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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玉梅从那只锈着鸳鸯戏水鞋垫确认遇难者是自己的丈夫郑德晓后,当场晕了过去。公安人员赶赴现场时带着法医,法医对她进行紧急抢救。等高厂长打电话将厂医叫了来,她已经苏醒过来。
“天哪!你怎么就这样去了?你为啥去得这样惨?你将我撂在这个世上谁管呀?你好狠心呀……”她哭得很伤心,很悲痛。那哭声惊天地,泣鬼神,撕心裂胆,让人听着忍不住一洒同情之泪。几个女友围在她的四周,一边陪她痛哭,一边说着劝慰的话。直到两位女警上前劝了她半天,她才止住了哭,擦了擦眼泪,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强制自己稳住情绪,理了理紊乱的思维,然后一噗塌跪在女警面前,抱住女警的胳膊,哽哽咽咽地说:“警察同志,德晓是被人害死的。他死得冤枉。你们一定要挖出凶手,为他报仇……”
“我们一定会查明事件真相,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请你放心。”警察们都在安慰她。
在她想来,爆炸事件的内幕以及丈夫郑德晓的死,在目下,除了姚春夫妇,她就是最知底细的人。
丈夫昨夜里一个晚上没有回家,今天早晨天刚亮就被炸死在姚春家,肯定是姚春夫妇设下圈套陷害了他。姚春啊姚春,你怎么这般狠毒,我丈夫他只不过就是想求你在厂长面前说上几句抬举的话吗,你愿意说就说,不愿说也就罢了,借不来米有升子在,你怎么就下得了这毒手?我们家向来与你无冤无仇的,你怎么就下得了这毒手?
其实,找姚春以图打通厂长的关节,这个点子还是牛玉梅出给丈夫的。
丈夫郑德晓在供应科科长的位子上伺候人已经伺候腻了,他想找关系活动活动,换个岗位,换个轻松点的岗位,换个有发展前途的岗位。他大学毕业这么些年,蹲在这个厂子没挪窝一蹲就是七八年,人家几个在行政上干的同学,已经当县长的当县长,当厅长的当厅长了,他们住的是豪华别墅,坐的是高级轿车,每走一步路都被人前呼后拥着,那风光劲儿,着实令人眼红。每想到这些,郑德晓夫妇就感到命运对他们不公。
心中有了不平,就会产生抗争。郑德晓天性懦弱,不是个肯与人争高下的人。他要抗争,只能采取和缓的手法,走迂回包抄的途径,用委曲求全的方式。他开始找关系,找门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些门路。市委组织部干部三科的副科长是他弟媳的表弟的表弟。玻璃厂的直接上属领导机关市经贸委的一个干事是他初中时一个同学的邻居。前些日子,他买了一些礼品分别找了这两个人,转弯抹角地叙起了他们之间的这种转弯抹角的关系,并转弯抹角闪烁其词地说明了自己找他们的意图,那两个人都表示愿意帮忙,他便分别请他们到酒店里坐了一回。前几天,办公室的左主任退休了,他觉得机会来了。在玻璃厂,他是所有科级干部中资格最老的一个,论学历也是他最高,加上从供应科长调到办公室主任属于平调,他想,只要做些工作,花几个钱活动活动,还不是没有可能的。他赶紧将这个情况说给那两个人,请他们在领导们面前给吹吹风。那两人像事先商量过似的,都对他说需要活动活动。他装作不知道这活动的深层意思,便说“那你们就替我活动吧。”谁料对方却反问:“就这样用一张嘴去活动?”他才恍然有悟:“好好好,我买些烟酒,你带上。”
“先生,你还活在原始社会呢!送烟送酒早就过时了。得送这个。”对方说着,将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撮在一起,做出数钱的动作给他看。并接着说:“目下有一种说法不知你听到没有,叫做: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只跑不送,原地不动;不跑不送,降级使用。这里所说的送,不是送东西,是送钱。”
这话他从前在小说上看到过,以为那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作家们想象着瞎编的,当时还不相信现实社会中真有这等事。后来他知道了,知道跑官要官时还要送,可是他总以为送点东西就行了,不料社会发展的迅猛,现在已经是送钱了。现在送钱的事他也听说过,他听说他们的高厂长给职工办事需要给送点钱,可是他没想到整个社会都成这样了。
他明白了。便问:“大概得多少?”
“你看着办吧。”
他回家拿出两千元,一分为二每人一千,分头给两人送去。这两人又像事先商量过并且排演过一样,显出同样惊异的神情,说出同样不客气的话:“呀!你这是喂虱子呀?”最后亮出一模一样的底牌:“你最少得花一万!还要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惊得目瞪口呆。
这两个小子,像钻进我家放钱的柜子里数过一样,怎知道我家有两万元,不多不少每人刚好要了一万!郑德晓想。他着实吓了一跳。怎么得这么多!这两万元,是他们夫妻二人多年来省吃俭用攒下的。至今,别人大多数都住上了家属楼,他们夫妻仍然挤在一间只有十个平米的宿舍里,没有灶房,一日三餐只能在门外窗下支的简易煤球灶上做,刮风吹得一锅尘土,下雨时雨水罐进锅里,人只好打上雨伞做饭。他们夫妻每月拿到工资,总要精打细算,恨不能将一分钱掰成两瓣用。他们东挪西攒着,盼望有朝一日攒下足够的钱,等到单位再有集资建楼的机会,好和别人一样腰子一斜财大气粗的掏出一个大额存折集资一套楼房。这两年,市场上出卖的楼房不少,可是他们不敢奢想,那可是天价呀。他们想,这一辈子即使将骨头卖了,也买不起的。他们只能等待单位集资,单位集资的房子便宜许多钱的。
这两万块钱绝对不能乱花,这可是我们两口子的血汗钱,是我们这些年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往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我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个人愿望拿我们多年的血汗打漂儿玩。这两万块钱,不是我一个人的,也理所应当的不能为了我一个人的利益而葬送它。它还有妻子一份儿。当然妻子肯定会支持我的,我的事她样样支持。可是我不愿连累她,不愿让她再跟着我吃苦受罪。她漂亮,善良,勤劳,朴实,肯吃苦,善解人意,结婚七八年了,跟着我这个窝囊废,要官没官,要权没权,要钱没钱,所有的只有贫穷和劳苦,可是她任劳任怨,一个心眼的跟着我这个穷光蛋过日子,好不容易攒下这么两万块钱,我怎忍心将它一脚踢了呢?
郑德晓一路走,一路想。他一转念又想,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不吃这个饺子就没了这个馅儿。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又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再说,该找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该牵的线好不容易牵上了,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距离成功就只剩下一步之遥,如果放弃,将前功尽弃,一百多块钱的东西都已送给了那两个牵线的人,那就等于所有的功夫白费,所有的钱也白花。他不忍心。
郑德晓就这样一路翻来覆去的想着回到家里。他将那两人的话和他自己的想法和盘告诉妻子牛玉梅。多年没在他面前发过脾气的妻子发火了:“竖子不足与谋!人说我们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没想到你连女人也不如!你连事情的大小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还不枉当个男人!你将这么大的事儿和日常的柴米油盐吃喝拉撒都能拉到一起去?糊涂,实在糊涂!糊涂透顶!”牛玉梅显出怒不可遏的样子,连珠炮似的向丈夫疯狂发泄。她大专文秘专业毕业,是个内秀型人才,平时与人交流从不显露才华,可是一激动,那犀利而又有文采的语句便脱口而出。
她喝了口水,见丈夫低着头长吁短叹,便将语气和缓下来:“德晓,我激动了。可是你万万不要那样想,不要疼那两个臭钱,不要因小失大。墙活一层泥,人活一口气。只要咱们把这事儿办成,日后就是住糟些,吃差些,穿烂些,咱心里也舒坦,睡觉也香。”
郑德晓终于将两万元拿了去分给了那两个人让他们分头去为他活动。
第二天就都有了消息:组织部的那个副科长说他已将钱送给部长,部长表态,只要玻璃厂能报上来,他那儿没问题。经贸委的那个说,他已将钱送给主任,主任表态,只要玻璃厂能报上来,他那儿没有问题。郑德晓得到这些消息,激动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件事的焦点已经很明显地集中在了玻璃厂,说透了,也就集中在了高厂长一人身上。郑德晓知道高厂长是个贪钱的主儿,厂里职工要想在他手上办点事,不送钱是过不去的。前几年在他手上提起来的几个中层干部,没有一个不是用钱轰开他这座碉堡的。可是他仅有的两万块钱全都送了出去,家里再连一百块钱都凑不足了,他这时已经变成赤贫户,这又该怎么办?他这时才开始有点醒悟,醒悟之后便有点后悔:我真傻,为啥要同时去找组织部和经贸委两家呢?这两家中随便找中一家不就成了吗?咳!
一时间,他气得眼冒金星,心肌绞痛,脑子咯喳咯喳响。这可不是个小的失误呀,这一失误使他失去了半个家当!
他狠狠地将自己的头砸了两拳头,然后揪着头发蹲靠在一棵老柳树上呜呜地哭起来。
单凭一张嘴去找高厂长是万万不行的。郑德晓知道他自己在高厂长那儿的贵贱。去年,供应科的采购员请假不在,他代他去购买一批办公桌椅,结果得到三千元回扣。他想,采购员是厂长的亲外甥,以前购物所得回扣一定是他们两人瓜分,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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