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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淹 任昉
江淹,字文通,济阳考城人也。少孤贫好学,沉静少交游。起家南徐州从事, 转奉朝请。宋建平王景素好士,淹随景素在南兗州。广陵令郭彦文得罪,辞连淹, 系州狱。淹狱中上书曰:
昔者贱臣叩心,飞霜击于燕地;庶女告天,振风袭于齐台。下官每读其书,未 尝不废卷流涕。何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信而见疑,贞而为戮,是以 壮夫义士伏死而不顾者此也。下官闻仁不可恃,善不可依,始谓徒语,乃今知之。 伏愿大王暂停左右,少加怜鉴。
下官本蓬户桑枢之民,布衣韦带之士,退不饰诗书以惊愚,进不买名声于 天下。日者谬得升降承明之阙,出入金华之殿,何尝不局影凝严,侧身扃禁者乎? 窃慕大王之义,为门下之宾,备鸣盗浅术之余,豫三五贱伎之末。大王惠以恩光, 眄以颜色。实佩荆卿黄金之赐,窃感豫让国士之分矣。常欲结缨伏剑,少谢万一, 剖心摩踵,以报所天。不图小人固陋,坐贻谤缺,迹坠昭宪,身限幽圄。履影吊心, 酸鼻痛骨。下官闻亏名为辱,亏形次之,是以每一念来,忽若有遗。加以涉旬月, 迫季秋,天光沉阴,左右无色。身非木石,与狱吏为伍。此少卿所以仰天搥心,泣 尽而继之以血者也。下官虽乏乡曲之誉,然尝闻君子之行矣。其上则隐于帘肆之间, 卧于岩石之下;次则结绶金马之庭,高议云台之上;次则虏南越之君,系单于之颈: 俱启丹册,并图青史。宁当争分寸之末,竞刀锥之利哉!然下官闻积毁销金,积谗 糜骨。古则直生取疑于盗金,近则伯鱼被名于不义。彼之二才,犹或如此;况在下 官,焉能自免。昔上将之耻,绛侯幽狱;名臣之羞,史迁下室,如下官尚何言哉! 夫鲁连之智,辞禄而不反;接舆之贤,行歌而忘归。子陵闭关于东越,仲蔚杜门于 西秦,亦良可知也。若使下官事非其虚,罪得其实,亦当钳口吞舌,伏匕首以殒身, 何以见齐鲁奇节之人,燕赵悲歌之士乎?
方今圣历钦明,天下乐业,青云浮雒,荣光塞河。西洎临洮、狄道,北距飞狐、 阳原,莫不浸仁沐义,照景饮醴。而下官抱痛圜门,含愤狱户,一物之微,有足悲 者。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则梧丘之魂,不愧于沉首;鹄亭之鬼,无恨于灰骨。不任 肝胆之切,敬因执事以闻。此心既照,死且不朽。
景素览书,即日出之。寻举南徐州秀才,对策上第,转巴陵王国左常侍。景素 为荆州,淹从之镇。少帝即位,多失德。景素专据上流,咸劝因此举事。淹每从容 谏曰:“流言纳祸,二叔所以同亡;抵局衔怨,七国于焉俱毙。殿下不求宗庙之安, 而信左右之计,则复见麋鹿霜露栖于姑苏之台矣。”景素不纳。及镇京口,淹又为 镇军参军事,领南东海郡丞。景素与腹心日夜谋议,淹知祸机将发,乃赠诗十五首 以讽焉。
会南东海太守陆澄丁艰,淹自谓郡丞应行郡事,景素用司马柳世隆。淹固求之, 景素大怒,言于选部,黜为建安吴兴令。淹在县三年。升明初,齐帝辅政,闻其才, 召为尚书驾部郎、骠骑参军事。俄而荆州刺史沈攸之作乱,高帝谓淹曰:“天下纷 纷若是,君谓何如?”淹对曰:“昔项强而刘弱,袁众而曹寡,羽号令诸侯,卒受 一剑之辱,绍跨蹑四州,终为奔北之虏。此谓‘在德不在鼎’。公何疑哉?”帝曰: “闻此言者多矣,试为虑之。”淹曰:“公雄武有奇略,一胜也;宽容而仁恕,二 胜也;贤能毕力,三胜也;民望所归,四胜也;奉天子而伐叛逆,五胜也。彼志锐 而器小,一败也;有威而无恩,二败也;士卒解体,三败也;搢绅不怀,四败也; 悬兵数千里,而无同恶相济,五败也。故虽豺狼十万,而终为我获焉。”帝笑曰: “君谈过矣。”是时军书表记,皆使淹具草。相国建,补记室参军事。建元初,又 为骠骑豫章王记室,带东武令,参掌诏册,并典国史。寻迁中书侍郎。永明初,迁 骁骑将军,掌国史。出为建武将军、庐陵内史。视事三年,还为骁骑将军,兼尚书 左丞,寻复以本官领国子博士。少帝初,以本官兼御史中丞。
时明帝作相,因谓淹曰:“君昔在尚书中,非公事不妄行,在官宽猛能折衷; 今为南司,足以震肃百僚。”淹答曰:“今日之事,可谓当官而行,更恐才劣志薄, 不足以仰称明旨耳。”于是弹中书令谢朏,司徒左长史王缋、护军长史庾弘远,并 以久疾不预山陵公事;又奏前益州刺史刘悛、梁州刺史阴智伯,并赃货巨万,辄收 付廷尉治罪。临海太守沈昭略、永嘉太守庾昙隆,及诸郡二千石并大县官长,多被 劾治,内外肃然。明帝谓淹曰:“宋世以来,不复有严明中丞,君今日可谓近世独 步。”
明帝即位,为车骑临海王长史。俄除廷尉卿,加给事中,迁冠军长史,加辅国 将军。出为宣城太守,将军如故。在郡四年,还为黄门侍郎、领步兵校尉,寻为秘 书监。永元中,崔慧景举兵围京城,衣冠悉投名刺,淹称疾不往。及事平,世服其 先见。
东昏末,淹以秘书监兼卫尉,固辞不获免,遂亲职。谓人曰:“此非吾任,路 人所知,正取吾空名耳。且天时人事,寻当翻覆。孔子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备。’ 临事图之,何忧之有?”顷之,又副领军王莹。及义师至新林,淹微服来奔,高祖 板为冠军将军,秘书监如故,寻兼司徒左长史。中兴元年,迁吏部尚书。二年,转 相国右长史,冠军将军如故。
天监元年,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封临沮县开国伯,食邑四百户。淹乃谓子 弟曰:“吾本素宦,不求富贵,今之忝窃,遂至于此。平生言止足之事,亦以备矣。 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吾功名既立,正欲归身草莱耳。”其年,以疾迁金紫光 禄大夫,改封醴陵侯。四年卒,时年六十二。高祖为素服举哀。赙钱三万,布五十 匹。谥曰宪伯。
淹少以文章显,晚节才思微退,时人皆谓之才尽。凡所著述百余篇,自撰为前 后集,并齐史十志,并行于世。
子筼袭封嗣,自丹阳尹丞为长城令,有罪削爵。普通四年,高祖追念淹功,复 封筼吴昌伯,邑如先。
任昉,字彦升,乐安博昌人,汉御史大夫敖之后也。父遥,齐中散大夫。遥妻 裴氏,尝昼寝,梦有彩旗盖四角悬铃,自天而坠,其一铃落入裴怀中,心悸动,既 而有娠,生昉。身长七尺五寸。幼而好学,早知名。宋丹阳尹刘秉辟为主簿。时昉 年十六,以气忤秉子。久之,为奉朝请,举兗州秀才,拜太常博士,迁征北行参军。
永明初,卫将军王俭领丹阳尹,复引为主簿。俭雅钦重昉,以为当时无辈。迁 司徒刑狱参军事,入为尚书殿中郎,转司徒竟陵王记室参军,以父忧去职。性至孝, 居丧尽礼。服阕,续遭母忧,常庐于墓侧,哭泣之地,草为不生。服除,拜太子步 兵校尉、管东宫书记。
初,齐明帝既废郁林王,始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 州刺史、录尚书事,封宣城郡公,加兵五千,使昉具表草。其辞曰:“臣本庸才, 智力浅短。太祖高皇帝笃犹子之爱,降家人之慈;世祖武皇帝情等布衣,寄深同气。 武皇大渐,实奉诏言。虽自见之明,庸近所蔽,愚夫一至,偶识量己,实不忍自固 于缀衣之辰,拒违于玉几之侧,遂荷顾托,导扬末命。虽嗣君弃常,获罪宣德,王 室不造,职臣之由。何者?亲则东牟,任惟博陆,徒怀子孟社稷之对,何救昌邑争 臣之讥。四海之议,于何逃责?陵土未乾,训誓在耳,家国之事,一至于斯,非臣 之尤,谁任其咎!将何以肃拜高寝,虔奉武园?悼心失图,泣血待旦。宁容复徼荣 于家耻,宴安于国危。骠骑上将之元勋,神州仪刑之列岳,尚书是称司会,中书实 管王言。且虚饰宠章,委成御侮,臣知不惬,物谁谓宜。但命轻鸿毛,责重山岳, 存没同归,毁誉一贯。辞一官不减身累,增一职已黩朝经。便当自同体国,不为饰 让。至于功均一匡,赏同千室,光宅近甸,奄有全邦,殒越为期,不敢闻命,亦愿 曲留降鉴,即垂听许。钜平之恳诚必固,永昌之丹慊获申,乃知君臣之道,绰有余 裕,苟曰易昭,敢守难夺。”帝恶其辞斥,甚愠昉,由是终建武中,位不过列校。
昉雅善属文,尤长载笔,才思无穷,当世王公表奏,莫不请焉。昉起草即成, 不加点窜。沈约一代词宗,深所推挹。明帝崩,迁中书侍郎。永元末,为司徒右长 史。
高祖克京邑,霸府初开,以昉为骠骑记室参军。始高祖与昉遇竟陵王西邸,从 容谓昉曰:“我登三府,当以卿为记室。”昉亦戏高祖曰:“我若登三事,当以卿 为骑兵。”谓高祖善骑也。至是故引昉,符昔言焉。昉奉笺曰:“伏承以今月令辰, 肃膺典策,德显功高,光副四海,含生之伦,庇身有地;况昉受教君子,将二十年, 咳唾为恩,眄睐成饰,小人怀惠,顾知死所。昔承清宴,属有绪言,提挈之旨,形 乎善谑,岂谓多幸,斯言不渝。虽情谬先觉,而迹沦骄饵,汤沐具而非吊,大厦构 而相欢。明公道冠二仪,勋超邃古,将使伊周奉辔,桓文扶毂,神功无纪,化物何 称。府朝初建,俊贤骧首,惟此鱼目,唐突玙璠。顾己循涯,实知尘忝,千载一逢, 再造难答。虽则殒越,且知非报。”
梁台建,禅让文诰,多昉所具。高祖践阼,拜黄门侍郎,迁吏部郎中,寻以本 官掌著作。天监二年,出为义兴太守。在任清洁,儿妾食麦而已。友人彭城到溉, 溉弟洽,从昉共为山泽游。及被代登舟,止有米五斛。既至无衣,镇军将军沈约遣 裙衫迎之。重除吏部郎中,参掌大选,居职不称。寻转御史中丞,秘书监,领前军 将军。自齐永元以来,秘阁四部,篇卷纷杂,昉手自雠校,由是篇目定焉。
六年春,出为宁朔将军、新安太守。在郡不事边幅,率然曳杖,徒行邑郭,民 通辞讼者,就路决焉。为政清省,吏民便之。视事期岁,卒于官舍,时年四十九。 阖境痛惜,百姓共立祠堂于城南。高祖闻问,即日举哀,哭之甚恸。追赠太常卿, 谥曰敬子。
昉好交结,奖进士友,得其延誉者,率多升擢,故衣冠贵游,莫不争与交好, 坐上宾客,恒有数十。时人慕之,号曰任君,言如汉之三君也。陈郡殷芸与建安太 守到溉书曰:“哲人云亡,仪表长谢。元龟何寄?指南谁托?”其为士友所推如此。 昉不治生产,至乃居无室宅。世或讥其多乞贷,亦随复散之亲故。昉常叹曰:“知 我亦以叔则,不知我亦以叔则。”昉坟籍无所不见,家虽贫,聚书至万余卷,率多 异本。昉卒后,高祖使学士贺纵共沈约勘其书目,官所无者,就昉家取之。昉所著 文章数十万言,盛行于世。
初,昉立于士大夫间,多所汲引,有善己者则厚其声名。及卒,诸子皆幼,人 罕赡恤之。平原刘孝标为著论曰:
客问主人曰:“硃公叔绝交论,为是乎?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 问?”客曰:“夫草虫鸣则阜螽跃,雕虎啸而清风起。故絪缊相感,雾涌云蒸;嘤 鸣相召,星流电激。是以王阳登则贡公喜,罕生逝而国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郁郁 于兰筜,道叶胶漆,志婉娈于埙篪。圣贤以此镂金版而镌盘盂,书玉牒而刻钟鼎。 若匠人辍成风之妙巧,伯牙息流波之雅引。范、张款款于下泉,尹、班陶陶于永夕。 骆驿纵横,烟霏雨散,皆巧历所不知,心计莫能测。而硃益州汨叙,越谟训,捶 直切,绝交游,视黔首以鹰鹯,媲人伦于豺虎。蒙有猜焉,请辨其惑。”
主人欣然曰:“客所谓抚弦徽音,未达燥湿变响;张罗沮泽,不睹鹄雁高飞。 盖圣人握金镜,阐风烈,龙骧蠖屈,从道污隆。日月联璧,叹亹亹之弘致;云飞电 薄,显棣华之微旨。若五音之变化,济九成之妙曲。此硃生得玄珠于赤水,谟神睿 而为言。至夫组织仁义,琢磨道德,欢其愉乐,恤其陵夷。寄通灵台之下,遗迹江 湖之上,风雨急而不辍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贤达之素交,历万古而一遇。 逮叔世民讹,狙诈飙起,谿谷不能逾其险,鬼神无以究其变,竞毛羽之轻,趋锥刀 之末。于是素交尽,利交兴,天下蚩蚩,鸟惊雷骇。然利交同源,派流则异,较言 其略,有五术焉:
“若其宠钧董、石,权压梁、窦。雕刻百工,炉锤万物,吐漱兴云雨,呼吸下 霜露,九域耸其风尘,四海叠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响川鹜,鸡人始唱,鹤盖 成阴,高门旦开,流水接轸。皆愿摩顶至踵,隳胆抽肠,约同要离焚妻子,誓徇荆 卿湛七族。是曰势交,其流一也。
“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联骑,居里闬而 鸣钟。则有穷巷之宾,绳枢之士,冀宵烛之末光,邀润屋之微泽,鱼贯凫踊,飒沓 鳞萃,分雁鹜之稻粱,沾玉斝之余沥。衔恩遇,进款诚,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 旌信。是曰贿交,其流二也。
“陆大夫燕喜西都,郭有道人伦东国,公卿贵其籍甚,搢绅羡其登仙。加以颐 蹙頞,涕唾流沫,骋黄马之剧谈,纵碧鸡之雄辩,叙温燠则寒谷成暄,论严枯则春 丛零叶,飞沉出其顾指,荣辱定其一言。于是弱冠王孙,绮纨公子,道不絓于通人, 声未遒于云阁,攀其鳞翼,丐其余论,附骐骥之髦端,轶归鸿于碣石。是曰谈交, 其流三也。
“阳舒阴惨,生民大情,忧合欢离,品物恒性。故鱼以泉涸而呴沫,鸟因将死 而悲鸣。同病相怜,缀河上之悲曲;恐惧置怀,昭谷风之盛典。斯则断金由于 湫隘,刎颈起于苫盖。是以伍员濯溉于宰嚭,张王抚翼于陈相。是曰穷交,其流四 也。
“驰鹜之俗,浇薄之伦,无不操权衡,秉纤纩。衡所以揣其轻重,纩所以属其 鼻息。若衡不能举,纩不能飞,虽颜、冉龙翰,凤雏曾、史,兰熏雪白,舒、向金 玉,渊海卿、云,黼黻河汉,视若游尘。遇同土梗,莫肯费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 若衡重锱铢,纩微彯撇,虽共工之蒐慝,驩兜之掩义,南荆之跋扈,东陵之巨猾, 皆为匍匐委蛇,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将其意,脂韦便辟导其诚。故轮盖所游,必非 夷、惠之室;苞苴所入,实行张、霍之家。谋而后动,芒毫寡忒。是曰量交,其流 五也。
“凡斯五交,义同贾鬻,故桓谭譬之于阛阓,林回喻之于甘醴。夫寒暑递进, 盛衰相袭,或前荣而后瘁,或始富而终贫,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约而今泰,循环翻 覆,迅若波澜。此则徇利之情未尝异,变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观之,张、陈所以凶 终,萧、硃所以隙末,断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规规然勒门以箴客,何所见之晚乎?
“然因此五交,是生三衅:败德殄义,禽兽相若,一衅也;难固易携,仇讼所 聚,二衅也;名陷饕餮,贞介所羞,三衅也。古人知三衅之为梗,惧五交之速尤。 故王丹威子以槚楚,硃穆昌言而示绝,有旨哉!
“近世有乐安任昉,海内髦杰,早绾银黄,夙招民誉。遒文丽藻,方驾曹、王; 英特俊迈,联衡许、郭。类田文之爱客,同郑庄之好贤。见一善则盱衡扼腕,遇一 才则扬眉抵掌。雌黄出其脣吻,硃紫由其月旦。于是冠盖辐凑,衣裳云合,辎軿击 轊,坐客恒满。蹈其阃阈,若升阙里之堂;入其奥隅,谓登龙门之坂。至于顾盼增 其倍价,剪拂使其长鸣,彯组云台者摩肩,趋走丹墀者叠迹。莫不缔恩狎,结绸缪, 想惠、庄之清尘,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东越,归骸雒浦,繐帐犹悬,门罕渍酒 之彦;坟未宿草,野绝动轮之宾。藐尔诸孤,朝不谋夕,流离大海之南,寄命瘴疠 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兰之友,曾无羊舌下泣之仁,宁慕郈成分宅之德。呜呼! 世路险巇,一至于此!太行孟门,宁云崭绝。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 弃之长祇。独立高山之顶,欢与麋鹿同群,皦皦然绝其雰浊,诚耻之也,诚畏之也。”
昉撰杂传二百四十七卷,地记二百五十二卷,文章三十三卷。
昉第四子东里,颇有父风,官至尚书外兵郎。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观夫二汉求贤,率先经术;近世取人,多由文史。二子之 作,辞藻壮丽,允值其时。淹能沉静,昉持内行,并以名位终始,宜哉。江非先觉, 任无旧恩,则上秩显赠,亦末由也已。
<b>译文</b>
江淹字文通,是济阳考城人。他年少时孤苦贫困,但是勤奋好学,性格沉静,很少舆人交游。初任南徐州从事之职,转任奉朝请。
宋建平王景素喜欢士人,江淹就跟随景素住在南兖州。广陵令郭彦文因故获罪,供辞连及江淹,江淹被拘囚在州中监狱襄。江淹在狱中上书说:从前,低贱的臣子击胸表白心志,就会突然有霜袭击燕地;普通的女子向天呼告,就会突然起风袭击齐台。我每次读到这些文字,没有不掩卷流泪的。为什么呢?因为士子们有一直坚定的信念,女人也有不能改易的德行。诚实却被怀疑,忠贞反遭杀戮,所以壮烈之人侠义之士宁愿赴死,决不反顾,原因就在逭襄。我听说仁和善都不可依靠,一开始我认为这是虚话,到今天才明白其中的道理。我诚恳地希望大王暂且停止身边的事务,稍稍施予我些许怜悯和鉴察。我本是住在用蓬草编门桑树做户枢的简陋房屋裹,身穿麻布衣服,腰系韦皮带的无官之人。退居时不用诗书装饰自己来惊骇愚人,进用时也不向天下人收买名声。先前,我侥幸能在承明宫阙裹上下,在金华宫殿中出入,我何曾不拘束我的形影,凝聚我的庄严,侧身行走于宫门禁中呢?我敬慕大王的道义,才成为您门下的宾客,我准备了些许鸡呜狗盗之类的浅薄之术,还预备了三五种贱技的细枝末节。大王把恩泽光辉施惠于我,和颜悦色地眄枧我。遣实际上是使我如同佩有荆卿那样的黄金赏赐,私下襄感到如享有豫让那样的国士的名分了。我常想结好帽带身伏利剑,从容就死,来稍稍感谢大王的恩德于万一,披肝沥胆摩顶放踵,来报答大王。不料小人固塞鄙陋,遂给我留下诽谤毁损之辞,使我的业迹坠毁于昭明的法令,身体受限制于幽冷的囹圄。我踩踏自己的身影,怜悯自己的心情,每每鼻子发酸,痛入骨髓。我听说使声名受损是最大的耻辱,使形体受损伤还在其次,所以每一次这些念头上来,心中恍惚,如同有所遣失。再加上时间已遇了一个月,迫近秋末。天色阴沉,周围没有好景色。我的身体不是木头也不是石头,却和狱中吏卒为伍。这也正是尘型仰天长叹捶心自责,眼泪流尽接着流血的原因。我虽然缺乏乡里部曲的赞誉,但是也曾听说遇君子的德行。首先就是隐身于市肆之间,退居安卧在山林岩石之下;其次就是在金马之庭上佩结印绶,在云台之上高谈阔论;再其次就是俘虏南越国君,系住单于的颈子:遣都能启用丹书铁券,留名青史。人难道应当争夺一分一寸这样的微小益处,竞争刀刃锥尖这样的细小利益吗!可是我听说毁谤的话积累多了可销熔金子,谗言积累多了可以使骨头糜烂。古代的直生被怀疑有盗窃金子的行为,近世的伯鱼被加上不义的名声。他们这样两个贤才尚且如此,何况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哪裹能使自己免祸。从前上将军遭受的耻辱,可以举出绛侯系囚在牢狱中的例子;名臣所受的羞辱,可以举出史迁被下蚕室遭受宫刑的例子,像我这样的遭遇还有什么话说呢。鲁连有智慧,辞去俸禄而无反顾;接舆贤明,边行边唱忘记归去。王陵在东越闭关自守,仲蔚在西秦杜门谢客,他们也很可以理解。假如我的事不是这样虚假不实,而是罪名与实际相符,那么我就应当闭不言,身伏匕首来殒灭自身,我还有什么面目见齐鲁那些有奇节的人,燕趟那些慷慨悲歌之士呢如今圣上理政英明,天下人安居乐业,青云飘浮在雒水的上空,荣光充塞黄河。西到临洮、狄道,北到飞狐、阳原,没有不沉浸沐浴在仁义的恩泽裹的,人们揽镜照影,饮用甘甜的美酒。然而我却在牢狱裹抱深痛含悲愤,逭一件事情虽然微小,却有值得悲伤的地方。我恳求大王稍稍垂察,把我的事弄个明白,果真如此,那么梧丘的冤魂,就不会因为头颅变成水中污泥而羞愧;鹄亭的游鬼,也不会因为骨朽为灰而遣憾。我不能忍受肺腑之情的急切,衹得恭敬地通过大王左右的人来使您闻悉我的事情。我的遣片心意已经宣明,那就死也将不朽了。
景素看过逭封上书后,当天就放出了江淹。不久又举拔江淹为南徐州秀才,江淹对答皇帝的策问,结果列入最上等,转任巴陵王国左常侍。
景素担任荆州刺史,江淹随从他到镇所。少童即位,言行多失帝德。景素专擅倨傲,控制着上流之地,人们都劝景素趁此时发动事变。江淹每每耐心地劝谏景素说:“谣言会招致灾祸,这是二叔同亡的原因;抵触怨恨、器度狭小,七国就都为此而遭到灭亡。殿下您不求宗庙的安定,却偏信左右的计谋,那么麋鹿霜露栖息布满姑苏台的惨景又要重现了。”景素却不采纳他的忠言。等到景素镇守京,江淹又随任镇军参军事,领南东海郡丞。景素此时与,腹们日夜密谋计议,江淹知道祸乱机变将要发生,就写了十五首诗赠送给景素来讽谏他。
造时碰上南东海太守陆澄守丧离任,江淹认为自己作为郡丞应该处理郡务,景素却任用司马柳世隆主管郡事。江淹坚持要求管理郡事,景素大怒,把此事告诉选部,结果江淹被贬官为建安吴兴令。江淹在吴兴县任职三年。升明年初,齐壹辅助朝政,听说了江淹的才能,就征召他为尚书驾部郎、骠骑参军事。不久荆州刺史沈攸之发动叛乱,高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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