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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石星恨恨说道:“刚才来的那个‘龙公子’,就正是龙文光的宝贝侄儿。可惜这次他只是带了呼延四虎出来,章铁夫没有给他‘保驾’。”
丘迟叹了口气道:“天下的好人是杀不尽的,坏人也是杀不尽的。今后你行侠仗义是应当的,却也不必老是记挂着报仇了。唉。朝廷的乱七八糟,何尝不也是像二十年前的样子!”
叹息过后,丘迟继续说道:“那天你爷爷临走的时候,也曾给我留下一幅字迹,你要看么?”
陈石星连忙问道:“在哪里?”
丘迟揭起另外一张残旧的布幔,现出和右面这张一般大小的条幅,书法苍劲,正是他爷爷的笔迹。写的也是陆游的一首词,词牌名“鹧鹕天”词道:
“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事不相关。斟残玉瀣行穿竹,卷罢黄庭卧看山。
贪啸仗,任衰残,不妨随处一开颜。原知道物心肠别,老却英雄似等闲少!”
这是陆游晚年之作,虽然息影田园,仍有不甘老骥伏枥之志。“玉溪”是美酒的别名;“黄庭”本是道家的经典,唐书艺文志,据云老子著有黄庭经一卷。在这首词中则是指晋代书法大家王羲之手书的黄庭外景经,即世传王羲之书此以换鹅者。
丘迟以军官身份埋名匿迹,做了荒村的茶馆的老板,天天喝自酿的美酒,等于是另一种方式的隐士;而他又是文武全材,喜欢字画。所以琴翁写陆游这首词送给他,对他的身份也是颇为合道的。
丘迟说道:“令祖那天在微醉之后,颇有几分感慨,他说他也很想找个风景好的地方过这下半生。看来这一首词,他固然是写来送给我的,但他的心境却也正是和这首词的作者陆游相同,这些年来,他在桂林七星岩下隐盾,也可说是得偿所愿了。”
陈石星叹道:“人间哪得有桃源,我的爷爷虽然是想过与世无争、与人无件的隐士生涯,却又何尝得如所愿!”
丘迟心里想道:“陈琴翁遭受丧子之痛,抚养孙儿成人,晚年的生活,相必过得不甚如意。”
他只道陈石星是因此兴嗟,不想令陈石星难过,于是转移话题,说道:“陈世兄,我有一事未明,想要请教。”
陈石星道:“老伯请莫客气,不知要问何事?”
丘迟说道:“你的剑法,精妙绝伦。似乎不是出于家传?”
陈石星道:“小侄的确是另得名师传授,不过老伯的赞语,小侄可是不敢当了。”
他正在思量,要不要把前辈大侠张丹枫为师之事告诉丘迟,丘迟已先自说道:“云重后来弃官归隐,不知他有没有和你的爷爷见过面?”
陈石星道:“据我所知,他们似乎从未见过。”
丘迟若有所思,半晌说道:“这倒奇了。”陈石星道:“老怕什么事情觉得奇怪?”丘迟说道:“不知我猜得对不对,你的剑法是张大侠张丹枫传给你的吧?张大侠是云状元的妹夫,我曾经见过他的剑法的。”
陈石星本来不想瞒他,给他说破,便道:“老伯法眼无讹,小侄的确是得自张大侠的传授。”
丘迟又惊又喜,问道:“张大侠还活在人间?”
陈石星道:“家师不幸,正是在收我为徒那天仙去?”他这才有机会说出前事,包括云浩与张丹枫先后去世的消息。
丘迟叹口气道:“因果报应之说,本属无稽,但冥冥之中,却又似乎颇有天意。”
丘迟又再喝了一大碗酒,说道:“当年云重与令祖素不相识,不借为了令祖与权势滔天的奸宦作对;令祖与他的儿子云浩也是素不相识,同样的不惜为了一个陌生人累得家破人亡。虽然救人没有成功,可也都是同样的高义可风!”
陈石星道:“丘老伯,你也是以一个不相干的人卷入漩涡,侠义的行为,更是值得晚辈佩服。”
丘迟笑道:“你也何尝不是如此?你帮云家的大忙,事先你也并不知道云重曾于你家有恩的。嘿嘿,再说下去就变成互相标榜了。喝酒,喝酒!”
陈石星道:“小侄量浅,委实是不能再喝了,老伯自便。”
丘迟把酒坛子翻转过来,喝尽余沥,哈哈笑道:“不知不觉喝了最后一坛,再喝可没有了。”
陈石星道:“时候不早,小侄也该告辞了。”
丘迟道:“再待一会。我向你打听一个人。”陈石星道:“是谁?”丘迟说道:“一柱擎天雷霞岳是桂林人氏,你想必知道?”
陈石星道:“知道。我的爷爷和他也是曾有交游的。丘老伯可是与他相识的吗?”
丘迟说道:“闻名已久,没见过面。但我知道他是个慷慨好义的豪杰,所以觉得有点奇怪。”
陈石星道“什么奇怪?”
丘迟说道“刚才你说令祖与他颇有交情,我想了起来,令祖当年不愿托庇大理段家,宁可相信江湖上的朋友,他说的这位江湖朋友,想来就是指一柱擎天雷大侠了。你们碰上云浩那桩事情,为何不向他求助?”
陈石星由于曾先后听得“云夫人”与丘迟对一柱擎天推崇备至,是以虽然心中藏有疑团,却也不愿在丘迟面前再提起了。于是淡淡说道:“或许爷爷不想连累他吧。”
丘迟说道:“说起这位雷大侠,我倒是有件心事末了,觉得有点愧对于他呢?”
陈石星诧道:“丘老伯不是与他素不相识的吗?”
丘迟说道:“不错,我是和他没见过面,但我也曾许下一个诺言,要帮忙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并没有做到。”
陈石星好奇心起,说道:“请恕小侄冒昧,敢问是什么事情?”
丘迟说道:“二十五年前,那时雷震岳出道未久,在江湖上是个后辈,当然,也还未有一柱擎天的外号。
“他的成名是有一次帮忙老金刀寨主周健抗击瓦刺的入侵,把守一个要隘,和他并肩作战的一队义军伤亡殆尽,他独个以一柄金刀,劈杀瓦刺十八名武士,终于等到援军来到,赶跑敌人,因而成名的一柱擎天的外号,也是在那次战役后得到的。”
陈石星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颂扬他的人拿桂林的独秀峰来比喻他的呢。”
丘迟说道:“这个说法也没有错,他后来在桂林定居之后,由于慷慨好客,庇护了不少在中原站不住脚逃亡到桂林的人,是以也就有许多人用你刚才的那个解释,称他为一柱擎天了。不过最初的得名由来,却是由于那次战役而起。嗯,话题拉得远了,唯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在那次战役过去之后大约三个月,我寿命到大同公干,由于我一向仰慕金刀寨主的为人,公事勿完之后,我偷偷到雁门关外与他相会,云重和金刀寨主的交情很好,金刀寨主早已从云重口中知道有我这个人的。是以虽然初次相会,却是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那时雷震岳早已不在金刀寨主那儿了,不过我们当然还是不免谈起了他。
“金刀寨主说起雷震岳有个心愿,希望能够得见当时的天下第一剑客张丹枫,他不敢奢望张丹枫收他为徒,但求得张丹枫指点他几招剑法于愿已足。
“听了这番言语,我就和金刀寨主说道,他有这个愿望,或许我可以帮他完成。当时我是这样想的,张丹枫是云重的妹夫,以我和云重的交情,转请云重帮他的忙,说不定还可以求得张丹枫收他为徒呢。
“哪知回到京城,见到云重,才知道张丹枫已经在江湖销声匿迹,连他也不知道张丹枫的下落了。
“虽然我没有直接答应雷震岳,但这个愿却是我亲口向老金刀寨主许下的,直至如今,都还没有做到,我总是觉得欠下一柱擎天的一份人情的。”
说至此处,丘迟把最后的一碗酒喝完,说道:“老弟,我要你帮个忙了。”
陈石星已是料到几分,但仍然说道:“老伯是我家的大恩人,有甚要小侄效劳之处,尽管吩咐就是。如此客气,倒是教小侄担当不起了?”
丘迟说道:“要是你见到一柱擎天,请你把张大侠所传的剑法演给他看,让他得偿所愿。””
陈石星的祖父虽然是“一柱擎天”的朋友,但陈石星对“一柱擎天”的生平却是并无所知,此际听罢丘迟讲的这段有关“一柱擎天”的往事之后,不由得心乱如麻“原来他是曾经和老金刀寨主并肩抗敌的英雄,我的怀疑恐怕是冤枉好人了,不过人心难测,一个英雄,有时只怕也会干出坏事的,据丘老前辈所说,雷震岳嗜武如命,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得到我师父的剑法,那一次的事情,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云大侠藏有我师父的剑谱,而云大侠在我家里养伤出想谋夺剑谱,利令智昏,以致连累我爷爷也受他的谋害呢?待我回去先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倘若他真是我的仇人,我和他比武,把师门剑法全部抖露之后便即杀他,也算得是答应了丘老前辈的要求了。”
丘迟把两张条幅取下,交给陈石星,微喟说道:“最后一坛酒都喝完了,这店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我舍不得丢下的了,除了你爷爷的这幅书法如今交给了你,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话虽如此,对这间与他相伴二十年的茶馆,一旦分手,仍是不禁有点黯然。
两人走出茶馆,陈石星一声长啸,不过片刻,那匹白马闻声觅主,已是来到他的跟前。丘迟赞道“你这匹坐骑倒是很有灵性。”
陈石星道:“老伯打算归隐何处,但愿小侄还有机会可以再聆教益!
丘迟说道:“我在后山有间茅屋,但愿能在白云深处,度过余年。”
陈石星一揖到地,拜别丘迟之后,便即跨上白马,继续他的行程。
一路无事,七天之后,他已是到了贵州省内,这天来到了一个小镇,景物十分熟悉。原来正是龙成斌的家乡,他来的时候,曾经在这里遇盗,几乎落难他乡,后来碰上龙成斌,都是在这个地方。
此时天色已晚,陈石星本来不想在这小镇歇脚的,也只好进去投宿了。
他到原来的那家客店投宿,店主人居然还认识他。
那店主人一看见他,呆了一呆之后,便即满面堆欢的说道:“你不是那年在小店住过一晚的陈相公吗?什么风把你吹来的,真是稀客啊!请,请!”就像天上掉下一个活宝贝似的,招待得甚为殷勤。
此时的陈石星和四年前当然已是大不相同,骑的骏马,穿的虽然不是华眼,也很光鲜,不过这店主人的态度改变得比他的衣着还更厉害、却仍是出他意料之外。笑道:“多谢你还记得我,你不怕我没钱付帐?”
店主人有点尴尬,连忙说道:“难得陈相公再次光临,这是小店求也求不到的。请陈相公允许我做个小小的东道,随便相公喜欢住多久就多久,别提付帐二字。”
陈石星笑道:“那我不是变成了白食白住的霸王了吗?这可不行!”
店主人道:“就只怕小店招待不周,惹相公生气。要是相公住得还舒服的话,随你高兴打赏一点便成。要是说付房饭钱的话,小的可不敢受了。”
陈石星心想这不是换个名目而已吗?但也不愿和这些俗人一般见识,便道:“好,你给我一间干净点的房间。”
店主人诺诺连声,带引他进入一间上房,说道:“这是小店最好的上房,不知陈相公合意么?”
陈石星道:“很好。没什么事了,你出去吧。”
店主人却没出去,讪讪的说道:“陈相公请恕小人多嘴,请问相公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陈石星怔了一怔,说道:“你以为我会和什么人一起回来?”
店主人道:“那年相公在小店投宿,请恕小人有眼无珠,不知你老是龙公子的朋友。龙公子那天和你一起离开家乡之后,至今还未回来,我们都在猜想,这两天他应该回来的。”
陈石星方始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想巴结豪门公子的朋友!怪不得对我这样好。哼,要是他知道我不但不是龙成斌的朋友,还是他的仇人,不知他又是如何一副嘴脸?”笑道:“原来你以为我是和龙公子一起回来,但为什么你会猜他在这两天‘应该’回来呢?”
店主人似乎有点诧异“陈相公不知龙提督龙老大人已经衣锦还乡么?”
陈石星经过几年来的磨练,已经世故得多,暗自思量:“常言道得好,逢人但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何况是对这等趋炎附势的小人!”淡淡说道:“富贵不回故乡,有如衣锦夜行。龙大人做到九门提督,当然免不了要回来荣宗耀祖一番罗。不过我最近这次见到龙公子,还未知道他的叔父离京的消息。”
这话倒并非说谎,但听在那店主的耳中,却以为陈石星果然是和“龙公子”时常见面的老朋友,也知道他的叔父要回家,不过没料到这样快就回来而已。
店主人想了一想,说道:“听说龙老大人是因为大同的敌寇已退,这才能够抽空回来扫墓的。陈相公,你是龙老大人的侄公子的好朋友,要不要小人前往龙府——”
陈石星连忙截断他的话,说道:“我要找龙大人,自会去找他,下必你费神了。”说至此处,顿了一顿,拿出两颗金豆,继续说道:“今晚我想舒舒服服的睡一个觉,不希望有人打扰。要是有人来打听我的话,你可别说我在这里。”
店主人本来想给他通报与龙府的人,希望得一点赏赐的。但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小客店掌柜的身份,跑到龙府,龙府那些如狼似虎的家奴,也不知会怎样待他。说不定讨不到好处反而招辱,得了陈石星的厚赏,自是乐得少管闲事了。他接过金豆眉开眼笑的说道:“龙府在这小镇西边凤凰山脚下,前后都有花园,中间几十栋青砖大屋,很容易找的。”说罢告退。
陈石星洗了个澡,吃完晚饭,便即关上房门。恐防有事,不敢熟睡。
二更时分,忽听得蹄声得得,来到门前,戛然而止。盘龙镇是个人口不多的小镇,又非商旅必经的冲要之地,陈石星不禁心中起疑:“怎的这么晚了,还有人来?”
过不多久,又听得蹄声得得,那个骑马的客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然走了。显然只是和店主人交谈片刻。
陈石星大为奇怪“看来并非投宿的客人了,难道是龙家的人么?但龙成斌远在大同,他的叔父决不能知道我的行踪,怎的我一到此地,他就会派人查店,店主人也没有出去过,是谁通风报讯的呢?”
正在他百思莫得其解的时候,听得两下轻轻敲门的声音,店主人道:“陈相公,请开门。”
陈石星打开门,店主人说道:“请恕打扰,我见房中还有灯火,陈相公似乎还未安寝,我才敢敲门的。”
陈石星道:“有什么事么?”
店主人道:“我来禀告一事情,果然不出相公所料,刚才有人来找你老。”
陈石星道:“是什么人?”
店主人逍:“是个外地口音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陈石星诧道:“是外地人?”
店主人道:“是呀,我也觉得有点奇怪,起初我还以为龙府的家人来迎接你的呢。不过他向我打听人,无疑却是相公。”
陈石星道:“此人什么模样,可有告诉你他的姓名?”
店主人道:“是个和相公年纪大约相差不多的少年人。他没有把姓名告诉我,不过他骑的那匹白马,说来奇怪,倒是和陈相公你的那匹坐骑一模一样。”
陈石星吃了一惊,说道:“哦,有这样的巧事?”
那店主人道:“他向我打听,有没有一位姓陈的客人,年纪和他一样,骑的白马也是和他一样的往在这里?他说他是来找寻朋友的。”
陈石星道:“你怎样回答?”
店主人道:“起初我也感到有点为难,要是他当真是你的朋友,我不说实话,恐怕过后你要见怪。”
陈石星忽忙说道:“我已经吩咐过你的,不管来的是什么人,今晚我都不见。你也不能说我住在这里的!”
店主人一听此言,知道自己做得对了,便换上一副邀功的神情,馅媚笑道:“是呀,我怎能忘了你老的吩咐。所以——”
陈石星道:“所以怎样?”心情倒是不觉有点患得患失了。
店主人:“所以我非但说没有他打听的这个人,而且我推小店业已客满,不让他在这里投宿。小人这样做不知对不对?”
陈石星道:“好,你做得很好。”随手掏出两颗金豆,说道:“你为我少做了生意,这两颗金豆你拿去吧。”
店主人扭扭捏捏的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口里这么说,心里却是开了花,早就伸手把金豆接过去了“相公还有什么吩咐吗?”店主人问道。
陈石星道:“我记得这镇上似乎只有两间客店,对吗?”
店主人道:“不错,相公你的记性真好。还有一家叫做云来客栈,就在前面那条横街的转角处。相公,你是不是要查究那个人是谁,明天我可以找云来客栈老板打听打听,他一定是在云来客栈投宿的。”
陈石星一皱眉头,说道:“不,用不着你多事了。”
店主人讪讪说道:“是。那么请相公早点安歇,小人告退。”
店主走了之后,陈石星关上房门,却是不由得心乱如麻了。
心中暗忖:那个操外地口音的陌生少年,骑的是一匹白马,和我的坐骑一模一样。
这少年是谁呢?
在店主人的眼中,这少年是个陌生的异乡人,但在陈石星的脑海里,却浮起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形象。
女扮男装的云瑚!
他打开窗门,天上一弯眉月,月色朦胧;几点疏星,星光黯淡。是将近三更的时分了。而这天色,也正是适宜于夜行人出没的天色。
“待我去看看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云瑚?”他抑制不住心中的一股冲动,终于披衣而起了。
“倘若真是云瑚,那又怎样?”‘唉,我只要看她一眼,最好还是不要让她知道!”
在月色朦胧之下,他悄悄溜出客店,施展轻功,奔向这小镇的另一间客店——云来客栈。
刚刚走到云来客栈所在的那条横街的转角处,忽听得屋顶上有衣襟带风之声,陈石星是个行家,一听就知是有另一个夜行人出现。
他躲在暗角,那夜行人却没发现他。
微风飒然,从他头顶的瓦面掠过,这夜行人的身法也是端的轻快之极,眨眼间,就掠过了几重瓦面。
可是就在这瞬息之间,陈石星已是瞧得清楚了。
虽然没有看见她的粉脸,但只是从她的背影,陈石星也可以认得出来,她是女扮男装的云瑚,决不会错!
这刹那间,陈石星几乎要失声叫了出来,但毕竟还是忍住了。
“奇怪”陈石星心里想道:“她为什么跑到我住的那间客店呢?莫非她是不相信店主的话,我来找她,她也来找我?”
于是陈石星回过头来,暗地跟踪,他的轻功比云瑚还更高明,保持在百步以内的距离,云瑚仍然没有察觉。
云瑚到了他住的那间客店,脚步一停,陈石星知道她要进去,不料她只是略一迟疑,随即又是加快脚步,向前跑。
这一下又是大出陈石星意料之外:“她要去哪里呢?”抬头一看,月亮己过天心,而云瑚的背影也已在百步开外了。陈石星心念一动,蓦地想了起来:“龙家不正是在这小镇的西边吗?”而此刻的云瑚,正是朝着月亮落下的方向跑的!
一个往前奔跑,一个在后面跟踪,不知不觉已是出了这个小镇,到了一座山下了。
虽然月色朦胧,但那婉蜒如带的围墙,在一里开外,已是隐约可见。
一点不错,正是店主人给陈石星仔细描绘的那座龙府建筑。
陈石星方始恍然大悟,原来云瑚乃是前往龙家。
“龙文光衣锦还乡,在这小镇是件大事,想必她在云来客栈,也听得有人说了。龙文光是她家的大仇人,怪不得她要前往寻仇。”陈石星心里想道。
“龙文光身为京师的九门提督,手下岂能没有能人。云姑娘心急报仇,却也未免把事情看得太容易。”
果然心念未已,密林深处,蓦地出现一条黑影,刚好拦住云瑚的去路,一抓向她抓下。
此时陈石星已是加快脚步,躲在云瑚背后的一棵树后,一见那人的擒拿手法,便知云瑚虽然不会败给此人,但却是难免会有一番纠缠,陈石星有心暗助云瑚,随手捏了一颗小小的泥丸,便弹过去。
那人也是太过自恃,满以为一抓之下,便可手到擒来。他想抓到了“奸细”再加拷问不迟,是以并没有呼唤伙伴。生怕一出了声,吓走这个奸细,就要多费许多气力,反为不妙。
哪知一抓抓空,云瑚的刀锋已是劈到了他的面门,刀光闪闪,耀眼生辉。那人也好生了得,在这危机瞬息之际,一个“大弯腰,斜插柳”腰向后弯,硬生生的使出“铁板桥”的功夫,刀锋在他面门削过,却没有伤着他,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脚跟一旋,避开快刀斜削之势,倏地长身而起,一个勾拳竟然是从云瑚想不到的方位,反打她的左胁。
对方的掌头尚未打到她的身上,她的宝刀也还没有劈着那人,那人忽地身形一晃“卜通”便倒。云瑚生怕有诈,迅即一脚踢出,那人哼也不哼一声,显然是给她踢得晕过去了。云瑚不由得满腹疑团“以此人的本领,何以会在这样紧急的关头,突然自己跌到?”
她不敢擦燃火石,审视那人是否另外受伤,只好再加一指,点了他的穴道。叫他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醒转。她却哪里知道,即使她不点这人的穴道,这人也是不会动弹的人。因为陈石星那颗小小的泥丸,正是在刚才那个“紧要的关头”打中了那人“环跳穴”的。
云瑚选择好地点后从后园进入,在那园门外面,也有两个卫上穿梭巡夜。不过这两个卫士本领却是比刚才那人弱得多,云瑚从暗处一跃而出,抓着了最适当的时机,当他们正在走到面对面的时候,一个个左右开弓,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他们的穴道。当下身形一起,捷如飞鸟,掠过墙头。到了里面,云瑚方才知道是自己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这园子大得出乎她的想像之外,享台楼阁,星罗棋布,一幢幢的房屋,更是东一座西一座不知多少?围墙之内的建筑物比那个小镇还多。云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要在这许多房屋之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用“海底捞针”来比喻或许是夸张一些,但倘若是一间间搜索的话,恐怕最少也得个三天三夜!
正当她感到无从入手之际,忽听得有脚步声隐隐传来。云瑚躲在假山洞后,只见是两个挽着篮子的少女。篮子有盖,式样小巧玲珑,那是富贵人家用来装食物的,看来似乎是两个婢女给主人送宵夜的点心。
只听得一个婢女说道:“彩姐,真是不好意思,要你陪我。说实在话,我真是有点害怕,园子这样大,比咱们在京师的那个园子还大得多,白天都是阴阴沉沉的,晚上更令人提心用胆,要不是有人陪我,我一个人决计不敢行走。”
那个被叫做“彩姐”的说道:“咱们是好姐妹,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说不定明天晚上这差使是落到我的头上呢,那时我还不是一样要你陪我!”
那婢女道:“老爷也真是的,三更半夜还要喝什么参汤,可就不知咱们做丫头的受苦?”
那“彩姐”叹口气逍:“谁叫咱们是生来的丫头命呢?不过老爷每晚喝参汤,却是有个缘故,你知道吗?”
那婢女道:“什么缘故?”
此时那两个婢女正好在假山洞口经过,那“彩姐”悄悄说道:“夫人本来是在这个老家住的,老爷这次回来,听说就是想接她回京去的。”说到这里,她的同伴插口问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夫人,听说她是五年前已经回来了,对不对?”
彩姐道:“不错。”
那婢女道:“为什么咱们到了这里,这里的上下人等,没有一个提起这位夫人?这么多天,我也没有见过这位夫人?”
“彩姐”低声说道:“夫人早在老爷回来之前大约半个月光景,独自离家走了。”
那婢女吃了一惊,说道:“夫人是偷走的?”
彩姐说道:“是呀,所以大家都不敢提!”
那婢女道:“夫人为什么偷走的?”
彩姐道:“我怎么知道。但既是偷走,想必也是见不得人的丑事了。”
那婢女冷笑道:“想不到他们富贵人家,也有这样见不得人的丑事!”
彩姐“嘘”了一声,说道:“你别乱说话,给人听见,可不得了!”
那婢女道:“这里怎会有人?守夜的卫士都在外边。”
彩姐说道:“总是小心一些为妙,提防隔墙有耳!”跟着说道:“老爷就是因为夫人的事情,气在在心里说不出来,身子比在京师的时候衰弱多了,晚上也睡不着觉。所以天天晚上要喝参汤。”
这两个婢女谈论云瑚母亲的事,云瑚听了,心里虽然很不舒服,但却得一个意外的收获,确实知道了她们所说的那个“老爷”就是她的仇人龙文光了。
于是云瑚一跃而出,先点了那个“彩姐”的穴道,然后抓着那个婢女,明晃晃的宝刀在她面前一晃,沉声喝道:“你一声张,我就杀了你!”
那婢女吓得魂不附体,颤声说道:“你杀了我吧。只求你别告发我。”她只道云瑚是府中卫士,听见了她们刚才的话,要拿她到“老爷”跟前究办的。与其受酷刑的折磨,那倒不如给人一刀杀死了。
云瑚知道这个婢女性格比那“彩姐”倔,而且是对“老爷”心怀仇恨,不忍吓她,收了宝刀,说道:“我不是要杀你,我是要杀你的老爷!”
那婢女这一惊非同小可,呆呆的望着云瑚,说不出半句话。
云瑚在她的耳边说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连累你的。我只要你给我带路,到了你那个‘老爷’的住处,我就放你。你可以迟一枝香的时刻才送参汤,那时你的‘老爷’已是决不能够审问你了。但假如你一定要保护你的‘老爷’,不肯给我带路,那我就非杀你不可了!”
那婢女心乱如麻,终于咬了咬牙,说道:“我为什么要保护老爷,我的爹爹是给他逼债逼死的,我爹死了,他的管家还要把我拿来抵债。好,我带你去。”
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