丈夫。
中午,婆婆问:“桂堂咋没回来?”我说:“学校开会哩,不回来了。”“那咋吃饭呢?”“开会的时候,公家管饭。”婆婆不再问。
晚上,婆婆问:“桂堂咋没回来?”我说:“学校开会哩,晚会儿回来。”“到多晚啊?”“到不多晚儿,咱先吃饭吧。”“我不吃。”
无耐,再等会儿。
“桂堂咋还不回来?”婆婆又问。我说:“学校开会哩,晚会儿回来。”“到多晚啊?”“说不了,咱先吃饭吧。”“我不吃。”
我只好劝:“妈,开会的时候不会饿着的。咱先吃吧。”
婆婆没有理我,却呼哧呼哧地喘起气来。我连忙凑近些看。婆婆的眼红红的,要哭。我一惊,早听丈夫说,婆婆这么多年来从没流过泪,大概是流干了。可今天
“妈,你怎么了。”
一句话没问完,婆婆的委屈和伤心就来了:“这孩子一辈子没少吃苦啊。小时候没吃哩,长哩光瘦。没有出过大力。这会儿咋恁忙勒?”
一边絮叨,泪水也就盈满了眼眶。我连忙拿纸巾擦,婆婆的泪却越发恣肆了。
“小时候,没享过福。我得挣分哩,天天纺花,光叫他坐到草片儿上,湿了换换,几岁了人家还不知道是妮儿是孩儿哩。想着考上学了可好了,谁知道咋恁忙哩?”
“妈,你别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它净叫人伤心。现在不是好了吗?你看咱家有电视、有冰箱,俺俩的工资一月两千多呢,花不完的钱。”
“孩子累呀!”
“年轻人不都这样吗?累点怕啥?”
“我心疼!”
“好了,好了,不哭了,咱吃饭,啊。”
婆婆仍然不吃,这可叫我做了难。万一真等下去,孩子一会儿就放学了,丈夫还回不来,我怎么说?
我只好再去哄骗:“我刚给桂堂打过电话,叫他开完会快点回来。你先吃了睡吧,要不等他回来看你还没吃饭,肯定生我的气。”或许是认为我讲的有道理,婆婆不再拗,勉强吃了几口,喝了药,睡了。
过了一会儿,孩子回来了,我叮嘱:“别让你奶奶听见动静,要不又要问起你爸爸,我可没办法了。
儿子悄悄地收拾一下去睡了,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人们都说最亲近的人之间都有心灵感应,难道是真的?
我给丈夫打电话询问那边的情况,丈夫说:“明天上午八点开追悼会,之后送去火葬。我们都住在招待所里,你不用操心。管好咱妈,千万别叫她知道我上这儿了。”
听丈夫声音低喑,我不再说什么。心里沉沉的,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