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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老伴,一边瞪大了眼,难以消化从儿子口中吐出的话。
儿子说为了那该死的抢官银案,要出远门到京城去!
童家延续香火的唯一子嗣再一次要离家了。“要去多久?”童重吉臭着一张脸问。
“少说有半载,也可能一年。”
“不行。”这个不孝子,一出门就是一年半载。“儿啊!你近而立之年,街坊邻居与你年纪相当的,早就成家立业,儿女成群了,然而你唉!”
童重吉想起十四年前,儿子因天生身子骨不好,他用尽珍贵补品,只望改善儿子的体质,可儿子的身子却对上好的补品完全吸收不了。当他在束手无策、绝望的准备为儿子办后事,铁靳的父亲──铁翱及时出现。
他说有位绝世高人可以帮助儿子,让阿堤能像常人一样蹦蹦跳跳,但高人隐居在人烟罕至的深山中,不问世事多年,想要有求于他,必须曾是有恩于他的人,拿着恩人的信物上门。这样的高人童家说什么也不可能请得到,童重吉在听完铁靳父亲的话后,心由原本的浮上希望跌入失望。
不知是不是阿堤八字好,福大命大,铁靳的爹下头要说的话,让童重吉又惊又喜的再度燃起希望。
他说他晓得高人所居之地,并和此高人有过一面之缘,可由他带阿堤寻访请求此人,但有个条件。这等好机运,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百个,童重吉说什么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于是他一口答允铁翱将儿子铁靳寄托在童家,直到他来接。
他留下虽年幼却很懂事、善解人意的铁靳,并约定好一年后回来带阿堤去找高人。
一年后他依约带走儿子,留下不舍独子的两老天天盼着儿子早日回来。
六年前,好不容易让他们两老盼回了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儿子。
这个由鬼门关绕一圈回来的儿子也因没了缠身的宿疾,性情转为开朗,而且是那种过了头的开朗,仿佛他有九条命死不完似的,着实让人担心。
担心他一天到晚随着县太爷东奔西跑,不顾自身安危。担心他在外的风流事会影响名声,别人家会不愿将女儿嫁入童家。如今儿子竟又要离家出远门,为了件不干他事的案子上京城。“要去可以,先办好你的终身大事。”童重吉神色一凛地回道。
又来了!“老爹啊!可不可以不要提这档事?”让人听了生烦,听久生厌。童仓堤蹙眉瞪眼地望着父亲。
“不可能。我会提,提到你娶了媳妇进门那一刻,提到我和你娘两腿一伸,进了棺木那一刻。”有时他还真有点想念病榻上的乖儿子。
“老爷,少说一句吧!”童氏不舍儿子要出远门,但她已较先前儿子提出时能面对了。
反正口已说干劝累,她看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成年的儿子从回家以来,对他们两老的小小期盼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是啊!老爹,娶妻这等事是随缘的,可遇不可求。你老人家就甭操心了。”有娘撑腰,童仓堤理直气壮了。
“夫人,我正借机劝儿子,你怎净扯我后腿?”
“我哪是扯你后腿?你想想,儿子自从回来后,咱们软的、硬的都施过,他有屈服听进去吗?”
“是没有。但那不代表咱们就任由他胡来、为所欲为。”
童家两老忘了原先的目的,相互斗起嘴来。童仓堤轻松自在的盘腿坐在太师椅上,边品茶边看着家中二宝你来我往的为他的事拌嘴。
“干爹、干娘都在这儿啊!”接到亲娘传来的讯息,铁靳匆匆忙忙奔出房门,预备向童家两老辞别。
“你也来看热闹啊!嘘──要看热闹,不要出声。”瞧见来者是铁靳,童仓堤顽皮的对她眨眨眼,低声说道。
没想到刚才才躲开了他,现在又于大厅上和他碰个正着,铁靳顿感挫败地叹口气,故意装作没瞧见他。
“来来来,要不要喝茶?”挡在铁靳身前,童仓堤厚颜的不顾她的不理不睬,送上自己喝了两口的茶。
臭阿堤,喝过的茶竟拿给她喝!
瞪着他手上的杯子,她想起那一幕。“没一刻正经,懒得理你。”
“你终于看我啦!”视他如瘟神的铁靳与自己对上眼,童仓堤有说不出的欣喜,马上以十足诚挚的眼神求情。
啊?!他干嘛用深邃黑亮的眼睛盯着她不放?慌乱的铁靳移开视线,直接走到童家两老中间。“干爹、干娘,我有一事要和你们说。”她神情肃穆,语气凝重。
又避开他了!童仓堤颓唐的垮下肩。
铁靳清清喉咙后说:“家中请人捎来口信,要孩儿即刻回乡。”娘诉说族中的乱象,让身为族长之女的她能自私的待在此处,不回去帮爹吗?
什么口信,这些天衙门没大案,他留守家中,没上牡丹那儿,根本未曾看过有生人上门啊!
搞什么嘛!儿子刚提出要出远门,干儿子又说要回乡了,难不成府里真要留他们两个孤单老人干瞪眼!“我说靳儿呀,你爹可有说何时回去?”
“愈快愈好。”早一日回去,她便能早一天陪着爹娘渡过难关。
“呃!”人家亲生爹上门要人了,他能霸着不放人吗?童重吉失望的说道:“那回乡之后会马上再回这个家吗?”
会回来吗?此去凶险不明,她不能给答案,也给不起。铁靳抱歉的戚然一笑。
铁靳不太对劲。
除了这些天和他的不对盘外,现下的铁靳眼底有决然赴义的神色,字字带着诀别的意味。“铁伯父为何急着唤你回去?”
“这”“这么难说出口?或者是你不想待在这个家,所以胡编个伯父要你回去的理由?”童仓堤收了平时的吊儿郎当,眼光锐利的出声咄咄逼问。
臭童仓堤,没事找碴也不看时机,拿审案的鬼样儿问话,她可没闲情逸致和他闹。“孩儿想尽快回去。”铁靳径自望着上座的童家两老,等待他们的答允。
不回答他,一定有问题。
认识铁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会不清楚铁靳的个性吗?
难道说是在牡丹那儿发生的事,让铁靳要离开这里?“十几年未回家,是该回去尽点为人子的孝道。好久未见铁伯父、铁伯母,我也该去拜访他们。不如这样,这趟就由我陪你回乡。”管他官银不官银,他不许铁靳不清不楚的从童家离开。
什么?!阿堤想做什么?铁靳无法置信的盯着他。
“好,如此甚好。靳儿,阿堤就陪你回乡,也顺便代我们两老向你父母问声好。”儿子不去京城,他哪有不举双手赞成的?
童家两老赞成,她可不赞成。
这趟回去,她都备感危机重重,哪还会将外族人牵扯进去?尤其童家人虽不是她的血亲,却有养育之恩,她不希望为了自己的事,使得童家唯一的血脉──阿堤陷入危境。“不行。”她一口否决他的跟随。
铁靳急遽的拒绝使得童家三口人不解的噤了声。
“不行?是因为讨厌我?”童仓堤深邃的眼直望入她的。
“呃”推拒得太快了,铁靳咬着下唇想不到字句自圆其说。
“不行也得有个理由说服人,是你家乡见不得人?”
“你”臭阿堤,敢说她家乡见不得人!“下次好吗?”退一步想想,她的家的确像他所言,是不太能在“人”前曝光的。
“这次和下次有何差异?不如我就这次一同前往,路上你也多个人聊天。说定了,你何时出发,知会我一声。”童仓堤不容置喙的自行决定。
“喂!你──”什么嘛!话都让他一人说完,她还说什么?
臭阿堤,回家路上多了他,岂不是自己找气受?缄默的铁靳找不出好借口,只好以怒气腾腾的杏眼瞪他。
“是呀!靳儿,难道是不欢迎我们到你府上叨扰?”童氏开口问。
“没的事,干娘。”
“那就让阿堤代我们两老去向你爹娘问声好吧!”
童家两老你一言、我一句的要让阿堤跟着回家,她实在没法说出为何不行,眼看时光都浪费在此,有口难言的铁靳只好心一横,点头先答应再说;至于执意要跟的阿堤,上了路再想办法了。
“何时起程?”他不可能让铁靳莫名其妙地从童家消失,即使要他死缠。
“午时动身。”仅剩半个时辰,最好他来不及收拾细软,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单独上路走人了。
“没问题。”他怎会不明白铁靳的小伎俩?想甩开他,门儿都没有。童仓堤面露笑意地朝他眨眼。
瞧他一副乐陶陶的模样,铁靳没好气的鼓着两腮,柳眉倒竖地白了他一眼离去。
铁靳临走时留下的一眼,仿如女子不依的娇俏模样,可让童仓堤看得痴傻地没了魂。
“老爷,你有没有看见?”童氏细心的发现铁靳离去时奇特的举止。
“看见啥?”
“就是这样啊!”童氏将铁靳离去时的动作做了一次。
“七老八十了,还学年轻人的举动,真难看!”童重吉取笑妻子的挤眉弄眼。
“你”童氏气不过的捏了他的腿一把。
“哎呀!”
“老爹怎么了?”童重吉的大叫唤回了失魂的童仓堤。
“没事,没事。”他哪敢吐出实话,不被妻子剥皮才怪。“你还不快去收拾行囊?”清清嗓子,童重吉装出长者模样。
“奇了!方才我说要出门,老爹的脸黑得比包公还黑,怎地现在直想把我赶出门?”达到与铁靳同行的目的,童仓堤回头戏谑地取笑父亲。
“有何奇?你出门是要去遥远的京城,又是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案子,存在着看不见的危险,而陪靳儿回乡目的不一样,我当然是赞成后者,反对前者。还不去做你的事!”童重吉可是用心良苦,不希望儿子为了办案,忘了自身安危,而让童家断后。
何况铁兄弟自从留下靳儿后便未再上童府,也没捎来只字片语,他本是该亲自前往一趟,却碍于靳儿一走,药铺子少了人手照料,走不开身,就趁儿子自告奋勇的机会,由儿子代他前去问安吧!
“是──”铁靳给他半个时辰收拾,他得先走一趟索翊那儿,要他另派人上京。
确认儿子走远,厅内只剩下他们两个老的时,童重吉压下声音告饶“夫人,下回有人在时,留点面子给我吧!”
“谁要你正经话不回,净吐些不三不四的。儿子今天会变得不正经,一定都是向你学的。”童氏媚眼一抛,抱怨道。
“夫人教训得是。”只不过他可很清楚,是他学儿子,不是儿子学他。“言归正传。说老实话,从小靳儿的一举一动我就感到太阴柔,长大后,小时的女性举止是消失了,可面貌却一天比一天美,肤如凝脂、容貌清妍净丽,二十来岁,没看他长根胡子,要不是他爹说靳儿是男的,我早认定他是女娃儿。”
老爷不提,她还没想到。
成年男子脸上连根胡碴子都没有,好像说不太过去。
但是除了这些小小问题外,靳儿平时说话做事不矜不躁,较她那不修边幅、放荡不羁的儿子稳重多了。“也许是家族遗传。”
忆及第一次见到铁翱时他那光滑无瑕的脸庞,童重吉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