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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俏寡妇收来当第九房小妾还算抬举了她呢!
至于那个小拖油瓶——就丢给“养生堂”——即古时公立孤儿院,去收养吧!
谢七自鸣得意地想。
猴急的谢七甚至等不到翌日再做打算,马上派了一个专门贩卖人口的牙婆去跟明月讲。
原本不欲声张的明月客气婉拒,最后忍耐不住牙婆的纠缠,沉下了脸色厉声道:“‘再嫁由身’,大明朝律法有哪条不准妇人守贞守寡的吗?我也不认得什么‘谢七’、‘王八’公子!请你回去!”
臊了一鼻子灰的牙婆羞惭而退,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谢七公子。
“这婆娘居然胆敢不识好歹!”恶向胆边生的谢七自恃权威,仅带了两个为虎作伥的恶仆便往明月住处而去。“非好好作践这个小娼妇不可!看谁为她立贞节牌坊!”
正一肚子火气的明月看见了谢七yin亵猥琐的模样更是火上加油,发出了冷笑。
不过略施拳脚便把谢七打得头破血流,哀哀而号。
“小娘子!小娘子手下留情!我再也不敢了!”眼泪、鼻血齐出的谢七和恶仆忙不迭讨饶,明月才放过他们。
“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一待他们狼狈而逃后,怕事的邻居紧锁大门,只有一、两个胆大心热的人向她提出警告,脸色犹是煞白:“天哪!吴大嫂!你这下可闯了大祸!那个谢七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谢指挥的内侄!一大家子都仗着锦衣卫势力横行霸道;
一被扳指满门抄斩是常有的事,你还是趁早快逃罢!”
好汉不吃眼前亏!心头一凛的明月正欲躲避,没想到胡嬷嬷却嚎啕大哭:“你这样一走了事,可是害死了老身一条命呵!那谢公子如狼似虎,怎肯善罢干休?!我看,我还是上吊自尽,免得落得冤死狱中的下场呜呜
呜!”
不忍连累他人的明月默然停驻,将婴儿背在胸前,收拾了细软包袱后安慰胡嬷嬷:“您别怕!我不走就是了!待在这儿等官差来。”
等是等了,也得他们有本事捉得住人!明月冷笑,一身黑色劲装、青帕里头的俐落打扮,等候官差来捉。
她所失算的是:颜面尽失的谢七加油添醋地向伯父哭诉,把明月的武功形容成妖术,令不敢掉以轻心的指挥使号令锦衣卫倾巢出动,抓拿“妖教余孽吴秋月”!
马蹄如雷,大批锦衣卫策马急驰不知道撞倒了多少平民百姓和摊贩小卖:
所经之处一遍呻吟哀嚎,情况狼狈惨然。
远驻北京回来面圣的燕王正微服出游,一脸嫌恶地看着锦衣卫肆虐过境道:“这些恶狗又闻到了血腥味了吗?”
他正是朱元璋的四子,蒙古妃所生的棣,也许是混血儿的原故,他的形貌奇伟,英姿焕发;一身华丽服饰做商人打扮的燕王仍掩不住天生的王者风范。
“听说:是要拘捕一个女贼有妖术的!”侍从打听明白后回禀道。
“妖术?!”燕王棣朗声而笑:“这可奇了!我倒要去开开眼界。”
“王!”被主子瞪了一眼的侍从急忙吞下底下的字眼“少爷,不行-!您可是万金之躯”
“少-嗦!我偏要去看看!一大群恶狗出动就只为了捉一个妇道人家?这种笑话可是千古难闻了!”燕王语带讥讪道。
打定主意的燕王不顾侍从劝说,径自往骚动的现场走去。拗不过主人的侍从低声叹气,也只好牵着主子的骏马尾随在后。
刀光剑影,迸出金石相击的声音。
锦衣卫中不乏百里选一的高手,只可惜利禄熏心的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操守,也不觉得围攻一个妇人有什么羞耻。
且战且退的明月惊觉不妙,毫不恋战地纵身跃土屋顶,只求脱身。哪能让这妖妇逃脱?!谢指挥使横了心。
“放箭!”他下达命令道:“捉不到活的,也要见尸才罢!”
箭雨密密麻麻地射向屋顶,街坊紧闭的门窗内,不时传来孩童受惊哭泣,又旋即被大人捂住嘴巴的模糊声音。
飞箭射中了明月,强大的冲击力道使她仰首向后坠落,就像被猎人射穿羽翼的飞鸟缓缓掉下。
善良的街坊邻居发出了悲叹,掩面不忍瘁看。
狐假虎威的狗东西
仆跌在地面上的明月口吐鲜血,极不甘心地抬头含恨怒视高踞在马背上的指挥官。
“狗官!”她虚弱咒骂道。
虽然明月已经极小心地侧身闪避,以免伤到里在胸前的旭儿,但是由屋顶跌落地面的冲击力,仍然让他儿涨红了小脸呱呱而哭。
长箭射穿了她的左肩胛骨,鲜血汨汨流出,瞬间便染红了尘土。剧烈的痛楚几乎令明月晕厥过去,意识浑沌的她隐约听见了邻居妇人家的低泣声。
谢指挥的笑容是踌躇满志的“哼!哼!哼!我就不信制服不了你这妖妇!
好大的胆哪!居然敢打伤我谢家人?”
脸色惨白的明月只能稍微挪移她的手指,就连想要自刎的力气也没有了.她闭上了双眼,并不后悔自己怕连累街坊的一念之仁害她丧命,唯一的遗憾是未能保护襁褓中的幼儿,冤枉丧命在这群猪狼鹰犬之手,这才让她死不瞑目!
如果能当场被格杀倒还是她的幸运!若是这样被擒获,结局一定是生不如死!心酸泪流的众人心中如此为她祈祷。老天爷呵!您得张开眼睛啊!
锦衣卫的爪牙之一狰狞发话:“将这目无王法的妖妇带回去审问!走!”
“天大的冤枉呵”一个微胖的妇人拭泪低声道:“秋月是为了维护自己清白,又怕连累街坊才遭到这种下场这一去还能活吗!”
“只怕现在死了还比较痛快”
“住手!”低沈威严的男声阻止了锦衣卫欲拖曳明月的举动,满腔盛气的燕王决定插手管这档子闲事。
鹰犬、良民全掉头看这位胆敢干涉锦衣卫办案的奇人,令人略感失望的是通身富贵气派的燕王,看起来不是什么戴冠着袍的“大官员”不知哪有什么戏唱?!
一只华丽金印在指挥使面前一晃即过,众人还弄不清来龙去脉时,谢指挥使已神色大变急急下马请安。
“免礼。”年约三十的男子双目炯炯有神,语带讥刺“什么时候在天子脚下聚集了成千成百的江洋大盗了?!还是这里有个‘占地为寨’的土匪窝?!
不然怎么劳动了诸位大人倾巢而出?!”
谢指挥使为之汗颜,嗫嚅难以辩白“是为了捉女贼。”
他遇上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难缠人物——燕王棣,在诸亲王中武功谋略最是刚强骠悍,长年镇守在北平的他怎会如此凑巧碰上了这淌浑水?!
“抓女贼?!”燕王扬眉嘲弄道:“负责京城治安的按察可全死光了吗?
区区一个女贼居然劳动锦衣卫指挥使亲率大批人马来抓?!未免太委屈尊驾了罢?”
“不不敢。”谢指挥使连大气也不敢喘。在燕王当机立断的裁决下,明月暂时逃过了锦衣卫的魔爪,而被送到了按察司审问。
血,一点一滴地滴落地面,令燕王为之皱眉,沙场骋将的他和沐刚有一处最大的不同——出身尊贵的他视平民性命如草芥,连年征战也使他对“死亡”的感受早已麻痹,与其说他的拔刀相助是因为“仁慈”倒不如说是“好奇”混杂着一丝对这些芝麻小辟仗势作威作福的“不满”才出手的。
“帮她找个医生。”燕王冷冷吩咐“孤会派人去查看——你最好打点仔细,该如何在圣上面前解释清楚:‘放纵内侄,强抢民妇’的罪名。”
一帮鹰犬脸上浮现的恐惧令燕王颇为满意,转身跃上玉花骢,潇洒急驰而去。
只有随侍燕王多年的近恃才明白:主子的心性,对任何事物的兴趣,都来得急去得快,唯一悬念多年的事物却足以令他人头落地——王想戴上一顶白帽子——这种事岂可轻言叫(注:王十白等于皇,指燕王有纂位野心,即是后来“靖难之役”夺得皇位的明成祖。)
三天了
不由分说被掷入这暗无天日的女牢已经三天了,时间的流逝对意识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明月毫无意义。
一时好管闲事的燕王并没有实现他的金言派人来查看,而负责诊治的老迈医官也不敢为她医治,只是把箭头尾两端露在体外的部份给锯掉,撒上一点药粉末就算治疗了事,一边摇头叹息:“伤得太重,没指望了。”
同狱的女囚大都有着可怜的遭遇,有些是丈夫缴不出税,被押坐牢,有些是父兄犯法被抄家,母女一行皆被官卖,中国的律法以此为酷烈,男人家一旦触法,妻女也得遭殃被政府拍卖;就算妇人良善,发现丈夫作奸犯科要向官府告首,不论青红皂白先大杖伺候才准控告丈夫。
对明月的悲惨际遇,众人皆一掏同情之泪,清洁的饮水浆酪一定不忘为她的襁褓幼儿留一份可是对生命力逐渐流失的明月来说一点帮助也没有。意识昏迷的明月高烧不退,肩胛处的伤口已经红肿化脓,恶臭熏人。
婆婆不要打了!恕了明月这一次吧!
昏迷不醒的明月蠕动双唇发出无声的呓语。
好痛!
陷于水深火热的明月又再一次梦见以往的魔魇——在梦中,磨着豆浆的明月,不小心打翻箩筐,洒了满地的黄豆,愤怒的婆婆握起了拐杖,一杖又一杖地打在她身上,一直落在她的左肩
痛!针挑火炙的剧痛惊醒了明月的意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良久良久才让她找回了身在何处的感觉。
怀里的旭儿因饥饿发出了微弱的哭声,几乎令她为之心碎。
如果早知会有今日,她绝不会生下他来让他陪着受苦虚弱的明月只觉得心酸,却流不出半滴眼泪。
苍天要绝我们母子的命吗?!
“要不要进去随你们罢!动作快一点。”狱卒不耐烦地说。
两条人影战战兢兢地靠近明月,唤了一句:“秋月”便哽噎难言。
她睁开了双眼,看见熟悉的街坊妇人问她道:“你你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邻居一场又怜她平白遭此横祸,一班乡里公推了两人来探望她。
呵——!至少旭儿有救了。明月长长叹息,心为之一宽。
时间宝贵她挣扎着由内袍腰际扯下了一颗玉坠子,颤颤抖抖地交给了莫大婶,简明扼要地交待:“我已经活不成,只是这孩子没个投奔请请拿着这个,去西平侯府”她咳出了一口腥甜鲜血,重复交待了一遍“找沐景春叫他念在兄弟情份好好看待这孩子。”光是这短短的几句话,就几乎用光了她仅存的力气。
确定莫大婶两人听得明白后,明月安然放手。
冷酷无情的狱卒,声声催促,驱走了探狱的人,阴暗潮霉的牢狱又重新恢复死寂。
陡然放松牵绊的明月,颓然倒在稻草堆上,一心只求速死。
左肩的伤口火热疼痛,崔家婆婆殴打她的梦魇竟是如此逼真。
那是十年前的事吗?怎么似昨日才发生般深刻?!
回想她这一生薄命至此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梦?!明月恍惚想到。
会不会一觉醒来时,她仍是崔家的媳妇;刚被婆婆责打了一顿,忍着肩痛瑟瑟蜷缩在柴房角落昏沉而睡?!清醒了以后,又是一些永远做不完的粗活在等着她?!
南柯一梦呵!不就是如此?仅存的最后一丝意识伴随着永不休止的疼痛沉入黑暗中:“死亡”对她来说无异是种解脱。
漂泊一如人命薄,凭尔去,忍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