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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忙跃起身来“玄铁剑”顺手撤出鞘来,便要动手。
四个绿衣少女齐声娇叱,人影闪晃,两人护住龙床,两人闪身先挡住了殿门出路。四个人全是双掌交叉横胸,并没有其他兵刃。
唐百州心中大急,振腕一招“万花乱抖”向殿门二女冲了过去。
龙床上绿袍丽人陡的娇喝一声:“快些住手!”
这一声娇呼,何异纶音梵唱,四女一齐垂手后退,连唐百州也怔怔如中迷药,手上“玄铁剑”慢慢下垂柱地。回过头来,只望着龙床发痴,既忘了振剑突围,也忘了开口说话。
绿袍丽人纤手微摆,令那四个侍女各归原位,然后含笑向唐百州说道:“唐大侠尽可宽心,老身虽系千手夜又古玄真的亲女,但早在当年峨嵋比剑之后,便依母弃父,和他断绝关系。要不然,今天也犯不上老远令人相请唐大侠来此,欲授以破迷魂鼓音的方法。”
于是,便将当年“千手夜叉”和“剑痴”顾大麻子在峨嵋绝顶比剑的经过,大略向唐百州说了一遍,接着又道:“家父自从惨败失去玄铁锈剑,认系毕生奇耻,发誓必欲报仇,苦研剑术以外的各种邪门功夫。家母苦劝他放弃寻仇之心,他就是不从。及至暮年,又从外面收来三个徒弟,授武传志,以备将来替他报仇,那就是你在小岭上所见的川边三鬼。”
唐百州仿佛有些明白,但仍然不敢全信。绿袍丽人又说道:“家母见无法使他回心转意,一怒与他绝裂,把川边三鬼驱出了碧灵宫,家父也因此事气愤而死。自此以后,老身就随家母居住此宫,而川边三鬼却未忘先师遗训,仍隐在山中,苦研以音制敌之法。
家母对‘剑痴’顾老前辈一生所行,诸多景仰,无论如何不愿再见寻仇之事发生,暗中对三鬼甚是留意。后来知道三鬼对迷魂鼓音已略具心得,便也费尽心机,创出一种专破鼓音的功夫,临终以之传授老身,令我继续监视三鬼行动。”
唐百州听到这里,胸中业已释然,汕讪又坐了下来,问道:“你这话若是实在,为什么不干脆把川边三鬼抓来治罪,却总在暗中注视,不肯出头?”
绿袍丽人古若英笑道:“话虽如此说,一则顾老前辈仙逝多年,他们纵有复仇之心,并无复仇的对象,因此尚无恶迹;二则也可怜他们三人一念愚忠,为了师门旧恨,竟在芒山中埋首百年。有这两个原因,才不便直接对他们下手。今天巧因你手中持有玄铁锈剑,撩起三鬼恨火,老身才令婢女相请来此,欲将破除迷魂鼓音的功夫相授,由你自往救出令友。但老身在未以功夫相授之前,却有两件事须得先提。”
唐百州忙问何事?古若英笑道:“第一,你须将如何取得锈剑的经过,先对老身一叙。
第二,你凭老身所授功夫破去三鬼的迷魂鼓音之后,只能救援令友离去,不得以之伤人。”
唐百州想了想,笑道:“敢莫你也想把这祖传的锈剑弄回去?”
古若英正色道:“老身绝无此意,只不过当年顾老前辈夺得此剑,未再在江湖中走动多久,便悄然归隐,不明去处。你既持有这柄锈剑,必知他老人家是如何结局的了?他老人家一代大侠,老身母女时时均在钦慕意念之中。”
唐百州便将这剑经过,大略述了一遍,听得古若英时惊时喜,时悲时叹。唐百州说完,她又沉吟了片刻,挥手令小娟去取来一个巨大的海螺制成的号角,一粒装得十分精致的丹九,递给唐百州,道:“川边三鬼的迷魂鼓音纯系藉着内家功力,以音传劲,摄人心志。你的内功虽然也稍具基础,但要以音传力和他们相抗,终嫌不足。老身特赠你丸药一粒,食下之后,可助你运劲发音,再有这海螺号角为辅,胜他们就不难了。”
唐百州接着丸药和诲螺,信疑参半,不肯就吃下去,讪讪笑道:“老夫人,你可是言出由衷,没有骗我?”
古若英脸色一沉,道:“老身好意赠药助你,你却怎的如此多疑?”
唐百州笑道:“不瞒老夫人说,我老唐吃亏上当大多,咱们素不相识,当年顾老前辈又败了令尊,夺去锈剑。论起来你我只有仇怨,并无恩情,你这么慷慨赠丹,反叫老唐不敢深信了。”
古若英陡的冷冷一笑,绿袍微动,一丝锐风疾奔唐百州前胸撞来。
唐百州虽然对她有些猜疑,却料不到她会遽然下手,措手不及。只觉得前胸“气门穴”
上一麻,登时头晕目眩,翻身栽倒。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迷中悠悠醒来,但觉混身精力充沛,神志奕奕。不禁大奇,翻身爬了起来,却见时已入夜,自己置身处仍是那处山洞之前,锈剑和小黄马均在身边,哪儿有什么“碧灵宫?”哪儿有什么绿袍丽人?但奇怪的是,身旁虽没见那粒丸药,却明明白白多了一个海螺制的巨大号角。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几疑身在梦境,看看那只海螺号角,又是千真万确的,不禁迷惘的喃喃自语道:“莫非真的遇上了狐仙鬼怪?怎的这般如梦如幻,似真似假呢?”
他方在沉吟之际,忽听身侧小黄马昂首一声长嘶,举着右前蹄“得得”敲击着地面,状甚不耐。
唐百州埋怨道:“你还叫呢?要不是你,我怎会到那狐狸窝里,做了这场噩梦?”
蓦然间,他猛的记起傅小保来“碧灵宫”纵然是假“川边三鬼”擒去了傅小保却千真万真。仰头看看已近三更,自己要不赶快赴约,只怕小保就要被吊死在树上了。
这一来,他哪敢怠慢,管他是真是假,抓起海螺号角,翻身上马,一叠声只叫:“快些快些,到昨夜撞着鬼的那座山头!”
小黄马长嘶转头,如风驰电制般发足狂奔,果然是循着昨夜来路,奔向那座山岭。
唐百州坐在马上,用手紧紧抓着那只海螺号角,心里好奇之念忽炽,忖道:我且吹它一吹,看看有什么作用没有?遂一面放马任它奔跑,一面举起梅螺,放在嘴边,鼓了一口气,用力一吹。
“呜嘟嘟”一声沉重的巨声,从海螺中发出来。刹时间,但见路旁林中大乱,树叶纷纷下坠,宿鸟乱撞乱飞,好好一座静悄悄的林子,被这一声号角,竟震得翻腾难禁,连座下小黄马也似受了惊怕,昂首又是一声长嘶。
唐百州见这号角真有点邪门,心中大喜,抱在怀中,爱得不忍释手。少顷,小黄马已到了岭腰,唐百州忙跳下马来,三步并作二步,如飞向岭上奔去。
才到岭头,见那平顶上“川边三鬼”果然早在等候,每人面前放着一面皮鼓,神情凝重,盘膝而坐。傅小保被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卧倒一边。另外,松树上还倒垂着两根绳圈,其中一个已经套在小保头上,另一个尚是空着,随着夜风,在左右飘荡不已。
“川边三鬼”见唐百州奔上岭来,各人都冷哼一声,相互望了一眼“白无常”陆兴阴沉沉说道:“姓唐的,你来得正是时候,再过一刻,咱们就要用刑吊死这伙伴了。”
唐百州摸摸颈子,指着那空着的绳圈,问道:“老兄,那一个可是替我准备的?”
“白无常”冷哼了一声,道:“正是,少时你就能和你这位伙伴一样,高吊在岭头,临风摇曳啦!”
唐百州笑道:“那敢情好,临风摇曳兮,端端拥于足下,登高远眺兮,故乡宛在眼前。
三位如果有兴,何不多做三个绳圈,咱们每人一个,吊它一长排,倒是有趣。”
“黑无常”游五沉声叱道:“少逞利口,既敢赴约前来,咱们就开始比划,谁耐烦跟你闲扯。”
“赤发鬼”莫干也大声喝道:“正是,胜负各凭功夫,斗口使奸,不过匹夫所为,有什么了不得的?”
唐百州道:“哟!哟!瞧你两位那副着急样儿,难道还怕鬼门关关得早,进不去了,是吗?咱们先礼后兵,说说笑笑有什么要紧?”
“白无常”陆兴也怒叫道:“老二老三别和他多说,咱们就以三鼓齐鸣斗斗他再说。”
唐百州满脸不屑地道:“三鼓齐鸣又算得什么?要不要老唐给各位表演一手一鼓三鸣?
一面鼓要打出三种不同的声音,有像鼓响的,有像锣响的,还有像猫叫的。”
“川边三鬼”不耐和他穷扯,三个人各从身边掏出了一付金针来,左右手分持金针,只听”白无常”陆兴神态凝重的颔首低声祝祷,道;“师父,你老人家在天之灵当已看见,弟子们等了百年,今夜已遇到持玄铁锈剑之人。只因弟子们愚鲁,无法习练神与意分,攻与守别,唯今夜若不以迷魂鼓音擒他复仇,弟子们终身愧对恩师。迫不得已,只有自破耳膜,俾能心神专注,共擒仇家,生死荣辱,在此一战,恩师在天,务乞佐佑!”
祝毕,三人突的举臂反曲,各将手上的两枚金针,闪电般插进自己的耳朵之内。
唐百州大吃一惊,要想阻拦,已自无及。只见三鬼都强忍住刺耳遽痛,金针留在耳内,也不再拔出来。每人全用怨毒的眼光向唐百州望了一眼。缓缓举起左臂,眼看就要开始他们的“迷魂鼓音”
唐百州心念疾转,一时拿不定主意,皆因“川边三鬼”这一着太出人意料之外,各凭愚忠,竟然自破耳膜。这一来不必再受鼓音困扰自己,却可以专心一志对付敌人。而且,他们一变成聋子,唐百州的海螺号角就成了废物,对他们丝毫起不了作用,这却如何是好呢?
但尚未等他想出一个妥善之策,三鬼三只左掌已经陡然下落,那三面皮鼓同声齐鸣,发出沉重而巨烈的声音咚!唐百州被这一声鼓响震得混身一麻,顿感脚软筋酥,难过异常。三鬼这种“三鼓齐鸣”
虽是第二次施为,但这一次他们自聋双耳,不再被其他声音所扰,就算唐百州再用“呵呵”
怪叫声欲图“以音乱音”也绝不能和第一次那么容易就抽身走脱。何况,傅小保被捆在旁边,并未受点穴昏迷,纵令唐百州能抽身立即逃走,傅小保身不能动,耳闻鼓音,那是必死无疑了。
急切之间未容他多作思忖,忙不迭举起海螺号角,凑在嘴上“呜嘟嘟”的就吹将起来。
休看这海螺吹起来无什调子,那声音更似黄牛怒吼,水牛发威,沉闷单调,毫无抑扬顿挫,听起来委实难听。但此时唐百州一将号角吹响,却觉得鼓音登时被压抑了下去,非但精力恢复,更且心气不烦,内劲源源不绝如缕。心里一喜,便全神贯注,一个劲儿死命狂吹。
这一来,满山雀鸟野兽算是倒了邪霉,直被那怒牛似的吼声,震得展翅乱窜。有的冲天疾起,有的在林间乱撞乱碰,更有些竟被号角刺激得如疯似狂,活生生自己用头碰死在壁下。
只有“川边三鬼”全变了聋子,根本不被这声音所扰,兀自低头运功,拼命敲击皮鼓。
满山鼓声隆隆,号角声声,正像千军万马在这深山中冲杀肉搏,好不热闹。
“川边三鬼”全力施展了半晌,抬头见唐百州不但未被鼓声所惑,而且拿着一只巨大海螺,在那里聚精会神,吹得正起劲。他们耳虽已聋,眼并役有瞎,一见这副情景,齐各暗吃一惊,互相暗打了一个手势。刹时间,鼓音一变,忽由高亢阳刚之声,变作低幽阴柔之声。
虽是一声声鼓响,却隐约有一种怨妇夜泣,荡妇思春的柔媚音韵,原来三鬼已暗将毕生功力贯注鼓音中,要使唐百州立毙当场。
果然,这种鼓声虽然低微,却一声声清晰地透过号角的高亢鸣音,钻进唐百州的耳朵。
他正在死劲吹奏,猛然间,被这种柔媚之声弄得心中一荡,不知不觉意然停止了吹奏,侧耳倾听起那靡靡之音来。片刻之后,早被鼓音所迷,缓缓举起手臂,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三鬼一见,私心狂喜,越发各出全力。一只鼓隆隆轻响,隔阻他的神志;一只鼓全变作沙沙之声,腐蚀他的功力;另一只鼓则咚咚慢捻轻弹,尽作挑逗之态。哪消一会工夫,唐百州已经着了道儿,随着鼓音,开始一步步翩翩起舞,而舞姿则尽是妇人春睡乍起,娇慵不堪的模样。当然,他脑于中早巳混混沌沌,将一切警惕戒备,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果再这样继续半个时辰,唐百州必然全身功力尽失,虚脱而死,和傅小保双双埋骨荒山之中。
然而,就在这危机一瞬,千钧一发之际,峰侧陡地两条绿影闪动。夜色中,两丝绿火,电射而出,分击黑白二无常的两面皮鼓。一到鼓边“蓬”地一声轻响,那两面皮鼓登时爆裂。黑白无常大出意外,赶紧跃起身形,急挥双袖,抛掉业已燃烧的皮鼓,扭头怒目回顾,那两条绿影早已快拟电奔的落下峰头而去。
三面鼓毁了两面,原来弥漫岭头的摩摩之音顿时中断。
唐百州恍如大梦初醒,两腿一酸,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摇了摇头,圆睁双眼,向四下里望了望,大有迷惘惊诧之意。
黑白无常全都怒容满面,欲待拔步追赶,但当他们望见是两条娇小绿色人影,却惊惶地倒退两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做声不得。
“赤发鬼”莫干也立时歇敛了鼓音,三人互相比了比手势,一齐挫掌揉身向唐百州扑了过来。
唐百州这时候虽已清醒,仍觉得身上酸酸的提不起劲,眼见三鬼须发怒张,奔扑过来,不禁大骇,倒地一个翻滚,死命绷弹起身,探手将“玄铁剑”撤到掌中喝道:“你们要干什么?三个打我一个吗?”
“川边三鬼”充耳不闻,三人霍的分作三面,又扑了上来。
唐百州才想起他们耳朵已聋,听不见言语,忙不迭振腕挥剑,一招“万花乱抖”逆袭而上。
“玄铁剑”剑尖颤动,舞起千百朵剑花,三鬼才一扑到,就被这一招奇异剑招迫得撤身返跃不迭,彼此顾盼,甚感惊异。但也只略顿了那么一刹那“白无常”陆兴突的怒吼一声,左手“呼”的劈出一掌,同时欺身上前,右手五指箕张,一记“鬼王探爪”向唐百州当胸抓到。
唐百州借势旋身,避开左面凌厉的掌风“玄铁剑”突使一招“摇头摆尾”迎着“白无常”的右手。剑影摇曳之中“白无常”怒极出手,理智全失,怎能躲得过“魔剑八式”
精妙无穷?措手不及,但听得他发出一声惨叫,登时血花四喷,一条右手已被齐腕削断。
“白无常”陆兴捧住右腕,登登登直退了三四步,龇牙咧嘴恨恨说道:“你你
你干得好。”
唐百州记起绿袍丽人古若英嘱咐不可伤了三鬼的叮咛,失手断了陆兴一腕,心里也是歉然,一时间忘了他们全已变了聋子,竟然讪讪地“老兄,我这真是失手,无意伤了你,你千万别怪。”
他一句话未完,突觉左右两侧劲风压体迫到“黑无常”和“赤发鬼”双双含忿出手,两股掌风,猛袭过来。唐百州不敢再伤人,迎面倒地接连几个翻滚,方才脱出二鬼这一招合击。虽已脱身,也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黑无常”和“赤发鬼”一击不成,也不再跟踪追击,左右扶着负伤的“白无常”陆兴,恨恨地道:“好小子,咱们百年不离此山,今后冲着你,也得涉足江湖,索回这笔血债。今天咱们败在自己人手中,错开今天,走到那里,那里再算。”
说罢,三人纵身疾驰下山,转眼隐入夜色之内。
唐百州怔怔站在那儿,心里直似打翻了五味瓶,这“川边三鬼”不但功力精湛,而且一意愚忠,至死不化。今天虽然莫名其妙得脱一难,此后日久天长.只怕对他们三鬼联手,难以防备。
这一日夜间,他宛如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糊里糊涂开始,又糊里糊涂结束。所历之险,所遇之奇,都是他做梦也不曾想到过的,似这么如幻如真,怎不使他陷入懵懂之中呢?
一阵山风过处,拂动他的蓬松乱发,才令他陡然惊觉,急忙俯身替傅小保解了绳索。但这时傅小保已被鼓音所惑,昏沉沉兀自未醒。唐百州举掌在他“灵台”、“玄机”、“百汇”
三处穴道上各轻拍一掌,傅小保才悠悠从昏迷中醒来,一睁开眼,便道:“奇了,我刚才做了个梦。”
唐百州没有好气的道:“是梦见大妞儿搂着你,亲着你是不是?”
傅小保面上发烧,诧道:“咦!你怎么会知道?”
唐百州叱道:“我怎么知道?我跟你做了一样的梦哩!为了这个梦,差一些没死在这荒山上,亏你还有脸拿出来说。”
傅小保这才觉出四周情形有变,叫道:“咦:那三个老头儿呢?他们全被你打跑了吗?
唐大侠,你不知道,今天他们着问我。”
唐百州不耐烦的喝断他的话,道:“我知道,我知道!不用再说了,要不是你一定要来这穷山上看什么,咱们也不会受这场惊险。我实对你说,从今后你要再像这样,莫怪我又要赶你走啦!”
傅小保嘟着嘴,心想:明明是你自己非赶夜路不可,现在却推在我头上。但这只在肚子里嘀咕,他可没敢从口里说出来。
两人各自憋了满腹气闷,谁也没有再开口,略作拾掇,循路下山,唐百州摸摸那海螺号角甚是有趣,便也带在身边。
待两人走到半岭,唐百州的小黄马仍在,傅小保的那匹坐骑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唐百州也不理睬,迳自扳上马背,放辔缓缓而行。
傅小保心里大急,忖道:难不成要我步行跟着吗?连忙撮唇尖啸,想召唤他的马儿来。
唐百州怒道:“你的鬼叫鬼叫什么?这一天罪还没受够,想再叫几个鬼怪魔鬼来找麻烦是不是?”
傅小保道:“我的马儿不见了,可怎么赶路呢?”
唐百州喝道:“你没有腿吗?不会走?非骑马不行?”
傅小保不敢回嘴,想了想,赌气道:“好!”放开两腿,如飞一般向西飞奔,唐百州暗地窃笑:这小子脾气还真不小,我就跟着你,看你跑得快,还是小黄马跑得快。一抖缰绳,从容追了上去。
傅小保听得身后马蹄声,知道唐百州追来,越发加快步子,埋首向前发足狂跑。
才刚转过山脚,博小保正奔走间,突觉眼前绿影一闪,尚未看清是怎么一回事,急忙要收脚已自不及,竟和一个软绵绵的身体撞了个满怀,只听有人娇呼:“哎哟,死短命鬼,踩了人家的脚啦!”
傅小保吃了一惊,急打千斤坠定住身形,凝目看时,见是个身着绿衫,十七八岁,又娇又美的女郎,双手捧着一只莲足,在那里呼痛不已。
四只眼光一触,两下里全都一震,那女郎暗道:哟!好俊的小伙子!傅小保也惊忖:哟!
好美的大妞儿!
但二人尚未交谈,唐百州骑着小黄马,得得而至,独眼翻了翻,又用手揉了揉,叫道:
“你是不是小翠姑娘?”
绿衫女郎女笑着裣衽,说道:“唐大侠,你还认得出婢子?我们老夫人。”
唐百州不等她说完,尽自抢着放声笑道:“认得,认得,你再有千变万化,我也认得。
小绢小玉呢?她们怎么没来?”
小翠道:“她们在宫里侍候老夫人呢!小绢姊姊原和婢子一起来的,现已先自回宫去了。”
这两人一问一答,竟似多年老朋友,但却把傅小保听了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想:
怪事,唐大快什么时候搭上这么一个阔朋友的?住的什么宫?却在这荒山之内?他无法猜测,只好傻眼站在一边,盯着娇小美丽的小翠,瞬也不瞬,直在咽口水。
小翠探手入怀,掏出两粒乌黑的药丸,双手递到唐百州马前,说道:“婢子奉老夫人之命,因恐唐大侠等被三鬼鼓音伤了心神,特送这个清神护心的丸药来,请大侠吞服。”
唐百州一双手乱摇,道:“我不吃,我不吃!别再像上次那样,一睡又不知道去那里呢!”
傅小保急忙上前,伸手接了过去,笑道:“多谢姊姊,这药丸唐大侠不吃,我替他吃了吧!”
小翠略显羞意,松手倒退了两步,却拿一双俏眼,偷偷打量着傅小保。唐百州喝道:
“小子,拉近乎也不是这样拉的,什么东西能代吃,这药物怎能代吃?”说着,又向小翠道:
“烦你回宫谢谢老夫人,就说咱们吃了就是啦!”
小翠笑着福了一福,道:“这药丸甚是宝贵,唐大侠千万不要小看,要是不放心小翠,就请放着待出了山再服也不迟,小翠这就告辞,咱们青山不改,当有后会之期。”
傅小保连忙叫道:“姊姊且慢,小保现在就吃下去,表示信得过姊姊。”一仰脖子,把其中一粒药丸吞下肚去。
小翠斜睨他一眼,嫣然一笑,转身几个纵身,刹时不见踪影。
唐百州见傅小保尚自望着小翠去处,怅然出神,不禁生气,探身一把将所剩的一粒药丸抢了过来,揣在怀中骂道:“糊涂东西,只顾色迷迷的,给你毒药也吃吗?”
傅小保被这一声骂,才将落去的三魂七魄收了回来,反身默默上路,继续西行。
一路上,他总想问问小翠是何许人也?但每次偷眼瞧瞧唐百州,见他冷冰冰一副扑克面孔,又把已到喉边的话咽了回去。
奔到天明,方才奔出山区,来到一个小村镇上,用了些点心,准备略作歇息,再行上路。
唐百州想起那一粒药丸,准备取出来观察一番,看能否吃得?但当他探手入怀,却陡然间脸色大变,匆匆解开内外衣服,将身上所有东西全掏出来放在桌上,兀自在身上翻寻不已。
傅小保奇道:“你要找什么?是要吃那粒药丸是不是?喏,这不是药丸吗?”
但唐百州额上豆粒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用力摇着头,满脸惶急之色,傅小保从未见他如此模样过,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急问道:“你找什么东西?丢了什么东西了吗?”
唐百州点点头,喃喃自语,道:“糟!我的剑谱,我的魔剑无上心法了不得。”
傅小保并不知道他有“魔剑无上心法”这么一本书,茫然不解,道:“什么?什么心法?
在哪儿丢的?”
唐百州愣了半晌,突然跳起身来,又在桌上乱物中一阵翻,找出一个小小字团来,匆匆打开,傅小保忙凄过身去,只见上面潦草的写着几个字,是:家传锈剑,暂换无上心法一观。
唐百州愤怒地扯碎字条,大叫道:“碧灵宫,是碧灵宫,古若英,古若英。”
叫声尚还未毕,傅小保突然用双手捧着肚子,呻吟道:“哦!肚痛那药丸
药丸。”
唐百州更吃一惊,见傅小保已痛得额上汗如雨下,哼哼不绝,气得他咬牙切齿,一掌拍在桌上,骂道:“古若英,你好毒的手段!”探臂抓起桌上零杂物品,揣在怀中,紧了紧“玄铁剑”转身向门外便走。
但才到门口,又忽然止步,扭身看看呻吟呼痛的傅小保,忍不住又跨回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