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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翀双膝一软,竟径直跪在榻边。“寻壑……”一句呼唤出口,两行清泪倏地滚落。
沈超唇角蠕动,最终还是忍住,转而推着沈越出了阁,呢喃道:“让子大人跟寻壑处一会儿罢。”
子翀借余光确认人尽数出去了,利落抹掉眼泪,转而倾身对寻壑耳语道:“寻壑,叔叔来了。”
榻上人没反应。
子翀心下一沉,眼里又是一腔酸涩:“寻壑……”
奇迹般的,紧阖的眼目竟缓缓睁开了。
子翀只感觉衾被下侄儿的手似乎在蠕动,但最终不见其出手,再看回侄儿,却见他眼里现出放弃的颓然,子翀霎时明白了什么,忙掀开被子。
却见寻壑自几乎通身绷带,其中又以右边肩胛、手掌、腰腹最重,层层叠叠,少许外露的皮肉也是在昭告此人已骨瘦如柴。
子翀这一次真的掉泪了,扑簌簌止不住地落,呢喃道:“寻壑,叔叔对不住你……”
寻壑扯动嘴角,弯出一个惨淡的弧度,眼里却是分明的笑意,虽是气声,却刚好叫子翀听得清楚:“叔叔,我还好。”
子翀抹了抹泪,神情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定,郑重道:“寻壑,叔叔带你离开。”
寻壑闻言,缓缓摇头,蠕动嘴角,可这一次,却连气音都发不出了。
大概方才那一句,已耗他尽气力了。
明明病弱的人,此刻眼神却出奇坚定。
须臾,又见寻壑唇瓣张合,子翀几乎贴上侄子的脸,才听清他说:“快走吧。”子翀一阵怔忡,末了,答应道:“好,叔叔听你的,你也要保重自己。沈超靠得住,沈越再有什么苗头,你一定跟沈超说。”
寻壑点点头,倦了似的阖回眼睑。
沈越进来,就见子翀躬身替侄子掖被角。
子翀站起,擦掉残余的泪,对沈越道:“寻壑眼下状况,照顾着甚是麻烦,不如我接回家去,免得叨饶了沈大人作息。”
沈越状似随意,道:“子兄客气了,寻壑好歹曾为沈家尽心尽力,这点照顾,不值一提。另外,钟太医有言,寻壑此刻需静养,不宜挪动,恢复之期就待在沈府吧。”
子翀略加忖度,道:“好,有劳阿越。此后我若得空,再来看看他罢。”
“随时欢迎。”说着,沈越做出‘请‘的动作,子翀便随他一同出了阁。
丁当抱臂伫立马旁,纹丝不动。见沈府大门徐徐开启,丁当遂松了两手,上前迎接。丁当眼尖,远远便发现子翀脸色不好,与沈越告别后,便搀着子翀上车,驾马行驶。
未时,街上行人甚少,丁当纵马奔驰。人罕稀声,沿途仅有单调的哒哒马蹄,忽而,丁当闻得隐约呜咽,其人似已尽力压抑,可还是遏不住自齿缝挤出的哭声,待听仔细了,丁当赫然察觉:这幽咽竟是自车厢发出。
丁当转而策马,入了一条僻静岔道,勒了马缰停驻好车马,才掀开帘,却见车厢中人早已泪流满面。
车帘掀起,哭相尽数被人瞧见,子翀却丝毫不露羞赧,只是别开眼,深深吸气平复。
丁当上前,揽住了正极力平复的人。
臂膀厚实,子翀靠着靠着,泪意复又上涌,终于爆发出来:
“好歹你在,我哭了也有个依靠。可寻壑呢……这些年他两边讨好,却换回这样的下场……”
“我唯一的大哥,临终嘱托,要我替他照顾好仅剩的孩子……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
言及此处,子翀似再也挨不住,俯身抱腿恸哭。
丁当素来淡定,可大概罕少面对失控的子翀,此刻他眼里也极其慌乱,却不能言语安慰,只得胡乱张了长臂揽住哭泣的人。
子翀摆手道:“莫慌,你不会说话,没关系,好歹有人听着,我就好受些了。”
片刻,子翀缓过来,支起身子抵在厢木上,语近呢喃:
“那时候,皇上也出生了,但仆从们私下都说双胞胎更好看,我大哥嫂子的小屋常常挤满了人,净是来看俩兄弟的。
“你没见过就难以想象,世上竟有这般粉妆玉琢的孩子,宫里赏赐的那些瓷娃娃都比不上他俩漂亮。”
“可惜,后来哥哥没了,只剩下了这一小的,终究还是没保住,叫他流离落难。”
“那么漂亮的一个少年,风华年纪,竟被捉去做那伺候男人的勾当!……”
“相认后,我多番劝说寻壑归来,可他总怕给我添了负担,宁肯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