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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红色。那男孩儿的脸上似也隐隐生出些光晕来。
亚述只见到他的嘴唇在轻轻地动。他忍不住俯耳去听。“我死了吗?”费了好大劲,亚述才听清楚这一句。
然后他一跳而起。高兴得揪住自己的头发,就是穷尽他所有的语言,也表达不出他内心的感激于万一。
那兴奋似乎感染了那男孩儿,因为他低声地开起玩笑了:“还是死了后,又活了过来?”
一股兴奋挂在亚述脸上。他几乎是狂喜着,感激这自然中的诸神——是你们让他活了过来!
他轻轻伸手放到那男孩儿脸侧一寸之距,不敢碰触他又很想抚摸地低声道:“是的,你没有离开。”
“给我一刻钟,我只要一刻钟。”亚述的脑子里回想着男孩儿的那句话——没有等待亚述的回答,那个男孩儿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亚述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真希望那时间可以走得更慢一点。
这男孩儿分明还相当虚弱,可铁流人——亚述知道,呼汗旅的追击马上就要到来。
眼看着就要到一刻钟的时间了,亚述还在犹疑着该不该叫他。
他的法师分明严令他一刻钟后叫他起来。可他太需要休息了。以致亚述都想抱起他,跨上这小魔法师为他用精魂炼制的马,不管什么脊骨桥,也不管什么西里城,远离铁流人,远离呼汗旅,放开一切,就此逃开!
可,一丝微妙的变化触动了亚述的知觉。
他感觉那男孩儿正在醒来。
那男孩儿的苏醒是有层次的。先是他薄薄的鼻翼微微地翕动,那挺直的鼻峰像诺丁汉青色的山峰,在一夜的沉寂后,一层一层地变化着它的色彩。
先是淡青,然后微明,再浸上早晨的金黄
然后,让人不得不期待的就是他的眼。
像让人不得不期待那跃出黎明前那一霎的霞光。
那个男孩儿微微颤动的睫毛似乎就骚动在那沉明一线。他的意识已开始苏醒,可他的愿望却像所有贪恋着梦境的孩子一样不愿就此醒来。
苏醒前的他有着一种孩子似的慵倦。
但那神色戛然而止。
因为他醒了。
亚述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自制力的孩子。
那男孩儿在苏醒的第一刻,似乎就已马上意识到了他的责任。
他的眼还没有睁开,一种肃穆的宁静就先笼罩了他的五官。
那是他作为一个魔法师的尊严。
“还剩六十一个。”这是那个男孩儿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亚述一时愣了愣,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他所有的精神都贯注在男孩儿伤势上,一时都忘了他正在面对的大敌。
“六十一个呼汗旅。铁流人一向狂悍,何况呼汗旅还是他们的锋锐之兵。在受到如此重创后,他们没有追到我们之前一定不肯罢休。”
“我也不能容忍他们到达脊骨桥。”
“我们现在必须诱杀他们,直到天黑之前,我们还有时间。天黑之后,我们必须要赶到脊骨桥去做最后的决战。”
——他是法师,也是那个决定者。只要他有着一丝清醒的意识在,他就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所在。
只听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声音还有些虚弱:“好在,还有铁流人那可利用的虚荣心和他们的荣誉感作怪。否则,凭我们两个人,只怕决不可能阻挡住西里城的灾难。”接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怪我没经验。本来我以为,在碎石坡起码除掉三十个以上铁流人再突围而逃。没想会功败垂成。目前我们面对的毕竟还只是他们的先锋之旅,接下来的事,会变得更加艰难。我们将在脊骨桥面对他们后续的大股兵力。
“所以,我们必须清理掉他们的先锋部队!”
原来,他早有布置,他知道铁流人要来的将领的名字,护队法师的名字,知道他们的兵力。他布置了这么多的魔法埋伏,甚至在这个麦田里都有。怪不得国王找到他后三四天他都没有露面。亚述脑中接着想到。
那男孩儿在伤势稍愈之后,虚弱地站起身,对着那片麦田合手施了一礼,表情纯真得像一个天使,嘴唇上下轻轻地碰了一下,像用上嘴唇抚慰地轻轻地吻向下唇,低声道:“谢谢。”
那一刻,麦田四周,天上地下,所有的金黄,所有的生命的泽彩开始悄然萎谢。
但它们萎谢之前,似乎所有的生灵都发出一阵欣慰的呢喃。
亚述不了解他——就在刚才,这个孩子亲自现身引诱了铁流人追杀他们的一股六七骑的小兵力,把他们诱入了魔法埋伏,诛杀于一个农舍之畔。
那男孩儿还故意没有疗好亚述肩头一块无关紧要的小伤,让它滴血。亚述先还以为是他伤后法力太弱,无力再为自己疗伤了。这时才发现,他就是要用自己滴的那一点点血,利用铁流人一向自傲的追踪术,来吸引铁流人的追踪,好分散来狙击他们的。
——他们一定要诛杀掉亚述与那男孩儿,挽回他们碎石坡下失去的颜面。
但这男孩儿打定的主意分明是分而歼之,要在铁流人真正的主力到来之前,全歼他们的先锋之旅,挫敌凶焰于决战之前。
在农舍,磨坊,溪流边,已完成三次小型决战的亚述和他的法师,这时已又绕回到麦田边。
他们身后,正有十三骑敌人在尾追而来。他们没有召呼同伴——谁都知道亚述与那法师都受了伤,诛杀掉这样的头等法师与勇敢的剑客对于谁来说都将是日后可以夸耀的资本。而以敌手的伤势,这个任务想来也不太难。
那个男孩儿虚弱地坐在亚述身后,像支持不住了,直到走到了麦田尽头,才示意亚述停马,自己就坐在了田边。
他静静地望着半里外追奔过来的十三名铁流人,空白的眼神像是已经被吓呆了。
这是他们要歼灭的第四股兵力了。铁流人并不知道,每歼灭一股兵力,那男孩儿就召来稻草与藤蔓将之掩盖。
接着,那十三骑铁流人奔进了麦田。他们的马蹄敲打在麦茬上,已收割完的土地上就响起了一片金铁之声。
直到他们近到不足五十步,那个男孩儿的手指才忽然一抬。他念了一句咒语,只见麦田里的麦茬忽焕发出秋熟后的麦穗也远比不上的金色。那是一瞬间极为灿烂的光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然后,那男孩儿冲亚述道:“一刻钟,我现在的法力最多只能支持一刻钟。好在他们已没有魔法师了,破解不了我这召来的生物泽彩。”
他忽伸出舌头在亚述的眼上舔了一舔,然后急切地道:“你快冲过去,趁他们晃花了眼,解决掉这一股。”
亚述闻声提矛上马。
布局是法师的责任,而杀敌则是他的义务。
他在上马前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眼为那男孩儿所舔,在一地金光中什么都清晰可见。
他猛地见到:那个虚弱的男孩儿,苔泥在他脸上忽似幻化出成一个狰狞的面具,那像是九狱魔王才拥有的最恐怖的面具。冷酷而残忍,发出摧毁一切的杀气!
可那面具之下,似乎隐隐地透出天使般的容颜。
亚述心头一寒: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