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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小北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一座光线昏暗的大厅,与许多人——确切来说,是与许多女人密密层层、挨挨挤挤地堆叠在一起,经脉阻滞,动弹不得。
就好像一张大网里捞上来的鱼,翻着整齐划一的白眼,等待被送上千家万户的餐桌。
“我……这是……”
她催动生锈的大脑,努力回忆自己昏迷之前的景象。
季家是个有几分积淀的修仙名家,代代子弟都拜入天衍门修行,这一代出了个炼器天才季韶光,深得师小楼真传,衬得其他人黯然失色。
季小北本是季韶光的族妹,年轻好胜,天生一股不服输的倔脾气。为了胜过兄长,她不惜冒险,孤身一人跑到北州寻找素材。此地毗邻魔域,常有魔修骚扰,很少有修士敢于涉足。
季小北也算谨慎,随身携带一块自己炼制的“测魔盘”,能够指示魔气所在,帮助她及时规避风险。
但她没想到,竟然会有身上不带一丝魔气的修士甘为魔修马前卒,假装落难负伤,引诱她上前施救,然后趁机暗算。
如今,那名年轻男修正在向魔修点头哈腰,腰弓得像只虾米,一笑就挤出一脸谄媚的褶:
“大人您看,这几个都是名门正派的女修,年纪又小,玩起来肯定比凡女带劲。以她们的品质,在市面上应当能卖个好价钱,上头的大人物也会喜欢。”
“不错,不错。”
那魔修捻着一撇小胡子,面带嘉许地连连点头,“姚简,若不是你,这次还进不到这些好货。你啊,到底是正道出身,一捞一个准。”
男修——昔日的姚城城主公子,姚简赔笑道:
“大人说笑了。我父亲冷酷无情,只因我与凌霄城大公子交好,就将我逐出家门,任由我自生自灭。依我看,他就是偏心我妹妹姚篁,故意如此苛待我,好为她铺平道路。”
他握紧拳头,义愤填膺:“我算是看透了,所谓的名门正派,就没一个好东西!”
“说得好。”
魔修为他喝彩,魔修为他点赞,“姚公子,你这就叫做‘弃暗投明’啊。只要你好好干,魔君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魔修又扭过头去,细细打量那些不慎中招的女修。
贪婪的目光如同蛞蝓,从她们脸上湿漉漉、黏糊糊地爬过。
“漂亮,真漂亮。也只有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才能养出这通身的清纯气质。我就喜欢……”
“你别碰我!”
有女修厉声道,“卑鄙无耻,龌龊下流的东西!你最好赶快杀了我,否则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那魔修怪笑一声,摇头道:“你太老了,我不爱你这样的。我看看……”
他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忽然双眼一亮,拽着季小北的头发将她拖了出来:“好,就你了。我喜欢年纪小的,越嫩越好,哭起来声音也好听。”
季小北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吓哭,挣扎着嘶喊道:“你,你要干什么?!救命啊,放开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季家——”
“我管你是谁家的。”
魔修劈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将她掼倒在地上,“进了黑市,那就是我们的货!凤子龙孙,我们可没少卖过。有本事,你就托梦给家里人,让他们找我报仇啊?”
“你,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季小北抽抽搭搭地流泪,“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她这副柔弱可怜的模样极大取悦了魔修,他只觉胸中一股邪火升腾,口角几乎要滴下涎水,伸手便向她领口抓去:
“放心,只要你好好伺候我,我一定待你不薄……”
忽然间,山林中吹起了一阵清风。
这风当然吹不到室内,只是天上流云随之飘散,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照入,如同一道金线穿过尘埃飞舞的空气,在地面上投落明亮的光斑。
魔修厌恶这道光,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脸去,准备继续动作——
然后,他发现自己手没了。
手没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原本他右手所在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片光滑的横截面,鲜血像喷泉一样蹿起三尺高,在半空中开出一朵绚烂的红花。
过了很久,他才惊恐地意识到,方才投落的那道日光之中,混入了一道剑光。
剑光冰冷,却完美无瑕地融入了温暖的朝阳之中,仿佛于冰天雪地间看见曙光。
“什么人——”
魔修用仅存的左手握上武器,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人一巴掌重重扇飞出去,后背狠狠地撞上墙壁。
……不对,这是人吗?
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巴掌,这么强的力道???
“你……是……”
他半张脸不成人形,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抬头望去。
铁塔一般矗立在他面前,一巴掌将他拍成飞饼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大熊猫。
大熊猫。
熊猫。
猫。
魔修:“??????”
就在此时,他耳边响起一道清澄通透的女声,含着点悠闲自得的笑意,如环佩交响,如风中铃铎。
“小魔修,你是否有许多问号?”
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纤细高挑的人影,侧身斜坐在另一团庞大的黑影上,逆着光缓缓行来。
近身后他才发现,那团黑影是另外一只熊猫,人影却是个身量苗条的女修,通身红白二色,腰悬长剑,手中一柄红纸伞,一袭白衣外罩着一领大红斗篷,斗篷边缘滚着一圈细密雪白的绒毛,有几分像是仕女图里《昭君出塞》的模样。
那女修容颜也堪比昭君,琪花瑶草一般,远山眉、剪水目,妍姿艳质,霞裙月帔,灼灼地撞入人眼中,好似一树迎着朔风冷雪怒放的山茶。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时节,冰雪尚未融化,花已零星开了一些。女修一路行来,手中的伞面上便堆着些红红白白的落花,仿佛别具一格的织锦,花光映着容光,越发明丽不可逼视。
“我第一次画隐身符,效果比想象中更好。”
她盈盈笑道,“直到断手之前,你都没发现我,是不是?”
“你……你是……”
魔修看不透对方修为,心中惊悸。姚简和其他同伙见状,当即一拥而上,将那胆大包天、孤身深入的女修团团包围。
“阁下独自一人来此,胆子倒是不小。大人,就由我来打头阵——”
姚简这些年投奔魔修,做走狗做得业务纯熟,套话张口就来。但他随即意识到,眼前女修的容貌似乎有些眼熟。
“等一下,你是……”
然而,他记得这个女修,对方却不记得他。
毕竟,他只挨过一次打,但她打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她丝毫没将他看在眼中,手中纸伞一转,带起伞面上如雪的落花飞扬,然后——
每一片花瓣都化为利刃,在随风飘零之前,先一步嵌入了魔修的咽喉。
直到姚简倒地咽气,女修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存在,指尖在唇边轻轻点了一点,若有所思道:
“我好像见过这个人,是谁来着……”
“……算了,不想啦。既然想不起来,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出场最多三行字吧。”
她收起那柄杀人不见血的纸伞,唇角抿开一点活泼亲和的笑意,又变戏法似的取出一枝桃花,递向惊愕失声的季小北:
“你还好吗?路上摘的,拿着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