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菜鲜及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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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开元二十六年（738年），被诗人白居易称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杨玉环，吃遍了华清宫中飞禽走兽，山珍海味，一日忽然想吃荔枝来。荔枝生于南粤，中原不能生长。然长安距岭南有几千里之遥，吃新鲜荔枝确实是个难题。但是，贵妃一笑，倾国倾城，怎能让这风情千种的美人变成冰凝玉雕的冷面人儿呢？唐玄宗对宫女说：“你们爱水中的鹚鹣，其怎如我被里鸳鸯？”他对荷池说：“莲花虽美，怎及我的解语花？”为博贵妃一笑，玄宗遂命人用快骑去岭南取荔枝。于是就有了后人“年年驿使走红尘，贡入骊宫色尚新，妃子因名犹未改，一笼丹实寄闲人”“飞车跨山鹘横海，风枝露叶如新采，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溅血流千载”的诗句。荔枝这种色香易变的水果，交通不便，行程数千里，在当时很难保鲜。为了杨贵妃吃上新鲜荔枝，弄得“百马死山岳，至今耆旧悲”

    20世纪50年代，江青第四次赴苏联治病，住在斯大林的郊外别墅。俄国宫廷大菜吃腻了，于是命令随从人员“打国际长途电话给北京，说马上用飞机送各种新鲜蔬菜、活鱼和海味来，还要带上好的柑桔、苹果、香蕉。不几天，一大堆食品由飞机场送到别墅，江青一一过目，口味增加了。纸箱里有黄瓜、四季豆、西红柿、冬瓜、菜花、心里美萝卜、菠菜，还有活的大青鱼、鲫鱼、对虾”

    时代毕竟不同了，江青也真有福份，现代运输工具有飞机，即使万里之遥的国外，也就是几小时之内即可运到国内的新鲜蔬菜和海鲜，不再像当年杨贵妃为吃荔枝“百马死山岳”落个骂名。这个日后指责文艺工作者“吃人民的饭，穿人民的衣”而大演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为忘本，以及所谓忆苦思甜的江青，她早就由佳人变成女皇了。

    三十多年前的1968年，非洲一个国家来访的国宾，赠给毛泽东几只芒果，毛泽东又转送给工农兵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那时到北京参观的各地造反派代表日夜不停地排着认，举着红宝书，去瞻仰那几只芒果。女作家陈丹燕曾在一篇文章里记叙了当时的情景：“一只被放在玻璃匣子里，因此而闻不到它那浓稠的果香的芒果，因为放得太久，金黄色的果皮上出现了褐色的锈斑，就好像在老人的脸上出现一块块柔软的老人斑的芒果，它那么普通，要是放在有生意经的水果店老板手里，会被他悄悄夹在新鲜水果中间搭卖出去，可它怎么能够让这些成年人排着队，举着红塑料皮的毛主席语录，屏住呼吸围绕在它前面？”说来也不奇怪，在一个长久封闭的国家里，根本看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东西。作家继续写道：“在1968年的时候，这只芒果，就是全体中国人民的耶稣长袍、圣母乳汁和佛的眼睛。而1968年的毛泽东，就是中国人的神。像圣母玛丽娅的乳汁一样，毛泽东的芒果也是没有人配吃的。当时，在我的小学校里，不久以后，也从北京分来这样的一只芒果，为了让它更长久地保存下去，年轻的体育老师和进驻学校的工人造反派一起将它高高地悬挂在通风的礼堂电风扇下，它在南方阴凉的微风里渐渐风干了，变黑了，缩小了。路过它的小孩子们，都小心地装作没有看到它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干瘪小果一样丑和无奈，心里为那只不争气的芒果而对毛泽东怀着抱歉的心情。”

    当年，我所在的地方，半夜敲锣打鼓迎接芒果，心里万分激动，把芒果供在毛主席像前，成为神果。经过一春一夏，芒果鲜黄不变，后来才知道那只芒果是用塑料做的模型。

    我写了这么个古怪题目，也难怪中国历史太沉重了，什么事都会发生，让我浮想联翩，也让我感慨万端贵妃吃新鲜荔枝，在现在早已不是什么难事，江青吃的新鲜蔬菜、海味，还有外国人送给毛泽东的芒果，早已走进寻常百姓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在当时却是一种淫威，一种奢侈，一种象征！历史已成陈迹，人们在饭后茶余谈论那段历史时，流下的不只是几滴笑泪，还会发出几声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