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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香见春娇推门进来,冷笑道:“你反正没有敲门的习惯,这次敲不敲都是一样。”
春娇根本不敢瞧她,也不敢接她的话,只是向沈浪赔着笑道:“贱妾想来瞧瞧沈公子有没有什么吩咐。”
沈浪含笑道:“我正想去找你。”
春娇脸色变了变,道:“沈公子要要找我。”
沈浪道:“烦你到兰州城去,为我选购一批最好的珍珠。”
春娇这才放心,展颜笑道:“这个容易,不知沈公子要多少。”
沈浪道:“就买一百万两的吧。”
春娇、染香忍不住同时失声道:“一百万两?”
沈浪笑道:“可是太少了那么就买一百三十万两吧。”
染香呆在那里,春娇结结巴地道:“一百三十万两,那那不会太多么?”
沈浪道:“我不是要你买普通的珍珠,是要最好最大珍珠,每个最少要有龙眼核那么大,一百三十万两只怕也买不到多少。”
春娇道:“但但那种珍珠,只怕难买的很。”
沈浪笑道:“只要有银子,还怕买不到。”
春娇透了口气,道:“但但价钱”
沈浪道:“无论价钱多少,就算比市面上贵一倍也没关系,但却要在今天买到,最迟也不能迟过子时。”
染香已忍不住道:“一百三十万两全买珍珠,你你疯了么,要这么多珍珠干什么?”
沈浪笑道:“自然是有用处的。”
春娇眨了眨眼睛,突然笑道:“我知道了,沈公子莫非是要送人?”
染香道:“呀莫非是送给快活王?”
沈浪笑道:“为什么定要送给快活王,难道不能送给你们?”
春娇、染香对看一眼,两个人都呆住了。
沈浪大笑道:“珍珠很难买,你还不快去。”
春娇定了定神,满脸赔笑道:“是,我这就去,我亲自去。”
沈浪道:“还有”
春娇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沈浪道:“烦你为我准备几张请贴,四张就足够了,人家既然请了咱们,咱们少不得也得还请人家一顿的。”
春娇拍手道:“对,对极了。”
沈浪道:“事不宜迟,就在今夜子时。”
春娇道:“那么贱妾更该快为公子去准备酒菜。”
沈浪道:“用不着酒菜。春娇又是一怔,道:“请客用不着酒菜,公公子你却让人家吃什么?”
沈浪神秘地一笑道:“我自然有东西给他们吃。”
一杯酒,每人面前只有一杯酒。
这就是沈浪请客吃的东西。
不错,杯是金的,而且是很大的酒杯,酒看来也是好酒,但请客只有一杯酒,这像话么?
郑兰州、龙四海、周天富,甚至连“小霸王”时铭都来了,都直着眼睛,瞧着面前的一杯酒发呆。
快乐王呢?快乐王还没有来,他架子当然不小。
郑兰州瞧着这杯酒,微笑着,既没有惊奇,更没有不满,他似乎早已瞧出沈浪这杯酒里必定有着花样。
龙四海也在笑,只是笑容里有些惊诧,有些好奇。
沈浪请客难道真的只有一杯酒,为什么?
周天富却皱着鼻子,皱着眉头,一双眼睛不住车张西望,他并不是在等炔活王,他是等菜。
“小霸王”时铭却只是爬在桌上,用十来个银锞在堆宝塔,宝塔总是堆不成,他不住地在叹着气。
染香心里在好笑,这位小霸王被昨夜那一骇,居然变乖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手也洗得干干净净。
那位“女霸王”居然没有来,莫非是被吓病了。
沈浪静静地瞧着他们,嘴角的微笑仍是那么潇洒。
子时早已过去,窗外星光满天。
“小霸王”突然道:“那位王爷会来么?”
沈浪微笑道:“说不定。”
小霸王道:“咱们还要等多久?”
沈浪笑道:“也说不定。”
周天富忍不住道:“若再不来,里面的菜只怕都凉了。”
染香瞟了他一眼,笑道:“不会凉的。”
周天富呆了呆,突然大笑起来,指着沈浪笑道:“不想你倒节省的很。”
沈浪微笑道:“在下一向节省。”
染香笑嘻嘻道:“他又没有挖着金矿,自然该节省些”
语声突然顿住,笑容也凝结,眼睁睁瞧着门。
门口不知何时己多了个人。
门已够高了,但这人却比门还高着一个头,他身子已走到门口,头却在门媚之上,染香只能瞧见那那瘦骨峋鳞,像竹竿般的身子,却瞧不见他的头,但只瞧见这身子,却已足够使人心里冒出一股寒气。
他穿的是件黑油油的皮衣,紧裹着他那瘦长的身子上,就像是蛇皮,他整个人也就像是条毒蛇,每一分,每一寸都潜伏着不可测量的凶险,他虽然连指尖都未动一动,但随时都像是在等着择人而噬。
他那双干燥枯涩,像蛇头似的手,竟几乎已垂到膝盖,别人在三尺内才可以打到他“他却在五尺外就可伤人。他简真就像是为了杀人而生,若不杀人,他活着简直别无意义。沈浪含笑而起,抱拳道:“气使光临,何不请进来小饮一杯?”
那生涩的语声在门外冷冷道:“本座独孤伤。”
沈浪笑道:“原来是独孤兄。”
那语声冷冷道:“独孤之氏,从无兄弟。”
沈浪仍然笑道:“是,是,独孤先生何不请进。”
独孤伤“哼”了一声,道:“正是要来喝你一杯。”
沈浪道:“王爷大驾,不知何时光临?”
独孤伤道:“他本要来的,但今夜却偏偏有个好朋友要找他,他若不在那里等着挖出那人的心,那人必定失望的很。”
这种杀人挖心之事,在他口中说来,真是稀松平常,但听在别人耳里,身上却不禁冒出鸡皮疙瘩。
沈浪却仍然笑道:“王爷既然无暇前来,独孤先生来了也是一样。”
独孤伤又“哼”了一声,袖中突然飞出一根金丝,他的头虽然还在门外,但手上却也似长着眼睛。
只见金丝一闪,已套住一只酒杯,飞回他的手掌。
独孤伤一饮而尽,冷冷道:“好酒。手掌再一扬,金杯突又飞回,落在原来的位置,竟是不差分毫,这金杯连杯带酒,少说也有两斤,他竟以一根柔丝套起,这腕力,准头,已是骇人听闻,而金杯竟能落回原地,这手功夫更是难如登天。大家瞧他露了这一手,连气都透不过来,只见灯光一闪,光影流动,再瞧门口,却已没有人了。龙四海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厉害!”
沈浪微笑道:“此人手上的功夫,只怕已可算是关外第一。”
龙四海道:“关外第一?”
沈浪道:“不错,关内至少还有三个人强胜于他。”
郑兰州突然微微一笑,道:“这次沈兄却错了。”
沈浪道:“哦!”郑兰州笑道:“纵在关外,他也算不得第一。”
沈浪叹道:“在下也知道大漠草原间,尽多卧虎藏虎之地,但只知关外的高手武功多以气势见长,却不知还有手上功夫也如此精妙的人。”
郑兰州道:“沈兄可听过‘鬼爪抓魂’?”
沈浪动容道:“鬼爪抓魂,奠非说法是当年天下外家邪派武功中,最最神秘阴毒之‘白骨幽灵掌’的别称?”
郑兰州颔首道:“正是,沈兄果然博闻。”
沈浪道:“但‘幽灵门’群鬼,三十年前便已被大侠沈天君会合七大剑派掌门人于阴山一役中除尽,据闻幽灵群鬼已再无传人,却又怎地到了关外。”
郑兰州叹道:“沈兄有所不知,幽灵群鬼虽已死了个干净,但‘幽灵门’炼功之心法秘谱,却不知怎地,流传到关外。”
沈浪唏嘘道:“不想阴山一役,竟还有此一余波,沈大侠与七大掌门人在九泉下若是得知,只怕也不能瞑目了。”
他说这句话时,神情竟突然变得十分沉重,而这种沉重之色,在沈浪面上是极少能见到的。
但大家都被“幽灵门”这充满了诡橘,充满了神秘的三个字所吸引,谁也没有留意到他面上的神色。
郑兰州道:“据说三十年前,关外武林道,也曾为这‘幽灵秘谱’,引起了一场争杀,但奇怪的是,这件事在江湖中流传并不广。”
他微一沉吟,接道:“这或许是因为当时争夺秘谱的人并不多,而且一个个俱都守口如瓶,只是在暗中争杀,并未将消息泄露。”
沈浪道:“这些人自然是不能将消息泄露的,否则中原的武林道只怕却不知要有多少人赶来争夺,他们就越发得不到手了。”
郑兰州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当时争夺此本秘谱的人,声名都不显赫,是以他们所作所为,就引不起别人的注意。”
沈浪颔首道:“不错,但无论是谁,他本来的名声纵不响,地位纵不高,得到这‘幽灵秘谱’后,却不可同日而语了。”
郑兰州道:“正是如此。”
沈浪道:“却不知最后得到的究竟是谁?”
郑兰州道:“据说当时争夺秘谱的几家人,到后来全都自相残杀殆尽,只剩下一个烧饭的丫头,这‘幽灵秘谱’自然也就落到这丫头手里。”
沈浪叹息一声,道:“那些人若知道后果如此,当时只怕就不会杀得那般起劲了吧,唉!世人为何大多愚鲁如此。”
郑兰州道:“但后来这丫头也并未练成‘幽灵门’之秘技。”
沈浪道:“哦!为什么?”
郑兰州道:“这其中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但据我侧面所闻,这秘密后来终于被一个武林高手知道。”
沈浪道:“那秘谱可是就被他抢去了?”
郑兰州道:“他要杀死那丫头,自然不过是举手之劳,怎奈那丫头也懂得身怀秘谱,必将惹来杀身之祸,是以竟又将那秘谱藏在一个秘密之处,那位武林高手纵然杀死了她,还是得不到这秘密的。”
沈浪道:“但他又怎会就此罢休?”
郑兰州道:“他自然不肯罢手。”
沈浪道:“他难道想出了什么法子?”
郑兰州道:“此人心计阴沉毒辣,竟将那丫头诱骗失身,他知道女孩子若把身子给了一个人,那就什么东西都交给他了。”
沈浪道:“但凭那‘幽灵秘谱’四个字,正是世上所有的儇薄少年,连做梦时都忘不了的。”
郑兰州道:“谁知那丫头竟比他想像中聪明的多,还是不肯将秘谱拿出来,那人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于是那丫头就更不肯给他了。”
沈浪道:“不想那丫头倒是个聪明人。”
郑兰州一笑道:“那丫头知道自己生得并不美,这样的武林高手,自然不会是真的喜欢她,自然是贪图他的秘谱,她若拿出了秘谱,自己纵然不死,他也会抛下她走的,她不拿出来,反倒可和他多厮守些日子。”
沈浪道:“天下尽多自我陶醉的少女,不想这丫头倒是个例外,但看这情况,这丫头对他终是喜爱的很。”
郑兰州道:“不但喜爱,而且痴心,但她越是痴心,那人越是讨厌,到后来终于使出毒辣的手段,逼她将秘谱取出。”
他叹了口气,接道:“据说他使出的手段,无一不是惨绝人衰,毒辣之极,那丫头后来被他折磨得已不成人形,眼睛瞎了,手脚也残废了,但还是咬紧牙根,死也不肯说出那秘谱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龙四海突然“砰”的一拍桌子,怒道:“这小子是谁,我想会会他。”
郑兰州道:“此人究竟是谁?天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只知道他后来还是没有得到秘谱,还是空手回去了。”
沈浪道:“他怎会肯放过那丫头的。”
郑兰州道:“据说那丫头也不是个普通人,虽然残废了,但还是乘他不留意时逃了出去,而他那时也突然有了急事,必需赶回中原,等他事办完了,那丫头已不知藏到何处,他再无法寻着,只有死了这条心。”
沈浪叹了口气道:“那丫头”
郑兰州道:“那丫头自然也无法再练武功,但肚子里却已有了身孕,她竟咬紧牙根,将这孩子生了出来。”
他长叹接道:“这孩子也正是就是幽灵秘技的传人。”
沈浪动容道:“这样的孩子,对世人必定充满了怨毒,他若再练成这种本就残酷毒辣已极的功夫,那那还得了。”
郑兰州叹道:“正是如此,据说,这孩子长大成人,炼成武功后,也收了批弟子,昔日之‘幽灵群鬼’虽已死,今日之‘幽灵群鬼,却又生。”沈浪道:“这孩子又是什么样的人?”
郑兰州道:“江湖中没有人瞧见过她的模样,对她却有许多种传说,传说中,她是个美艳绝伦,天仙般的少女,但行事却狠毒得有如恶魔。”
沈浪叹道:“女子若是狠毒起来,当真比男人狠毒十倍。”
染香撇了撇嘴,道:“那还不是因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郑兰州道:“关外武林道,听得这‘幽灵群鬼’四字,也不过是近年间事,但却不知已有多少人栽在这‘幽灵群鬼’的手里,不但家破人亡,而且都死得极惨,据说这女子好吃人心,每杀了一个人后,就将那人的心取出吃了,她杀的自然全都是男人,她就是要吃男人的心。”
沈浪苦笑道:“她母亲上了男人的当,她想来自然恨毒了男人。”
染香突然笑道:“沈浪,不知道你的心滋味如何?”
沈浪笑道:“想来必定是苦的。”
染香眨着眼睛,笑道:“纵然是苦的,我也想尝一尝而且,想尝尝你的心是何滋味的女人,大概还不止我一个。”
郑兰州微笑道:“沈公子原来也是个薄情郎。”
龙四海大笑道:“也是个这‘也’字用得妙。”
郑兰州突然敛去笑容,压低话声,道:“还有件奇怪的事。”
沈浪道:“什么事?”
郑兰州道:“这‘幽灵群鬼’,也不知为了什么,专门和快活王作对,快活王的门下只要一放单,就会被‘幽灵群鬼’把心取去吃了。”
沈浪动容道:“哦?”郑兰州道:“听那‘气使’独孤伤的话风,快活王今天要等一个人来开膛取心,今天要来找快活王的,只怕就是,就是”
染香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脱口道:“莫非就是那‘幽灵群鬼’的女鬼头。”
郑兰州叹了口气,道:“但愿不是她”
沈浪道:“但想来却只怕必定是她了是么?”
郑兰州道:“正是。”
这句话说完,众人突然觉得身子有些发冷,一个个呆呆地坐在那里,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过了半晌,周天富突然站了起来,道:“我一听可怕的事,肚子就饿,可得去吃饭了。”
沈浪微笑道:“这杯酒”
周天富大笑道:“你既然如此节省,这杯酒索性也替你省下吧。”
染香冷笑道:“你若不喝这杯酒,以后只怕一辈子也喝不到这样的酒了。”
周天富狂笑道:“这杯酒纵然是金汁,我周天富也可每天喝上个两三杯,绝不会皱一皱眉头喊心疼的。”
染香冷冷道:“金汁哼,这杯酒至少也比金汁要贵上个三、五百倍。”
周天富怔了怔,瞬即笑道:“吹牛反正是不要本钱的。”
染香道:“阁下既然什么事都要讲银子,那么,我就请问阁下,你可知道单只这一杯酒就要值多少两银子?”
周天富道:“难道还会要一百两一杯不成?”
染香冷笑道:“这话我本来也不愿说的,但冲着你,我却非说不可这杯酒不折不扣,要值十五万零三两。”
周天富失声道:“十五万两哈哈,十五万两银子一杯酒,你欺我周天富是土蛋?你欺我周天富没喝过酒?”
染香道:“一百三十万两银子,全买了珍珠,珍珠磨成粉,全溶在酒里,一共溶了八杯酒,一杯酒要多少银子,这笔帐你可算得出。”
周天富怔在当地,目瞪口呆,喘着气道:“十十五万不错,正是十五万。”
染香冷冷道:“还得加上三两酒钱。”
周天富道:“不不错,十五万零三两。”
他瞧着那杯酒左瞧右瞧,满脸恭敬之色,直瞧了有盏茶工夫,终于端起酒杯,拼命往肚子里灌。
这种人唯一尊敬的东西,就是银子,除了银子外,就是他祖宗都不行,更莫要说别的人。
龙四海哈哈大笑道:“下次我若要请周兄吃饭,就在桌上堆满银子就行了,他只要瞧着银子,吃不吃都没关系。”
突又一拍桌子,板下了脸,冷笑道:“但我的饭可请狗吃,也不会请这种人的。”
周天富放下杯子,大怒道:“你说什么别人怕你这大流氓,我可不怕你。”
龙四海厉声道:“好,出去!”
他霍然长身而起,周天富脸已红得像是猪肝。
就在这时间,突听一阵啸声响起。
这啸声尖刺,凄厉,诡异。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但绝不是人,人绝不会发出这种啸声。
这啸声本来还在远处,但声音入耳,便已到了近前,来势之快,简直快得令人不可思议。
这也绝不会是人,人绝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那么?这究竟是什么声音?
是鬼哭!
声音一入耳,众人便觉得有一股寒气,自背脊冒起,手脚立刻冰冷,周天富“噗”的坐下,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
只听一个啸声变成了两个,两个又变成了四个
眨眼之间,啸声四起。
啸声飘忽流动,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天地间立刻就被这种凄厉尖锐的啸声充满,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周天富身子发抖,恨不得钻到桌子下面去。
郑兰州,龙四海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染香颤声道:“幽幽灵鬼”
沈浪突然站起来,走了出去。
染香大惊呼道:“沈浪,你你出去不得。”
沈浪头也不回,笑道:“我这颗心反正要被人吃了的,倒不如被那幽灵鬼女吃了也罢。”
鬼火,沉夜的园林竟已充满了点点鬼火。
惨碧色的鬼火,如千万点流星,在黑暗中摇曳而过,幽青的园林,竟突然变得说不出的阴森诡秘可怖。
沈浪大步走了出去。
突然,一点鬼火,带着那惨厉的啸声,迎面飞来。
沈浪袍袖一展,将这点鬼火兜入袖里,却见那只是薄铜片制成的哨子,被人以重手法掷出,破风而过,便发出了啸声。
至于鬼火,那不过只是一点碧磷。
沈浪微微一笑,抛却了它,笑道:“幽灵群鬼的伎俩也不过如此。”
他脚步丝毫不停,笔直走向“缀碧轩”
“缀碧轩”也是黑黝黝的,只有回廊间,矮几上,摆着盏孤灯,一个敞着衣襟的黄衣人,正箕踞在灯下饮酒。
他面对着满天鬼火,神情竟还是那么悠闲。
这千万点诡秘阴森的幽灵鬼火,竟似乎只不过是幽灵群鬼特地为他放出的烟花,供他下酒。
沈浪远远瞧过去,依稀只见他广额高颧,面白如玉,颔下一部长髯,光亮整洁,有如缎子。
沈浪不禁吸了口气,他终于瞧见了快活王,这数十年来,天下武林道中最最神秘,也最最狠毒的传奇人物。
只见快活王用耳畔两只金钩,挂起了胡子,剥了个蟹黄,放在嘴里大嚼,又用满满一杯酒冲了下去。
然后,他放下酒杯,满足地叹了口气,突然面向沈浪藏身之处,朗声一笑,又自举杯大笑道:“阁下既已来了,何不过来与本王饮一杯。”
沈浪暗道一声:“此人好灵敏的耳目。”
口中却微微笑道:“在下沈浪。”
快活王道:“哦,原来是沈公子。”
沈浪大步走出,含笑施礼道:“满天鬼火,独自举杯,王爷的雅兴真不浅。”
快活王朗声大笑道:“满天鬼火,沈公子居然还出来闲逛,雅兴当真也不浅。”
沈浪微笑道:“在下既然请不动王爷,只有移樽就教。”
快活王拊掌大笑道:“本王一人正觉无聊,有沈公子前来相陪,那真是再好也没有,请,请,快请坐。”
沈浪道“多谢。”
这时,他已将快活王的容貌瞧得更清楚了些。
只见他长眉如卧蚕,双目细而长,微微下垂的眉目,一闪闪发着光,当中配着高高耸起而多肉的鹰钩鼻,象征着无比的威权,深沉的心智,也象征着他那绝非常人可比的,旺盛的精力。
沈浪瞧不见快活王的嘴,只瞧见他那中间分开,被金钩挂住的胡子,果然修饰得光滑整洁,一丝不乱。
沈浪走得越近,越敏感到他气势之凌人,他穿得虽随便,但却自然而有一种不可方抑的王者之气。
快活王也在瞧着沈浪,目中光芒更更。
他座下多的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但和沈浪一比,那些人最多不过是人中之杰,沈浪却是人中之龙凤。
矮几旁还有金丝薄团,也不知是否为那幽灵鬼女准备的,矮几上也还有只空着的酒杯。
沈浪却自管坐了下去,自己斟了杯酒,道:“久闻王爷杯中美酒冠绝天下,在下先敬王爷一杯。”举杯一饮而尽,失声道:“果然好酒。”
快活王在金盆中洗了手指,笑道:“此酒虽不错,却又怎比得上公子的百万珍珠酒。”
捋须一笑,又道:“但这螃蟹却还不错,你不必客气,只管净手这螃蟹一物,非要自己剥来吃才有风味,若是要别人剥好,便味同嚼蜡了。”
沈浪笑道:“王爷不但精于饮食,更懂得如何吃法,这饮食享受一道,那般暴发户的凡夫俗子,当真学也学不来的。”
快活王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笑声震动屋瓦,过处木叶飘落,沈浪却连酒杯中的酒都未溅出一滴,只听他微笑道:“王爷为何突然发笑?”
快活王狂笑道:“当今天下江湖中人,谁不知道沈浪是我快活王的强仇大敌,但沈浪你此刻却敢与本王对座饮酒,而且口口声声夸赞本王,教本王听在耳里,如何不笑哈哈、如何不笑。”
沈浪面不改色,突也仰天狂笑起来。
两人笑声同起,桌上酒杯“波”的一声,竟被这笑声震得片片碎裂,杯中酒撤了一地。
快活王不禁顿住笑声,道:“沈公子又为何突然发笑?”
沈浪朗声笑道:“当今天下江湖中人,谁不知道快活王耳目遍于天下,谁知快活王却连个沈浪的事都调查不出,却教在下如何不笑哈哈,如何不笑?”
快活王厉声道:“你若以为本王不知你的底细,你就错了。”
沈浪笑道:“王爷又知道在下些什么”
突然“哧”的一声,一道带着碧磷磷鬼火的短箭,破空急飞而来,来势之急,急如惊电。
沈浪却不慌不慢,拿起筷子轻轻一挟,他看来动作并不快,但那碧磷箭偏偏被他挟在筷子里。
他看也不看,随手抛了,随口笑道:“王爷可知我家乡何处?身世如何?”
快活王道:“不知。”
沈浪含笑道:“王爷可知我武功出于何门何派?是何人传授?”
快活王道:“哼。”沈浪笑道:“哼是知道?还是不知?”
快活王仰头喝了一杯,道:“不知。沈浪也举起酒杯,道:“王爷可知我究竟有无兄弟?有无朋友?有无仇家?”
快活王大声道:“不知。”
沈浪笑了笑缓缓道:“王爷可知我是否真的名叫沈浪。”
快活王怔了怔,道:“这不知,还是不知。”
沈浪大笑道:“王爷别的不知倒也罢了,连在下姓名都不能确定,又怎能说是知道在下的身世底细?”
快活王皱了皱眉,道:“但”
沈浪全不让他说话,接口又笑道:“王爷若连在下底细都不知道,又怎知在下乃是王爷的强仇大敌?”
快活王厉声道:“江湖中尽人皆知。”
沈浪道:“江湖传闻,岂足深信?”
快活王道:“十人所说或假,千人所说必真,本王为何不信?”
沈浪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江湖中人究竟说了在下些什么?王爷究竟听到些什么?此刻也不妨说给在下听听。”
快活王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掌。
掌声骤响,那独孤伤掠了出来,以沈浪的耳力,目力,竟也未觉出此人方才一直躲在身后暗处。
沈浪笑道:“人道独孤兄与王爷形影不离,这话果然不假。”
独孤伤“哼”了声,将一束黄卷,送到桌上。
快活王大笑道:“本王何尝不知,你等久已在暗中窥探本王,甚至将本王之生活起居,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但你等一举一动,又何尝能逃过本王耳目。”
他大笑着自那束黄卷中抽出了三张,随手抛在沈面前,道:“你自己瞧瞧吧。”
这三张纸上,写的竟是熊猫儿,朱七七和沈浪近日来的行踪,竟将沈浪在仁义庄中如何遇着了朱七七,两人如何闯入死城古墓,火孩儿如何神秘失踪,两人如何与熊猫儿结为朋友这些事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这三张纸上,自然也都提了王怜花,也将王怜花如何与沈浪勾心斗角的事,调查得明明白白。
沈浪看完了,面上虽仍未动声色,心里却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些事,有的本是除了他三人之外,再也不会被别人知道的,尤其是他们三人在私下所说的话,沈浪委实再也想不出快活王怎会知道。
除非是他们三人之间,也有了个奸细?
那会是谁?
是熊猫儿?那绝不可能!
熊猫儿绝不会是这样的人,何况他根本全无和快活王秘密通讯的机会,他的行动,根本全未逃过沈浪的耳目。
是朱七七?也绝不可能。
朱七七也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她出身豪富世家,根本就不会和快活王沾上任何关系。
何况,她若是这样的人,又怎会落在快乐王部下那“色使”的手中,又怎会受那折磨。
若说他两人会是奸细,沈浪死也不会相信。
是熊猫儿?那绝不可能!
但除了他两人之外,就只有沈浪自己。
那么,沈浪自己难道还会是自己的奸细?
沈浪委实想不通,猜不透,只有暗中苦笑,缓缓将那三张纸放在桌上,这三张薄薄的纸,似已突然变得重的很。
快活王目光凝注着他,道:“纸上写的,可有虚假?”
沈浪沉吟微笑道:“是真是假,王爷自己难道还不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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