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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冒金星,耳中噪音滚滚,如惊雷迸炸。幻象迷离,无数影像从自己眼前眼花缭乱地闪过,念力迸散,意识渐转混沌。依稀觉得自己关于王亦君的记忆逐渐淡去,而关于古元坎的诸多回忆却越来越加鲜明,巨浪般地层层淹涌……
迷蒙之中,王亦君蓦地想起龙神,想起驸马选秀,想起纤纤,想起雨师妾和姑射仙子,心中大痛,猛地一咬舌,乘着剧痛中的瞬间清明,霍然站了起来。奋起全力,大喝一声,将天元逆刃刺入不死树的树根中,“轰!”
气浪迸爆,猛地将他掀了起来,摇曳飘荡。王亦君咬牙忍痛,左手颤抖着将十二时盘放到刀身之侧。阳光刺眼,嗡然激响中,神盘宝刀激撞起碧光白芒,冲天乱舞,投射在树根上。
轰隆巨震,天昏地暗,飞沙定石,那狂猛耀眼的七彩绚光漩涡似的迸爆怒转,一股难以想像的强大吸力轰然鼓舞,将王亦君陡然吸入。天摇地动,彩光迷离,彷佛整个世界突然崩塌了。在那混乱而惊人的光流涡旋里,倏然昏迷。不知过了多久,王亦君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恍惚中想起发生之事,蓦地大叫一声,跳将起来。
阳光明丽,微风清冶,深壑中一片宁静。绿草轻拂,十二时盘静静地嵌在地隙中,闪耀着淡淡的碧光。咫尺之距,古元坎石像微笑盘坐,右手所握的天元逆刃依旧插在不死树根中。低头自望,青裳鼓舞,断剑斜悬,珊瑚笛红光闪耀,天元逆刃所映照的脸容又变回了王亦君那英秀的颜容。
一切都与昨夜一无二致,除了那不死树断裂而烧焦的树根,以及枯死的万千树须。王亦君心下一阵恍惚,突然分辨不出自己是否当真回到了八百年前,或者,那仅仅是一场幻梦?
他呆呆地站了半晌,弯腰拾起十二时盘。翠光隐隐,那背面的上古文字突然变得极为熟识,看了片刻,心中大跳,失声低呼,其上的每一个文字他竟全都认识!俯身凝望天元逆刃,其上刻写的那些上古文字,原本宛如天书,此刻却也毫无难处,朗朗可读。只是文字破碎,极难连贯,语意夹杂不清。
王亦君脑中一亮,突然明白,必定是此次穿梭时空,唤醒了某些深埋着的前世神识,是以毫不费力地认出这些上古文字。心中又惊又喜,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恐惧。回头凝望古元坎神像,“原来我景仰不已的古大侠,竟然就是自己的前世!难怪初见他时,觉得这等面善亲切。”心下仍觉颇为古怪滑稽,难以相信,苦笑不已。
看着那天元逆刃,“不知岩壁中的半截刀身是否还有文字?待我再试着拔出来看看。”握住刀柄,奋力朝外拔移。突地一松,轰然倒飞,握着刀柄蓦地飞退了六、七丈。“砰”地一声,石像手臂炸裂,摇晃倒地。
想不到这次竟毫不费力地拔了出来。王亦君大感意外,凝神探看刀身上的所有文字,依旧残缺不全。皱眉心想:“这些上古文字当是法术神诀,但不知为何破碎不成章句?”
忽地心念微动,想起两大神器交相作用后,那互相参差叠合,投射在树根上的金光文字,登时明白:“是了,时盘上的上古文字须和天元逆刃上的文字交错合并,才能组成完整的字句!”
他聚意记事珠,凝神默想昨夜那闪闪发光的金字,闭眼默念道:“昔者盘古,破阴阳两气,始有宇宙。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盘古之气浩然天地,是谓之道;盘古之神充盈太虚,是谓之神。夫宇宙有道,五界唯神。神与道合,则无极不可往也,无穷不可尽矣。得此道者,神与化游,光阴一寸,可纵横宇宙之涯,穷极四表八荒。夫此道也,谓之回光……”王亦君陡然大震:“回光诀!”难道这两大神器所刻的,竟就是上古失传的金族法术“回光诀”?
相传回光诀为盘古大神所创,练成此法,则可以纵横宇宙,穿梭时空,无所不能。但太古浩劫,刻此神诀的五色石被女娲大神用作补天,仅有断章残句流传后世。数千年来,又因传本不同,分为“回光诀”、“光阴诀”、“神游诀”等诸多流派。其中又以“回光诀”最为正宗。但是战历六百年,西荒蛮族联合水族、土族攻灭昆仑,“回光诀”也因此失传。想不到竟会分别刻写于十二神盘与天元逆刃上。
那“回光诀”极是艰奥生涩,竟比《五行谱》还要难懂几倍,其间又似乎有断漏之处,越到后来,越是拗口难解。王亦君读了片刻,只觉头昏眼花,真气凌乱。心中一惊,当下不再多想。默念法诀,真气飞舞,将断臂重新续上。
当是时,突听远处隐隐地传来此起彼落的叫声:“太子!太子!”王亦君一振,当下将天元逆刃重新插回崖壁,又将古元坎的石像稳稳放平,躬身拜了三拜。转身飞掠,从那山洞甬道一路飞奔而出,穿透巨瀑,重回南渊之中。
欢呼迭起,白雾中人影隐约闪烁,陆吾带着数十名精锐侦兵飞冲而下。当下谢过众人,骑乘怪鸟,随着他们朝瑶池飞去。一路相询,得知那抢走竐窳的神秘人依旧没有找着。龙神虽中毒昏迷不醒,但有十巫相救,定当无恙。纤纤的情绪也已大为稳定,只是担心王亦君生死,昨夜彻夜未眠。王亦君听了心中稍稍安定。
众人急速飞抵群仙宫,此时驸马选秀的第二轮已经进行过半。八殿群雄见王亦君平安归来,轰然震动。乐声悠扬,王亦君在众人注视之下,微笑行礼,穿堂过廊,回到四海殿席上。纤纤大为欢喜,暗地松了一口气,紧绷了许久的俏脸终于露出笑意。
当是时,却听玲珑浮台上一声大喝,龙石赤光迸爆,一掌击中张玳,将他击落瑶池之中。赤火大殿登时一片欢腾。“第七场,龙族太子王亦君对阵水族白云飞白公子。”群雄又是一阵骚动。自昨日王亦君两招击败木族葫芦仙之后,众人便对这新近崛起的传奇少年刮目相看。听说由他上阵,登时大感兴趣。
号声激越,鼓声密集,群雄轰然叫好。白云飞白衣飘飘,背负长剑,俊朗英挺,神采夺人,与王亦君昂然对立,瑶玉互映,登时赢得八殿佳丽的一片娇呼声。
白云飞扬眉笑道:“今日既是驸马选秀,如此风雅韵事,岂可蛮夫似的一味砍杀,大煞风景?白某有一提议,双方各作一首曲子,配以诗句,交由殿中的任意一人演奏。双方根据诗曲旋律、词意,临时演化出剑招。
一曲终了,谁能占得上风,谁便是胜方。太子以为如何?”目光灼灼逼视,甚是得意。
他昨日目睹王亦君大展神威,瞬间击溃无相,心中颇有忌惮之意,不敢直攫其锋,是以想出此计。他自负剑术高明,又精湛音乐、诗歌,便想以己之强,攻彼之弱。而白帝酷好音乐,自己投其所好,若能藉此大显身手,令王亦君相形见绌,则光彩更甚,机会大增。
群雄闻言大觉有趣,众女更是兴致勃勃,就连素来淡泊的白帝,目中亦露出兴趣神色。王亦君对白云飞计量了然在胸,微笑道:“白公子如此风雅提议,王亦君岂敢不从命?”
白云飞大喜,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陶埙,当下凝神聚气,悠然吹埙。埙声悲旷苍凉,意境古远,彷佛大汉悲风,汪洋夜月。跌宕转乘之间,如孤云野鹤,去留无迹,听得众人无不心旷神恰。
一曲既了,众人齐声喝彩,白云飞咳嗽一声,朗声作诗道:“西风其凉,雨雪其秀。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西风其寒,雨雪其霏。只影随行,孤雁南飞。其虚其邪?既亟只且!山有榛,隰有苓。
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陵之人兮,寄心明月。”八殿轰然叫好,这诗即兴而作,清雅缠绵,又寓含对西陵公主的倾慕,确是上作。众女芳心大动,无不青睐有加;唯有纤纤嘴角一撇,冷笑不语。
王亦君思绪飞转,想着以什么曲子彻底压下他的风头气势。刹那之间,诸多曲子从耳畔一一掠过,却觉得无一符合今日情势。沉吟中撞见姑射仙子澄澈凝视的妙目,心中登时一动,笑道:“献丑了。”反手一转,抽出珊瑚笛,悠然吹奏。
姑射仙子低咦一声,又惊又喜。笛声清亮欢悦,空灵疏雅,带着一丝淡淡的寂寞和倜怅,赫然竟是前夜在章莪山顶,两人一齐合奏的“天璇灵韵曲”。听那笛声悠扬跌宕,清灵悦耳,众人尘心尽涤,飘飘欲仙,仿佛乘风而起,浴着月光,穿掠晴朗的夜空,与丝缕飞云一齐翩翩扬舞,飞过泠泠雪山,寂寂森林,潺潺冰河……
朝阳明丽,晨风鼓舞,瑶池水光潋滥。王亦君长身立于玉石浮台,衣袂猎猎,裳飞带舞,横笛宛转,十指跳动如飞,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姑射仙子恍惚想起当时情景,双颊滚烫如火,烧得周身火热。见他灼灼地盯着自己,羞意大作,一时不敢凝视他的眼睛,芳心怦怦剧跳,倏地别过头去。
王亦君见她俏脸嫣红,不敢直视自己,娇羞之中似有绵绵情意,更是情动难已,不能自持。一时之间,竟似乎忘了身在何地,仿佛又与她回到了寂寥空旷的雪峰天湖,并肩相依,笛箫合曲……
一曲既罢,笛声溺溺。王亦君深吸一口气,凝神朗声道:“月冷千山,寒江自碧,只影向谁去?万丈冰崖,雪莲花落,片片如星雨。听谁,露咽箫管,十指苔生,寥落吹新曲。人影肥瘦,玉蟾圆缺,昆仑千秋雪。斜斟北斗,细饮银河,共我醉明月。奈何,一夜春风,心如桑叶,又是花开时节。”
八殿寂然,过了片刻,群雄如梦初醒,轰然击掌叫好。纤纤笑若春花,嫣然得意。眼见众女娇呼频起,秋波荡漾,尽往王亦君而去,白云飞面色大转难看。人群之中,姑射仙子闭着眼睛,眼捷轻颤。听他在大庭广众朗读自己所写的歌词,仿佛被他抽丝剥茧,一层层地揭开自己紧紧封闭的内心,又是害怕又是欢喜又是迷惘。
想起前夜的那些旖旎情景,突然觉得呼吸不得,心慌意乱。
电光石火间,她的心底闪过一个念头,娇躯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这几日以来,那一再让她恐惧而又期待的情感宛如狂潮巨浪,轰然鼓舞,在这一刻将她彻底淹没……却听王亦君朗声道:“久闻木族圣女箫技天下无双,如蒙仙子准许,比剑之时,在下想请仙子代为吹奏这“天璇灵韵曲”。”
八殿轰然,万千双炽热的目光一齐投射到姑射仙子的脸上。她“啊”地低吟一声,娇靥晕红,心乱如麻,想要推拒,但与王亦君的目光方一交集,立时觉得酸软无力,当下身不由己,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在此时,忽听殿外号角长吹,迎宾使朗声道:“玄水真神、北海真神、拘缨国主驾到!”
鼓乐喧阗,使女分列,一行黑衣玄袍的贵侯飘然而入。走在最前的四个大汉身高十尺,劲装弯刀,抬着一个黑藤丝轿椅,昂首阔步,神色极是倨傲。椅上斜斜坐了一个瘦小的老者,高冠白发,乌金丝袍飘飘飞扬。脸色枯黄黯淡,长须如银,八字白眉拖曳下垂,一双竖长的眼睛似闭非闭,昏昏欲睡。双手枯瘦,鸡爪似的蜷曲在腿侧,时不时地轻微颤动。
王亦君微微一怔,念力探扫,只觉他神如风烛,气若游丝,竟似大病将死。正自惊疑,却见水族群雄纷纷朝那老者躬身行礼,齐呼“真神福安”,果是烛龙。王亦君心下牵挂雨师妾,无暇多想,迅速朝后搜索扫望。
烛龙之后,便是那凶残暴戾的双头老祖禺京、禺强兄弟。
当日在方山与他相逢时,恰遇日食,瞧不分明;此刻细看,登时更增厌恶之感。那老妖虎背熊腰,腰缠银亮长鞭,乌金丝麻长袍拖曳在地;颈上两个硕大的头颅不住地转动,左侧头颅豹眼鹰鼻,深沉阴骛;右侧头颅肥颊细眼,阔嘴狮鼻。两头偶一相对,抵额接鼻,丑怪无比。
双头老祖身后紧随一个娇丽美人,彩巾缠头,珠贝摇曳,顾盼生姿,正是那拘缨国主欧丝之野。那双月牙眼水汪汪地瞥向王亦君,嫣然一笑,情意绵绵。欧丝之野身后是六名水族贵侯与二十五名黑衣丽人。众丽人手腕脚踝均锁着粗大的玄冰铁链,行走之间“叮当”脆响;神色羞怯惶恐,不敢四下张望。这些女子都是当日在方山上见过的北海女奴,想不到双头老祖竟将她们带到了昆仑山上。
王亦君目光停顿,突然全身一震,终于再次瞧见了雨师妾!人影翩翩,缤纷交错。她默默地混藏于那列女奴之中,戴着藤木面罩,缠头下露出几绺如火红发,显得格外地引人注目。黑衣似云,赤足如雪,随着鼓乐的节奏韵律地走着;晨风鼓舞,黑袍卷扬,妖娆婀娜的身姿若隐若现,苍龙角跳跃如翠绿的音符。
鼓乐齐奏,黑水大殿人潮纷涌,烛龙一行次第入席。钟声铿然,陆吾高声道:“王太子、白公子,请继续吧!”群雄目光这才纷纷从黑水大殿转移至玲珑浮台。白云飞微微一笑,转身朝着双头老祖行礼道:“北海真神福安,小侄想借神上的媸奴,为我吹奏“雨雪曲”,万请准许。”
王亦君心中“咯咯”一响,却听禺强哈哈笑道:“白公子果然好眼力。她善吹苍龙角,想来吹埙也不在话下。”黑袖一挥,冷冶道:“媸奴,还不快去?”雨师妾盈盈起身,脚链脆响,低着头翩然走到殿前环廊上。
群雄耸然动容,低语纷纷。此刻,众人都已猜到这红发女奴便是大荒第一妖女雨师妾。但她为何从一国之王沦落为女奴,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自日华城一战后,龙女与龙神太子的私情便传得沸沸扬扬,令五族中爱慕龙女的群雄大吃干醋。眼见两人在如此尴尬的情境中重逢,众人不免都有些幸灾乐祸,笑嘻嘻地袖手旁观。
白云飞笑道:“有劳媸奴了!”指尖一弹,淡白色的鱼型陶埙稳稳地落到雨师妾的素手之中。她轻轻点了点头,双手轻握陶坟,樱唇微启,抵在吹音孔上。阳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藤木面具上,秋水明眸平静无漪,殊无喜怒。大风卷舞,黑袍飞扬,陶埙忽地发出一声悲凉的呜咽。众人低声惊咦,衣袍翻飞处,她那双晶莹如雪的玉腿上,竟纵横交错布满了青淤血痕。历历分明,触目惊心。
王亦君脑中嗡然震响,想要传音询问,喉中却仿佛被巨石塞堵,发不出丝毫声响;狂怒悲苦,热泪盈眶。
当是时,白云飞大声道:“西风其凉,雨雪其雾……”突然银光怒舞,寒气袭人,人影疾闪,长剑如狂风暴雪朝王亦君急攻而来。
众人低呼,王亦君一凛,只觉那剑气迅疾逾电,迫在眉睫,一时竟无暇拔剑,唯有急速飞退。埙声悲旷苍凉,如荒漠孤风,呼号怒卷。那剑光亦如暴风悲舞,穷追不舍。“嗤嗤”连响,被剑气所激,王亦君衣裳接连绽裂,胸肋、大腿等处火辣辣生疼,鲜血激射。刹那之间,竟已受了七处轻伤。八殿轰然,女子尖叫声此起彼落。忽听箫声悠扬,清雅疏淡,姑射仙子吹起了“天璇灵韵曲”。
银光乱舞,剑势妖魅莫测,无论王亦君如何飞掠绕窜,剑气离他心脏、咽喉等要害始终只有三寸之距,稍有不慎,立时便要命丧当场。数次想要抽暇拔剑,却被其凌厉剑气完全压制,不能得空。
两人在八殿之间御风飞掠,闪电绕舞。八殿时而鸦雀无声,时而惊呼迭起,众女花容失色,纷纷为王亦君捏了一把汗。纤纤轻咬指尖,心中狂跳,眼见曲子已经演奏过半,王亦君依旧不得拔剑,闪避得极是吃紧,她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暗自苦苦祈告。
人影飞闪,剑光眩目。两人过处,大风呼卷,寒意凛冽,檐铃激荡,琉璃瓦上倏地凝结一层淡淡的白霜。
“天璇灵韵曲”清亮悦耳,如清泉漱心,令王亦君迅速宁静下来。虽然依旧躲避得颇为狼狈,但却已经逐渐摸清了白云飞的剑势。
正思忖间,香风扑面,那熟悉的甜蜜芬芳之气倏地钻入鼻息。这一瞬间,他恰巧从雨师妾身前飞过,忍不住朝她瞥了一眼。见她秋波荡漾,蓦地闪过温柔、凄楚、关切的神色,心中登时大痛,几乎把持不住。
“……只影随行,孤雁南飞。其虚其邪?既亟只且!”白云飞剑光纵横飞舞,气浪绵密如层层银涛炽焰。
王亦君正自心猿意马,左肩右胸齐齐一痛,鲜血长喷,引来一片惊呼声。雨师妾娇躯一颤,埙声蓦地失声走调,白云飞剑势登时一顿,堪堪偏差毫厘,从王亦君脖颈右侧半寸处电闪而过,肤裂血流,数十根发丝断裂飞舞。
群雄惊呼声中,王亦君藉机陡然下沉,长啸道:“人影肥瘦,王蟾圆缺,昆仑千秋雪……”身影变幻飞舞,呛然脆吟,一道碧翠剑光冲天破舞,无锋剑终于出鞘。“当当”脆响,光轮爆破,银光万点,如月下雪花随风狂舞。白云飞低咦一声,满脸骇讶,翻身飘然飞起。虎口震裂,长剑几乎拿捏不住。
突听“啪”地一声巨响,一道弧形银光从黑水大殿中破风裂舞,重重地抽打在雨师妾的背上。雨师妾娇躯剧震,黑袍开裂,露出一抹雪白的背脊。一道鲜红的伤痕赫赫在目,赤艳的血珠陡然沁出,丝丝滑落。
众人骇然,尽皆怔住。禺强狞笑道:“贱人,连曲子也吹不好,真是丢了我的脸面。”禺京桀桀冷笑道:“只怕她故意吹走调,吃里扒外,护着这小子哩!”话音未落,黑袖飞舞,银光雷电劈闪,又是“啪”地一声锐响,狠狠地抽打在雨师妾的身上。
彩巾缠头陡然裂碎,红发飘扬,黑袍撕裂;雨师妾疼得簌簌颤抖,却不发一声,挺直了身子,继续吹奏陶埙。王亦君热血上涌,狂怒已极,断剑遥指,厉声喝道:“双头老妖,你想干嘛?”禺京阴恻恻地笑道:“龙神太子瞧不见吗?我在管教女奴咧!”
禺强龇牙笑道:“这贱人皮痒得紧,一天没抽上几鞭,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怎么,太子也有兴趣替我管教管教吗?”说话之间,龙鲸牙骨鞭雷霆电舞,又接连抽了雨师妾六、七鞭,碎帛飞扬,皮开肉绽。
众人大哗,不忍卒睹。白帝、西王母等人紧蹙眉头,虽然颇感愤怒,但根据大荒法约,主人鞭挞奴隶,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旁人无权千涉。王亦君气怒欲狂,浑身颤抖,每一鞭似乎都抽打在他的身上,痛彻心骨,血管几乎要炸裂开来。一时间竟萌发强烈冲动,恨不能立即冲上黑水大殿,将那双头老妖斩为碎段。
突听白云飞喝道:“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剑光如厉电,刹那劈落。“哧”地一声,王亦君后背衣裳碎裂,鲜血冲射喷涌。众人轰然,纤纤惊叫一声,浑身瘫软,几乎不敢再看。
王亦君正怒不可遏,念力所及,感受到剑气袭来,浑身真气登时火山似的进爆;身子蓦地一移,那银亮的剑光从他右肩没入,破胸冲出。大声喝道:“斜斟北斗,细饮银河,共我醉明月!”身形电闪,沿着那道剑光飞速后移。断剑飞舞,碧光如银河倒泻,轰然飞卷。
“叮!”银光碎裂,白云飞低喝一声,手掌震裂,长剑脱手。耳边听见王亦君长声喝道:“一夜春风,心如桑叶,又是花开时节……”眼前一花,碧光深浅乱闪,胸上一凉,一道寒气瞬间插入。他惊骇欲狂,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我命休矣!”大叫一声,登时晕厥。
檐铃脆响,八殿寂然。箫声清了,绕梁回荡。众人惊骇地瞪视着玲珑浮台上空。王亦君凝风伫立,右肩贯穿一柄淡青色的长剑,剑身嗡嗡震动。右手反转,断剑抵在白云飞的左胸,只需再进半寸,立时便贯穿心脉,神鬼难救。
过了片刻,白云飞突然睁眼大叫道:“我死啦!我死啦!”轰然掉落,“扑通”一声掉入瑶池之中。众人又是吃惊又是好笑,想不到王亦君竟能突出险招,刹那之间反败为胜。水族群雄更是惊怒交集,半晌无话。
清风卷舞,红发飞扬,雨师妾倚栏痴痴地凝望着王亦君,犹自吹奏着陶埙,曲调苍凉悠远,赫然是那句“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恩?”反覆绕转,凄楚欲绝,彷佛风中芦苇,雨里梧桐。王亦君怔然凝立,浑然不见众人神情;脑中迷乱,失魂落魄,听到回肠荡气处,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钟声回旋,第八场比试由姬远玄对阵水族泠邪。钟声方响,泠邪便如狂虎疯豹,全力猛攻,寒冰牙刀光芒凛冽,如冰河进浪,将姬远玄追得险象环生。王亦君此时已是魂不守舍,只瞧了片刻,便无心观战,目光如磁石附铁,紧紧地萦系在远处的雨师妾身上。她跪坐在众女奴中,泥塑似的动也不动,蚝首微仰,妙目凝视着檐角蓝空,眼波突然变得蒙胧而柔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是时,匆听玲珑浮台上传来一声惊怒厉喝,橙黄光芒冲天进爆,檐铃激荡。泠邪翻身跌飞,口喷鲜血,笔直地坠入瑶池清波。姬远玄抱剑于胸,徐徐落地,微笑道:“承让。”众人愕然,适才分明还是泠邪大占上风,怎地在瞥望雨师妾的刹那之间,场上便局势逆转?
第九场比试由烈碧光晟对阵李白石。一个是水族长老,一个是火族前长老,倒也算得旗鼓相当。不料钟声方响,李白石便大袖飘飘,弯腰朝烈碧光晟遥遥一拜,自行认输,洒然离台。
二轮既罢,王亦君、姬远玄、烈炎、烈碧光晟、十四郎、杜岚、龙石、刀枫、江冰恋九人胜出。金族长老会稍加商议,决定将九人分为三组,每组三人,抽签回圈比试。每组决出一名胜者,做为最后的驸马人选,供西陵公主选择。
正乍时分,三组抽签分定。陆吾朗声道:“第一组,赤帝烈碧光晟、炎帝烈炎、铁木将军刀枫。第二组,南炎法师龙石、黑白岛主杜岚、水仙城主江冰恋……”
六侯爷勾着王亦君肩膀,举杯笑道:“妙极妙极!有你和姬小子一齐夹击,小水妖只能乖乖地回朝阳谷相亲去了。”忽地眉头一皱,嘿然道:“不过你和姬小子只有一人能够胜出,倘若不是你,纤纤公主—定又翻脸不认帐,宁可做一辈子老姑婆了。以她的倔强性子,就是天崩地裂,五族大乱,她也不会改变心意呢!王磁石,是胜是负,你可要好好想上一想。”
王亦君下意识地朝纤纤望去,见她板着俏脸,轻怒薄嗔地凝视自己,心里一阵愧疚。他心底明白,纤纤对自己情深一往,即便姬远玄技压群雄,拔得头筹,她也必定不为所动。
六侯爷失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大丈夫理应多娶妻妾,广蓄奴婢,城主贵为太子,更当如此。我说你也别思前顾后了,索性打败姬小子、小水妖,娶了纤纤就是。”看了看黑水大殿,压低嗓子道:“你若对龙女念念不忘,大不了蟠桃会后,咱们集结重兵,打水妖个措手不及,将她抢回,一齐娶作老婆便是。”
王亦君面上一红,忍不住朝雨师妾望去;见她默默跪坐于双头老祖的桌前,忍气吞声受其颐指气使,浑无从前那妖娆冶荡的风情,心中登时又是一阵大痛。
心乱如麻,目光转处,忽然瞧见一双清澈妙目凝视自己,登时如饮清甜幽泉,躁乱大消。姑射仙子缓缓地放低箫管,望着他浅浅一笑,转过头去。不知何以,那刹那的眸光中,竟似蕴藏着淡淡的失落、欢喜与哀伤。
管弦齐奏,仙乐飘飘,又是中歇时刻。众使女穿花舞蝶,将酒菜蔬果端入各殿。群雄观战半晌,早巳饥肠辘辘,闻到酒肉香味,食指大动,纷纷倾饮大嚼。
忽听天吴笑道:“如此醇酒传肴,岂能没有美人助兴?北海神上,久闻北海女奴精擅歌舞,何不藉着今日,让我们人家开开眼?”群雄大喜,轰然附和。禺京桀桀笑道:“水伯有命,岂敢不从?只怕这些蠢婢扫了人家的雅兴哩!”黑袖一挥,二十五名北海女奴飘然起身,朝着众人盈盈行礼,穿堂过殿,到了玲珑浮台上。
鼓磬清脆,笛箫悠扬,众女奴翩翩歌舞,脚镣锁链发出悦耳而整齐的声响,伴着那跌宕的曲乐,更觉节奏鲜明。清扬柔和的歌声和谐交揉,纯净如雪山明月,婉转如行云流水,令人心旷神怡,飘飘欲仙。
风和日丽,清波荡漾。众人眼前一亮,只觉身在仙境,这二十五名载歌载舞的绝色女子,分明是天上仙子。
群雄听赏入神,八殿无声。六侯爷、柳浪、李白石、白云飞等风月老手亦神魂飘荡,怔怔不语,便连杯中美酒倾洒大半也浑然不觉。
衣裙翻飞,玉人交错,那绺红发烈火似的熊熊燃烧,深深地吸引着王亦君的目光。二十五名美艳女奴中,只有雨师妾戴着面具,瞧不真切,但也正因如此,更添神秘之感,撩人遐思。她妖媚在骨,虽不过慵懒起舞,但随意间流露出的万千风情,亦是以让其他女子黯然失色。八殿男子的大半目光都如胶似漆地粘在她的身上。
王亦君悲喜交叠,目睹她戴着脚镙,屈辱歌舞,想起从前她张扬冶荡、魅惑众生的风姿,心中更加刺疼难过。一曲既罢,八殿掌声雷动,轰然叫好。青木大殿中,一个男子叫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北海女奴当真妙不可言。只是隔雾看花,未免有些不过瘾,不知北海神上能否让媸奴除下面具,也好让大家一睹芳容?”
群雄虽知媸奴必是雨师妾,但久未目睹姿容,被这番歌舞撩拨,早已心痒难耐,闻言纷纷大声附和。八殿女子大为不悦,尽皆鄙夷冷笑。对着艳名远播天下的第—妖女,哪个女子不是妒恨交织?
禺强哈哈笑道:“杨长老,不是老祖小气,只是我这媸奴有个怪脾气,衣服裤子均可脱,面具却万万不能脱。就连我拿她也没奈何哩!你若能将她面具除下,我便将她送你侍寝一夜!”
王亦君面色剧变,这老妖成心侮辱雨师妾,竟当着天下英豪的面做出这等荒唐承诺。怒火如沸,心中忽地一动,闪过一个念头,忖道:“是了,这倒是上天赐给我的绝好机会!”那杨长老惊喜交集,颤声道:“神上此言当真?”双眼发光,清瘦的白脸突地变为酱紫色。禺强嘿然道:“我北海真神何时说话不算数?”
禺京点头怪笑道:“此次蟠桃会,白帝、王母为西陵公主选秀驸马,留下一段佳话,我们客随主便,也依样画葫芦,聊以助兴。今日谁能摘下媸奴面具,便可做她一夜的主人,绝无戏言。”话音末落,竟有几十人轰然应答,争先恐后地朝雨师妾冲掠而去。人影交错,相互阻挠,“蓬蓬”连响,气浪层叠进放。
王亦君心中一紧:此时不去,更待何时?蓦地抄足飞掠,怒箭似的冲出四海殿,藉着定海珠穿透汹涌气浪,抢在众人之前落定立身,高声道:“龙族王亦君,恳请一睹姑娘芳容。”八殿大哗,纤纤霍然起身,怒视场内,咬唇不语。那冲上浮台的数十豪英亦大感意外,面面相戏,极是恼恨沮丧。
禺京森然笑道:“王太子不是已经参加驸马选秀了吗?怎地还有如此风流雅兴,想要和媸奴共度春宵?”
群雄轰然,西王母花容微微一沉,极是不悦。王亦君视若不见,淡然微笑道:“怎么,不成吗?”黑水、青木、赤火三大殿登时嘘声大作,纷纷叫道:“哪有这等便宜事?要嘛做驸马,要嘛挑媸奴!”
禺强哈哈大笑,将喧哗声压了下去,戏谑道:“想不到王太子和我是同好哩!嘿嘿,只要你能摘除媸奴面罩,有何不能?”禺京斜睨雨师妾,扬眉怪笑道:“媸奴,你若愿意陪他一夜,便自行解下面罩吧!”
众人一凛,登转寂静,纷纷凝望雨师妾。群雄皆知她对王亦君颇为钟情,猜想此番必定门动解除面罩,投怀送抱;一时无不妒恨沮丧,忐忑不安。岂料雨师妾木然而立,瞧也不瞧王亦君,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群豪低呼,大感诧异。禺京嘿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看王太子的本事了。”
王亦君心中一沉,又是失望又是惊讶,蓦地忖道:“她定是受双头老妖胁迫,才违心若此。”悲愤交织,微微一笑,传音道:“好姐姐,摘下面罩随我走吧!你放心,我绝不让这些水妖再伤你—根寒毛。”雨师妾动也不动,依旧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王亦君听若罔闻,望着雨师妾咬牙传音道:“雨师姐姐,不管你愿不愿意,就算与天下人为敌,今日我也一定要救你离开!”雨师妾肩头微微一颤,红发在风中急剧地飘拂,催情蛇曲伸不已。过了一会儿,终于徐徐转过身来。妙目滢光闪烁,深深地凝视着王亦君,凄然传音道:“小傻蛋,你……你这又是何苦?”
相隔如许之久,重又听到她那慵懒娇媚的声音,王亦君悲喜难抑,视线突然变得迷蒙。强忍胸中奔涌的心潮,微笑道:“好姐姐,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吗?摘下这面罩吧!让我好好看看你。”缓步走上前去。
雨师妾突然朝后退了一步,脚缭叮当,颈上锁链清脆震荡。眼巾闪过悲苦恐惧的神色,摇头传音,“忘了我吧!我已经不再是雨师妾啦!不过是……不过残花败柳、奴婢之身!”声音轻颤,眼圈一红,泪珠倏地滚落。
王亦君心中大痛,喉咙中彷佛被什么堵住了,体内的热血却在喧嚣地涌动。摇头嘎声道:“好姐姐,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我怎么能忘了你?不管你变作什么身份,始终是我至为欢喜的眼泪袋子。从今日起,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再也不分离……”声音沉痛而嘶哑,每说一句,便往前跨近一大步。
雨师妾被他那热辣辣的目光烧灼得微微颤抖,冰冷的身子急剧烧烫起来,双颊潮红似火。听他步步紧逼地低声倾诉,芳心剧跳,全身酸软乏力,泪水不住地滚落着。心中凄楚、苦痛、甜蜜、幸福……宛如怒潮卷溺。
当他靠近到咫尺之距,那熟悉的男性气息排山倒海,令她瞬间淹没窒息。她突然崩溃了,心乱如麻,柔情汹涌,多么想抛离一切,紧紧地抱住这宿命的男子啊!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但当王亦君的指尖轻轻地触到面具的边缘,她忽然一震,蓦地清醒,心底闪电似的掠过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倏然后退,翩翩立定,强忍住心中那如割的绞痛,含着泪笑道:“听了你这些话,姐姐好生欢喜,什么苦痛都不枉了。小傻蛋,记住我从前的模样,可别忘记啦……”突然素手一翻,握着一柄蛇形匕首朝自己心窝刺去。
王亦君“啊”地大叫,心胆欲裂,待要扑救,已然不及。众人惊呼声中,几道白光、黑芒从白金、黑水两殿同时闪起,气浪进爆,眩光刺目,只听见雨师妾颤声娇呼,那蛇形匕首突地冲天飞射,亮起耀眼的白光。众人心中一宽,知道她必已无恙。
王亦君惊魂甫定,生伯她重又寻死,蓦地疾身掠进,双手急拍,将她周身经脉尽数封住,左臂舒张,搂住她的纤腰,稳稳落地。心中惊疑不定,“她为何宁死也不让我看见脸容?”伸手颤抖着取下了那藤木面罩。
八殿轰然惊呼,王亦君脑中嗡然炸响,热血冲顶,仿佛万千个焦雷一齐轰奏,险些站立不住。雨师妾怔怔地凝望着王亦君,目中神色痛苦欲绝,嘴角泛起凄楚的笑容,低声道:“这样的雨师妾,你还喜欢吗?”倏地闭上眼睛,泪珠簌簌掉落。
那张原本娇媚如仙、雪白细腻的俏脸上布满了虫蛇咬噬的累累疤痕,淡紫浅绿,凹凸不平。额上以朱砂等物剠写了两个大字“媸奴”,赤红如血,触目惊心。昔日大荒最为美艳的第一妖女竟变得丑陋无已。
王亦君惊怒悲愤,颤抖着轻抚她的脸颊,心中如被万箭揽射,千刀齐剐。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响,视野迷蒙,一颗滚烫的热泪滴落在她的脸上,涸化开来。突然明白为何她当日在方山上一再拒绝相认,而今日宁可自刎也不肯揭开面具了。
八殿寂然,众人骇异地望着二人,目瞪口呆。那些原本想要撩揭佳人面具的豪雄突然觉得一阵庆幸;一些胆小的女子只看了片刻,便觉得一阵害怕烦恶,转头不敢再看。
禺京冷森森地怪笑道:“既叫“媸奴”,当然就是个丑八怪啦!王太子没有吓着吧?”禺强笑道:“这贱人吃里扒外,屡教不改,烛真神失望透顶,特将她赏我为奴,命我好好管教。嘿嘿,她不是自以为风骚美貌,勾搭外人吗?我就让她从此变作媸奴,连猪狗也望而却步。”
禺京叹道:“可惜她虽然丑怪无比,每日点名要她相陪的宾客还是不计其数哩!真是奇哉怪也!”双头老祖一唱一和,桀桀怪笑,得意已极。龙族群雄大怒,纷纷破口大骂,黄土、白金诸殿亦愤愤不平,轰然一片。
王亦君越听越加悲怒欲狂,体内真气翻江倒海,气血冲涌,突然抱紧雨师妾仰天长啸。啸声高亢激烈,云进雾散,钟鼓齐鸣。听那啸声悲苦郁怒,八殿众女深感恻然,恨不能抱他入怀,抚平其伤;想到一代妖娆降身为奴,丑怪若此,对雨师妾亦大起同情之心。纤纤咬唇怔怔不语,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妒恨。
长啸半晌,王亦君胸中那悲郁之气依旧如浓雾集结不散,他一生之中,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悲愤仇恨。怒火熊熊,真气鼓舞,玲珑浮台四固的波涛随着他的情绪起伏,跌宕喷涌,忽高忽低。啸声突然转高,“铿!”断剑在竹鞘中呛然自吟,一道森寒杀气脱鞘怒射,骤然指向黑水大殿。“叮当”脆响,殿檐的铃铛登时碎裂。
众人色变,水族群雄纷纷凝神戒备。哥澜椎等人低骂声中,纷纷握住兵刀,只待王亦君一声令下,便立即扑往黑水大殿,与众水妖杀个鱼死网破。群雄怒目相向,剑拔弩张,战斗态势一触即发。
王亦君蓦地止住啸声,冷冷地扫望水族群雄,嘴角挂着愤怒、鄙夷而森寒的微笑。目光如冰锥刺骨,众人无不心生寒意。唯有烛龙病撅佩地斜身靠坐,竖长的眼睛似闭非闭,偶尔闪过两点森蓝的幽光,仿佛此事与他殊无关系。
八殿肃静,掉针可闻。突听姬远玄鼓掌微笑道:“盘古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三弟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媸奴一夜之主,果然高妙。这“海龙啸”更是惊天动地,令人叹服!驸马选秀中,贤弟若还如此智勇,愚兄只能甘拜下风了。”
王亦君一凛,知他在暗示自己既已救得雨师妾,当以大局为重,全力参与驸马选秀,不必再与水妖纠缠。
强忍怒气,低头俯望雨师妾,见她睫毛轻颤,泪珠末干,心中又是一阵裂痛。耳畔响起她的凄然言语:“这样的雨师妾,你还喜欢吗?”热血轰然上涌,心中激荡,低声道:“好姐姐,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我喜欢你胜过世间一切。”不顾众目睽睽,低下头来,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众人轰然,雨师妾周身一震,红霞飞涌,双眼不敢睁开,泪水却汹涌而出,哽咽凄然道:“你……你……”
激动悲喜,说不出话来。王亦君嘴唇温柔地扫过那凹凸不平的肌肤,热泪盈眶,心中刺痛难忍,多么想将她的脸容与内心的创伤一同舔平啊!双臂紧紧地抱住她,恨不能将她箍入自己体内。她的呜咽、呻吟与气息仿佛春风海浪,温柔而汹涌地卷席着,在他的心底激起一阵阵甜蜜而痛苦的战栗……
这一刻,他如此清楚地发觉,自己竟是这么深爱着怀中的女子。一个鲜明的念头红日似的从喧嚣的心海里跳跃而出,温暖而耀目地攀升着,照亮了原本黑暗纷乱的世界。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来,那炽烈的仇恨与悲怒已经奇迹般地烟消云散,柔情汹涌,内心重新恢复清明。
忽听禺强鼓掌怪笑道:“果然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真真让人羡慕。但是王太子好像忘了一件事,你只不过是媸奴一夜之主,我才是她的主人哩!”水族群雄轰然附和。
禺京嘿然道:“嘿嘿,可惜媸奴原是雨师国主,算是荒外之邦。根据雨师国律法,奴隶若想恢复自由,除非主人大发善心,又或者有人为他赎身……”禺强涎着脸怪笑道:“可惜我这主人偏偏对媸奴情有独钟,不肯大发善心;无论别人出多高价钱,也绝不转卖。”细眼长眯,肥颊乱颤,笑得狂肆已极。
王亦君心下大凛,怒火熊熊。龙族群雄纷纷怒骂不已。却听禺京怪笑道:“我倒有一个提议,或许可让媸奴恢复自由,只怕太子没这个胆量哩!”王亦君怒气上冲,哈哈笑道:“天下没有我王亦君不敢做的事,且说来听听。”禺京阴骘豹眼冷冷地瞪视王亦君,森然道:“咱们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公公正正地生死决斗。倘若你能杀了我,媸奴自然归你;但若是我一不留神杀了阁下,嘿嘿,你就等来世吧!”
王亦君热血上涌,长声笑道:“妙极!王亦君正想割了你们头颅做葫芦鼓,为我娘子敲奏婚乐!”八殿又是一阵大哗,女子惊呼声不绝于耳。愚强、禺京目光闪动,狞笑道:“一言为定!”转身朝白金大殿行礼,嘿然道:“此事乃是我与王太子之间的私人恩怨,与蟠桃会无关,还请白帝、王母不必介怀。”
白帝与西王母对望一眼,料知已无可挽回,当下无奈点头应承。西王母淡淡道:“但瑶池宫是大荒各族和平欢聚的圣地,绝不能做为生死决斗之处。你们若执意相斗,请另觅他处。”水族群雄见她未加反对,登时大喜,一齐呼喝鼓舞,声势喧嚣。烈碧光晟、句芒等火、木群英则微笑观望。
数月以来,龙族、土族、火族、金族之所以能挫败他们的谋划,联结同盟,全赖王亦君穿针引线。虽然他的武功法术尚不及如今炎帝,比之那真气突飞猛进的蚩尤似乎亦有不如,但他的个人魅力却颇为出众,天生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颇能团结诸雄,领袖群伦。可以说,他是四族联盟的中心枢纽,亦是水妖同盟的眼中钉、肉中刺。若能将他除去,则四族联盟必可上崩瓦解。此刻自寻死路,竟敢与大荒十神之一的双头老祖生死对决,怎不让水族同盟喜出望外?
八殿如沸的人群中,唯有姑射仙子神色黯然,落寞伫立,怔怔地眺望着王亦君及他怀中的雨师妾,芳心迷乱刺痛,空空荡荡,说不出的失落、担忧。
各族群雄乘坐着万千帆船,乘风破浪,在碧翠色的天湖上团团围聚成巨大的圆环形状。王亦君傲立舱头,衣袂翻飞。狂风急剧地抽打在脸上,清寒凛冽,体内的热血却越发滚沸起来。远处碧浪分涌,白帆鼓舞,双头老祖所乘的快船迎面驶近,转瞬间相距不过两百丈之遥,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两个不断转动的丑怪头颅。
王亦君意守丹田,真气汹汹导引,决计吹奏“金石裂浪曲”,驾御珊瑚独角兽与老妖鏖战。“轰!”突听一声惊雷巨响,王亦君震得肝胆欲裂,气血乱涌,珊瑚笛险些脱手飞出。双头老妖抢在他之前,擂奏起海神天鼓;惊心动魄的生死决战终于在昆仑瑶池展开。
众人惊呼声中,王亦君冲天飞起,急转定海珠,借势随形,从万千水柱浪墙中闪电穿出。饶是如此,胸肋仍被巨浪拍中,剧痛攻心,险些岔气。王亦君大骇,急忙翻转珊瑚笛,全神贯注探察四周水浪气势,一面因势利导,穿飞闪避,一面苦苦思忖对敌之计。
越斗越是心惊,王亦君始知老怪念力真气远在自己预想之上。“轰!”狂涛怒卷,水浪如玉柱横扫,激撞在他腰肋上。低吼一声,朝后翻飞,痛彻心肺。耳畔隐隐听见群雄惊呼,夹杂着一声苍凉的号角,如泣如诉。
眼前蓦地掠过雨师妾的脸容,那惊惶悔惧登时迸散消弭。王亦君当下抖擞精神,将万千杂念迅速摒除驱散。
他越是身处逆境,越是坚强乐观,此刻心魔既除,热血汹汹,斗志迅疾昂扬高涨。
王亦君跌宕穿梭,悠忽飘荡,宛如风中柳絮,水中浮萍,每每在至为凶险处堪堪避过,看得群雄心痒瞻寒。
千舟之中,红衫翠袖翩翩舞动,娇呼莺啼悦耳动听,几乎所有的女子都在为王亦君鼓劲呐喊,他每一次化险为夷,都能引来一片雀跃欢呼。
突听王亦君清啸一声,御风踏浪,从数十道水柱间巧妙穿过,高高飞起,瞬间突破了老妖的“天鼓海神阵”。
如潮呐喊声中,他于半空旋身急转,横笛于唇,终于吹响了“金石裂浪曲”。笛声高亢激越,裂空震耳,如险峰嵯峨,犬牙交错,巨浪拍到身前,立时被笛声真气劈炸为纷扬雪沬。
群雄擂鼓吹号,业已分作两大阵营,各为一方鼓气呐喊。但无论是哪一边,都不自禁地对王亦君产生越来越强烈的惊佩之意。突听禺强呼啸怪吼,红光满面,黑色真气冲天飞舞,如玄柱擎天。天鼓脱手怒射,悬空翻飞,银光一闪,龙鲸牙骨鞭闪电似的抽打在鼓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王亦君耳中嗡然一响,头颅几欲迸炸开来,气血翻涌,难过已极。“砰啷!”碧浪炸射,瑶池中心突然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带动四周水面急速飞转,道道弧形水浪离心扩散,转瞬间整个瑶池湖面都开始旋转起来。
水浪冲天,无数小船离心飞甩。人影缤纷,惊叫不断,群雄纷纷御空踏浪,朝瑶池岸边飞去。
“轰!”漩涡中心突然冲涌起巨大水柱,朝着王亦君急撞而去。王亦君大喝一声,身子急速旋转,碧翠真气螺旋绕舞,如同耀目光梭,冲天怒射。那滚滚水柱穷追不舍,咆哮着,喷涌着,直欲将其吞噬。笛声激越,攀升至最高处,突如冰峰炸舞,星河冲泻。红光刺目,怒吼震天,珊瑚独角兽高跃横空,昂首咆哮。
“轰隆隆!”那道巨大的水柱登时进炸开来,彷佛解散的股绳,道道旋转离甩,四散飞扬。隆起的瑶池登时坍塌,水珠缤纷飞舞,在阳光下闪烁着漫漫绚光。
王亦君方自暗舒一口气,却听海神天鼓惊雷爆响,一道眩目的乌金炽光陡然铺天盖地。经脉剧震,真气乱涌。双头老祖齐声桀桀狂笑,那道银亮色的龙鲸牙骨鞭横空划过,闪起一道耀眼的圆弧。“蓬蓬!”闷响叠炸,瑶池巨浪冲涌,进散开的水柱突然重新凝聚,围绕着骨鞭急速缠舞,光芒刺目,气浪吞吐,刹那之间形成一只巨大的龙鲸形状。“裂海玄龙鲸!”远处群雄失声惊呼。
“呜嗷”那龙鲸火眼凶光爆闪,张口咆哮。刀牙错立,一道黑光喷涌飞射,猛地撞击在珊瑚独角兽的身上。
赤光四爆,气浪迸炸,独角兽恕吼摇晃,朝后翻飞。王亦君喉中一甜,险些喷出一口鲜血,心中大骇,蓦地调息运气,急吹笛曲。笛声汹汹激越,珊瑚独角兽周身红光大作,蓝目凶芒电射,昂首咆哮,雷霆飞冲,宛如赤炎飓风朝那龙鲸狂飙扫去。“轰隆!”一团绚光当空进爆,姹紫嫣红,突然朝着四面八方急速扩散,整个蓝天都变作桃红纱帐。水花四射,滚滚气浪轰然卷扫。
独角兽发出一声凄厉愤怒的嘶吼,突地化为紫红轻烟,倏然收回珊瑚笛内。黑光闪耀,数十道阴邪凌厉的真气随之闪电破入,王亦君十指、咽喉如被巨锥猛刺,痛不可抑,周身经脉陡然一紧,几欲迸裂。轰然闷响,当胸又被山岳似的气浪剧撞,再也抵受不住,剧颤喷血,面如金纸,高高抛起。
众人惊叫声中,那龙鲸鳍掌如巨翼舒张,嘶声欢鸣,甩尾翻转,再次朝着王亦君当头砸下!雨师妾心中一沉,正欲吹奏苍龙角解困,蓦地铿然脆响,颈上、手腕、脚踝的玄冰铁链齐齐绞紧!她眼前一黑,气血滞涨,周身酥震欲裂,登时萎顿瘫软。
“轰!”巨大的黑光气浪鼓舞拍到,绿光碎裂,王亦君护体真气瞬间迸破。周身骨骼“劈啪”爆响,经脉断裂,再度喷出一口鲜血,仰面翻身,笔直朝下急坠。龙鲸应声欢鸣,横空摆舞,庞大的乌黑色身躯遮天蔽日,咆哮冲下。血盆巨口獠牙森然,两丈余长的红舌跳跃吞吐。
王亦君意识混沌,想要腾挪闪避,却力不从心。迷迷糊糊中,闪过一个可怖的念头:“难道今日我竟要死在此处吗?”周身倏地一阵冰寒,恐惧惊惶稍纵即逝,旋即又想:“未到最后一刻岂能轻言放弃!我若是死了,雨师姐姐岂不要永远受着老贼的凌辱?”热血上涌,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大喝一声,蓦地翻手拔剑,青光电舞,朝那龙鲸最为柔软的舌头刺去。
“嗤!”碧光及处,长舌曲弹,那龙鲸吃痛狂吼,猛地喷出一道巨大的光团气浪。王亦君早有防备,定海珠倏然倒转,藉着那股汹汹气浪的狂猛冲势,陡然翻身下冲,破入滔滔雪浪。
“哗隆!”黑光击中湖面,巨浪冲天,一股赤红色的鲜血在翠浪雪沫中泛散开来。龙鲸怒吼穷追,驮着双头老祖自半空雷霆坠下,重重撞入汹涌碧涛之中,湖心进炸,偌大瑶池剧烈晃动。
大风呼啸,群鸟悲鸣盘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臭之气,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湖心突然迸炸冲涌,一道人影直飞上天,青衫猎猎,正是王亦君。群雄轰然,纵声狂呼。却见王亦君身形一顿,弯弓似的绷紧身子,朝天喷出一大口鲜血。
当是时,瑶池湖心又是一阵轰隆巨响,炸翻起翠绿雪白的层层涛浪,地动山摇,方圆十里水雾笼罩。那龙鲸嘶声欢吼,笔直冲出水面,巨尾摇摆,张开森森巨口,似乎只等着王亦君跌落其中。
双头老祖骑乘在鲸背之上,哈哈狂笑,得意已极,也不追赶。王亦君身在半空,酸软无力,几已虚脱。视野昏花,一阵烦恶欲呕,再也强撑不住,倏地朝下摔落。
风声凛冽,惊呼不断,龙鲸的巨口宛如血红色的无底深渊,刀牙错立,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突然之间,王亦君的心底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也是巨浪滚滚,也是血盆大口,也是千钧一发……
脑中轰然,胀痛欲裂,大叫一声,万千幻象烟云流水似的卷过。经脉微变,丹田突地冲起一道充沛的真气,汹汹贯注右臂,王亦君“啊”地一声低呼,鬼使神差地挥剑反撩。断剑铿然长吟,一道雪亮银光脱剑电舞,眼花缭乱地朝那鲸口纵横劈裂。
“咻咻”激响,断牙飞舞,龙鲸只道他已无反抗之力,猝不及防,剧痛之下惊怒悲吼,滚滚黑光再次从喉中迸爆弹射。王亦君脑中混乱,却似乎福至心灵,闪电似的自动闪避,于凶猛气浪之间自如穿梭,蓦地冲入那巨口之中;断剑银光耀射,如进雪决河,滔滔不绝地朝那龙鲸上颚、软舌狂攻猛斫。
黑暗之中,那奇怪的感觉更为强烈,王亦君先前分明已经气衰力竭,此刻却觉气海充盈,一股强沛刚厉的真气源源不断地冲涌向四肢八脉;脑内万象缤纷,身不由己,冥冥之中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指挥着他使出诸多意表之外的奇怪招式。那剑光凌厉刚猛,大开大合,威力无穷,竟似是从未见过的绝世刀法。
白光厉烈纵横,龙鲸的长舌、软颚均被斩得寸寸断裂,血肉模糊。惊雷狂吼夹带着滚滚黑光气浪汹汹不绝地从其喉咙进爆炸舞,在黑暗中闪耀起团团紫黑炽光。王亦君惊喜讶异,不容多想,索性彻底放松,随着那奇怪的意识恣意闪避、劈斫,圆转如意。瞬息之间,便冲过龙鲸食道,朝其体内急掠而去。
“轰隆”巨响,惊涛裂舞。龙鲸方甫撞落瑶池,立即弹舞跳起,发疯似的穿过道道碧浪水柱,朝蓝空冲去。
忽而上窜,忽而下坠,怒吼悲鸣,摇摆摔舞,痛苦已极,双头老祖急念法诀,竟也控制不住,面色大变。众人惊愕不解,猜想适才王亦君多半是故意示弱诱敌,乘其不备大举反攻。当下议论纷纷,锣鼓号角重新响彻云霄。
“蓬!”一道银电似的光芒从龙鲸喷气孔怒爆而出,裂海玄龙鲸发出一声凄烈骇怒的狂吼。光芒剧闪,万千水浪从气孔中滚滚喷涌冲射,龙鲸庞大的身躯陡然瘪塌朵朵水花缤纷绽放,白光怒舞,一道青色人影飞射冲天,断剑纵横,两道弧形白光快逾闪电,一闪即没。
“噗噗”连响,龙鲸背皮翻裂,一大段脊骨迸刺横空,倏地碎断开来。轰隆震响,乌光波荡碎裂,这凶狂海兽悲鸣嘶吼,蓦地炸飞开来,消弭无形。气浪鼓舞,一大团雪白水浪四下喷涌,银亮色的龙鲸牙骨鞭断折飞扬。群雄骇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龙鲸封印号称北海三大封印之一,竟在刹那之间被王亦君击破!
双头老祖又惊又怒,只道王亦君深藏不露,扮猪吃象,险些连肝肺也一齐气爆,大喝一声,冲天飞起,闪电似的朝王亦君扑去。半截龙鲸牙骨鞭风雷电扫,“呼”地一声,狂风怒舞,卷起一道十余丈长、两丈余宽的汹猛银光,朝他当头劈落。
王亦君心念如潮汹涌,一气呵成,青衣鼓舞,在黑光鞭影中飘飘欲仙,姿势优雅洒落,极是好看。断剑刺劈斫砍,耀射出道道眩目弧光,仿佛一柄狭长光刀纵横开合,气芒刚厉凛冽,竟与老妖斗得难分难解。
看了半晌,金族中人面色大变,有人忍不住脱口道:“奇怪!龙神太子怎地竟有如此强沛的白金真气?”
乌丝兰玛、句芒等人面面相觑,惊疑万状,蓦地想道:“难道是白帝、王母与他勾结,暗中传授?”纷纷朝白帝、西王母望去,见他们亦是惊愕皱眉,不似作伪,众人心中更是大惑不解。
数日前在方山上,双头老祖与蓐收激战半晌,大耗真元;又被神秘黑笠人一掌打成重伤,虽经疗复,但终究不在颠峰状态。此刻为王亦君气势所慑,心中生怯,缩手缩脚,实力更是大打折扣。
王亦君却越斗越勇,灵思泉涌,奇招妙想纷呈迭出,真气源源不绝,随心所欲。这种奇妙情境从未有过,惊喜快慰,纵声笑道:“你这烂骨断鞭不要也罢!”鬼魅疾进,银光迸爆怒刺,直射老妖执鞭右腕。
这一剑挟夹风雷,急电飞舞,光芒气浪凌冽已极。双头老祖心中大凛,蓦地右腕回收,长鞭气芒进炸,兜头劈卷,顺势拍出左掌,一道汹汹真气轰然鼓舞,如盾如锤,朝着王亦君剑尖疾撞而去。众人惊呼,二者相距不过三丈,这般剧烈相撞,多半两败俱伤,但双头老祖尚有一鞭优势,相较之下,王亦君更为凶险吃亏。
王亦君哈哈长笑,倏地侧身避让,周身银光怒放,汹汹冲向断剑剑锋。“当”地脆响,那道剑芒光浪在撞着黑光气盾之前,忽然弯折回转,银光眩目,划过一道圆圈,绕过双头老祖,不偏不倚刺入其右腕脉门。
“哧!”鲜血激射,断手飞舞,长鞭破空悠扬。老妖惊怒惨叫,左手气浪光盾登时一颤,擦着王亦君胸前冲过。狂风凛冽,他长发、青衫尽皆朝后鼓舞飞扬。众人大骇,白帝、王母陡然变色,失声道:“天元诀!”
群雄闻言无不色变,叠声惊呼。
天元诀乃是八百年前的金族奇侠古元坎根据天元逆刀所创刀法,凌厉刚烈,变幻莫测,其中最为着名的便是这式“回风石舞”。当年他曾以此式,一刀斩断火族大神“青虎炎魔”的右腕,轰动大荒。传言中描绘的招式,便与王亦君适才所为如出一辙。古元坎失踪东海之后,天元刀法便从此失传,是以众人方才目睹王亦君激斗之时,始终不能猜透;但这一招方一使出,立时便泄露究底。
一时间,众人心中均是惊骇难言:“为何他竟会这失传了八百年的刀法?”大风鼓舞,白帝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王亦君的耳中,王亦君陡然一震,脑中灵光飞闪,恍然大悟。想必自己通过不死神树穿梭时空之后,业已唤醒了深埋于心的部分前生神识。适才即将掉入鲸口之时,那生死一瞬的危急情状,重新激醒了沉睡的古元坎元神,是以不知不觉中便将天元诀等失传已久的金族绝学滔滔不绝地使将出来。
但是自己为什么能将真气转化为白金真气呢?难道竟是由于四年来苦修“五行谱”,潜移默化之功?王亦君思绪急转,惊讶震撼,一时也不知究竟是悲是喜,脑中突然又是一阵撕裂胀痛,大叫一声,心乱如麻,眼前昏黑,彷佛滚滚洪流从自己神识中喧嚣涌过,那充沛刚烈的白金真气突然消弭四散,酸软无力。心中一惊:“糟了!“古元坎”又要睡着了!”
双头老祖正自捧着断腕惊怒狂暴,见他神色狂乱,怔怔不语,当即大吼一声,轰然推出一掌。“蓬!”黑光气浪汹涌飞舞,宛如两道乌龙交缠咆哮,重重地撞击在王亦君胸膛。王亦君避之不及,青衫迸裂,仰头喷出一大口鲜血,倏地抛飞出数十丈外。心下惊骇,奋力凝神,却再也找不回那泉涌灵念与滔滔真气。
众人轰然,想不到局势竟又在瞬间逆转,水族群雄惊讶狂喜,纷纷大吼道:“杀了他!杀了他!”双头老祖一击得手,亦是一愣,想不到竟会如此简单轻松。虽觉古怪,但此时怒恨交加,不容多想,怒吼声中掠身疾追,奋起真气,趁着他尚未回过神来,狂风暴雨似的一阵猛攻。
黑光怒舞,气浪炸飞。王亦君全身酸软,殊无招架之力,登时接连中掌。剧痛攻心,经脉进断,三根肋骨瞬间断折。所幸双头老祖重伤之下,真气不济,虽然连攻四掌,却尚不足以致命。
待到第五掌气浪汹汹拍至之时,王亦君眼前金星四射,大叫一声,面色惨白,断线风筝似的朝下飘坠,几欲晕迷。“轰隆隆!”万里晴空突然响起一阵焦雷,震得众人心悸神颤。
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色陡然变黯。众人一凛,抬头望去,却见滚滚黑云从四周雪山峰顶汹汹涌出,惊涛狂潮似的飞扬卷舞,一浪盖过一浪,急速奔腾推进。刹那之间,西天红日便被巨兽似的乌云争相吞噬,适才晴光媚好的碧虚长天顷刻黑云密布,昆仑群峰笼罩于阴冷诡异的黑暗之中。
飓风呼卷,王亦君下沉之势登时减缓,倏然卷起三丈来高,翻转跌宕,又斜斜摆舞,朝湖心悠悠荡荡的掉落。一道闪电陡然亮起,照得天地一片雪白,浩淼天湖森蓝透彻。“扑通!”浪花四溅,王亦君斜斜飘荡,终于摔落滚滚波涛。
当是时,电闪雷鸣,狂风怒啸,“劈里啪啦”之声大作,众人头脸剧痛,“哎呀”大叫,竟是无数拳头大小的冰雹怒箭似的呼啸射落。群雄纷纷鼓舞护体气罩,一时间,瑶池沿岸闪耀起万千五色光圈,仿佛漫漫霓彩灯笼,幻光流离,缤纷辉映黑暗中划过无数道银光白线,密集交织。数十里瑶池水浪朵朵,涟漪四漾。冰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片刻后竟变作车轮大小,激撞在草地上,登时砸出万千深坑。
远处瑶池宫的琉璃瓦“当当”激响,不断地传来破裂碎断的声音,铜钟、檐铃叮当密奏,急促清脆。飓风狂舞,冰雹四射。天湖波涛汹涌,岸边野花纷纷拔地而起,缤纷飞扬,长草贴着土地剧烈起伏。众人站在狂风之中,窒息气堵,几欲随风卷去。气罩忽瘪忽鼓,摇摆伸缩,被那巨大的冰雹密集击打,下住地凹陷曲弹。
狂风越来越猛烈,冰雹密集,众人睁不开眼,隐隐瞧见四周白蒙蒙一片。双头老祖不能视物,无法追击王亦君,单掌飞舞,气浪进卷,将激射而来的巨雹击飞开来;懊丧狂怒,徒自在空中咆哮怒吼。又过了片刻,飓风狂肆,冰雹更大更急。湖面惊涛滚滚,宫殿毁坏甚巨,四周雪山轰隆震动,竟似要引发雪崩。
眼见局势一团混乱,越发危险,双头老祖突然大叫一声,被两个径达一丈的冰雹先后砸中后背,“扑腾”
一头栽落湖中。他原已身负重伤,真元消耗极大,这般猛捱一击登时气血岔乱,半天竟没能浮出水面。
众人一愣,捧腹狂笑。突然“哎哟”四叫,乐极生悲,亦被冰雹纷纷砸中尊头。白帝朗声道:“众位朋友,天气恶劣,今日蟠桃会就先到此为止。龙神太子与北海真神的比斗明日继续。大家先行回馆吧!”众人轰然叫好,随着迎宾使,乘鸟骑兽,穿掠漫漫冰雹狂风,怪叫呼喝,朝诸峰飞去。
天昏地暗,冰飞雪舞,密集的冰雹激撞在湖面,掀起狂猛的波涛。雨师妾卧坐船头,望着金族、龙族群雄将王亦君救出水面,朝岸边飞去,方自舒了一口长气。周身虚脱无力,忧喜交集。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暴暂时挽救了王亦君,但是明日呢?明日他能否从那凶狂老妖的手下侥幸逃生?
纱窗映绿,烛影摇红。焚香搦搦,暖炉熊熊。屋外冰雹已止,但飓风益猛,暴雪狂肆,水晶窗外凝结了一层厚冰,内侧水雾迷蒙。王亦君躺卧在柔软的犁牛毯上,微笑着与侧坐床沿的雨师妾四目交会,心中悲喜交织,宛如隔世。明珠灯下,她的眼波如此温柔动人,仿佛星夜海浪,明月春江。
这三个时辰里,众人络绎不绝地前来探望王亦君,送来灵丹妙药,助其疗伤,直到此刻方才一一散尽。双头老祖接连重伤之后威力大减,所攻的五掌虽极是凌烈,对王亦君却无致命之虞。经过灵山十巫的妙手解救,王亦君震断的经脉、肋骨已经一一续上,淤血也都尽数化去。连服诸族各种仙丹之后,其元神真气业已大大恢复,若能过得明日一劫,只需精心调养数日,便可完全好转。
为了不打扰王亦君休养,尽快为明日恶战做好准备,白帝特精选了三百卫士守护在王亦君下榻的石屋之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除了灵山十巫寥寥数人之外,非经白帝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方圆五百丈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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