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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思温悄悄道:“定是那魔头来了。”说时,已和她一起躺下,那道凹槽甚狭,容不下两个人,因此上官兰倒有一半身躯覆在他身上。两个肉体相触,如通电流,都为之颤栗起来。史思温把丛树移到身上,刚好用手臂圈绕住她,这时便闭上眼睛,努力要自己忘掉她是个美丽女性的这回事。
两人心跳之声,都彼此听到。这种极为奇异的感觉,使得他们都如陷身茫茫大海中,四万八面都无边无际,简直说不出心中滋味来。
一个人在对面树林中缓步走出来,身形短小,一望而知乃是玄阴教内三堂香主之一的老魔头阴阳童子龚胜。他跨过广场,面向着大石这边走过来。上官兰和史思温都瞧见了。她虽未见过那阴阳童子龚胜,但从这童子模样装扮,也能瞧得出是他。这刻心中又惊又悔,想道:“唉,若不是我罗罗嗦嗦和史思温说了许多话,也许他这刻已能恢复原有功力,那么还怕这老魔头何来。现在看那老魔头一直走过来,莫非是已发现我们的踪迹?”想到这儿,心中一急,便想低声问问史思温。
史思温知她想说话,暗吃一惊,只因这种大魔头功力不比等闲,耳目灵警无比。周围一里之内,他只要留神,连落叶之声也能听得真切。这时不遣警告,赶紧把她抱个结实,又腾出一只手掌,掩住她的嘴巴。
现在形势完全不同,早先是两人挨在一起,现在却被搂紧怀中,袭人心头的味道,大不相同。史思温陡然觉得全身发热,血气翻腾上涌。此刻他已被上官兰那丰软香滑胴体,刺激起他生平未有过的原始欲望。往昔的修行苦功,在这一刹那间全不管用。上官兰也自玉颊飞霞,眼波欲流。但觉全身都松松软软,再也没有半点气力。
那阴阳童子龚胜毕直走过广场,在大石前四丈之远,才止住步,弯腰捡起一件东西。原来是清江钓徒乐予的独门兵器,即是被史思温拗断的那支钓竿。半截已被卓栋携走,剩下这半截,却留在地上。阴阳童子龚胜面色微变,眼光瞅住那半截钓竿,略一寻思,便又向前开步。
史思温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反而沉住了气,平心静气地寻思逃命之法。一面却调元运息,尽力作一点准备。但见那阴阳童子龚胜一直走到大石根处,略一踌躇,便向左方走去。
史思温为之大大松一口气,向上官兰微微一笑。上官兰却突然挣扎一下,举手指指上面。史思温抬目一瞧,上面是蔚蓝长天,并无异兆。他不解地瞧瞧上官兰,但又不敢出言相问。上官兰这身躯蓦然一震,又指着上空。
史思温忍耐不住;便凑近她耳边悄悄道:“上面有什么?”说话时掩她嘴巴的手掌已松开,上官兰哇地大叫一声。史思温急忙抬头,只见上面一个面庞,正俯视着他们。
那张面庞因是由下看上去,变成倒转过来,显得十分奇形怪状。但史思温只须一眼,便瞧出是那阴阳童子龚胜来,不由得怔了一怔。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明白上官兰心思聪慧。因见那阴阳童子龚胜见了半截钓竿,也不拾起来检查,同时自出现时起,直到最后在石根处踌躇一下,也没有向这大石投以一瞥。这分明是他早已发现他们藏在石上,因而故意装模作样。等绕到大石后面,这才跃上石项。
这时主客形势已经大变,敌人居高临下,出手一击之势一定强不可挡。史思温功行双臂,猛可抽出来,准备硬挡敌人,跟着上半身也耸立起来。
阴阳童子龚胜果然早就瞧见他们,但因羞于见到史思温之面,是以没有立刻现身。这时他本已得到史思温病倒的消息,可是又见史思温无恙站立,深恐情报不确,是以又多一层顾虑。及至他见史思温爬上大石,身形迟滞,登时大喜,便想现身出来。不过他这个老江湖并不浮躁,反而到十余丈外的树林中发出一声哨声,然后才现身。
当他走到广场中,忽见卓栋的半截钓竿,不由得为之微凛。估料这一手定是史思温所为,于是又怀疑那史思温到底是不是真病,抑是诱敌之计。
他知道这个少年灵警异常,计谋甚多。自己若不是中了他诱敌之计,那天晚上便不至于惨败。于是又深怀戒心,故意绕到大石后,这才纵上石预。忽见那史思温面孔凑在上官兰面颊上,他可不知道史思温在作耳语,不禁大大愣住。只因以石轩中这个一代大侠,他的弟子绝不能为非作歹,向女性胡乱来一气。
现在史思温仰起半身,双臂蓄势欲发。阴阳童子龚胜目力何等厉害,已看出那史思温半点伤病之色也没有。焉敢贸然下扑,便冷笑一声,纵下地去。史思温猛可长身纵下大石,身形尚在半空,已撤出背上长剑。他一心一意要对付敌人,故意甚狂,是以忘掉身上伤势之事。
要知这寒星冰玉,最能克制一切外门毒功,史思温虽然仅仅躺了没一会儿,但已生灵效,暂时又把伤势遏抑住。若果他有时间多躺半个时辰,定可不药而愈。否则内伤不比寻常,任他战意最旺,也无法强撑。
阴阳童子龚股从石后转出来,这时他已没有动手之意。以他的身份名望,昨夜刚吃瘪在这少年剑下,今日怎样也难出手。他只想交待两句场面话,便飘然离开。
史思温为人也甚稳重,并不胡乱发言。这时上官兰也纵下来,手中兀自拿着阴阳童子龚胜的扇子。这还不打紧,那阴阳童子龚胜见了她手中的阴阳扇,面色微变,正待开口。上官兰已尖声道:“思温不必怕他,他的扇子没有了,看他怎生动手。”
阴阳童子龚胜面上挂不住,厉声道:“本座昨夜不过中了诡计,岂是真败?如今本座就以一双肉掌,和你们这双狗男女周旋。”
这几句话也自招恼了史思温,但听他冷笑道:“老贼口中干净点儿,凭你这点道行,也敢吹牛冒大气。”
上官兰也冷笑一声,推波逐浪地讽道:“噢,这可不能怪他。大多数人都会这样,输了的话便会替自己找个借口。嘿,楚霸王自刎之前,还说是非战之罪。老贼何不仰天大叫一句天亡我也?”
阴阳童子龚胜平生那受过这等大辱,不由得双眼冒火。暗中运动先天一气功,面色登时变白,正想暗中下手先弄死上官兰。史思温记得他昨夜运功时正是这副模样,踏前一步,长剑疾挥。但见平地涌起一堵剑墙,隔开这老魔头。
阴阳重子龚胜立刻又把全副精神贯注地这少年身上,要知他如今单用一双肉掌,对付这位青年剑客,实在不敢大意。固然昨夜之败,对方有点儿诡计夹杂其中,但史思温也有一手,纵然使诡弄诈,也难得逞。这刻他明白只要击倒史思温,余下那可恶的女孩子便不怕她会飞掉。
两人对峙片刻,史思温首先发难,剑尖微翘,指着对方上盘,剑风直射敌人眉宇之间。
这一式“仰观天象”乃是五十手大周天神剑的起手式,稳辣兼具。
阴阳童子龚胜哼一声,滴溜溜斜绕过去。举掌一拍,呼地一股掌力,暗涌如山。这一掌发出,更不停留,又自移宫换位,再攻一掌。这样子连攻三拿,果然把史思温迫得不能源源攻出下面精奥的招数。但史思温却化险为夷,长剑斜挺,身形随着对方旋转,剑尖只吞吐两寸之微,便已把对方掌力破解。观战之人如非高手,绝难看出他长剑曾经移动的痕迹。
阴阳童子龚胜不敢让对方缓过手来,掌法续施,连演绝学。“浪涌千里”、“八仙过海”、“灰飞烟灭”一连三大绝招,每一招变式繁复,最少也攻了七八掌之多。霎时掌风呼呼,人影飞舞,那史思温以静制动,每一剑吞吐不及一尺,但已恰把对方的攻势完全消弥。
上官兰这时不由得芳心凛惧,只因这到亲眼目睹,名震一时的老魔头,功力不仅高绝,同时掌法精奇。她所学的本就博杂之极,但这老魔头每一抬出手,她都为之瞠目结舌,捉摸不到来龙去脉。当下为了不让对方趁机过来,一下子把阴阳扇夺去,便退开老远,挨在大石旁边。
那边两人座战方酣,人影乱闪,剑光掌风,令人目眩神骇。她暗自在心中直祷告神明,别让老贼得势。忽然发觉屁股凉飕飕的,回手一摸,触手冰凉。但这种冰凉的感觉,却不似摸着冰雪那种不舒服的寒冷,反而立刻感到心头平静,遍体清凉。一种十分畅恬之感,充满了全身。
上官兰微感讶异,一面瞅住鏖战中的两人,一方面摸索着大石。手掌刚刚移开原位,便觉出大不相同,再往四面移动,便发现除了巴掌大一块地方,是这么清凉括畅之外,其余的地方虽比普通石头不同,却不像这一处般令人觉得特别有异。但她这时可没有时间回头觉察,只用手指摸索那块特别冰凉之处抓挖。许多石屑簌簌地随着她手指挖处,掉落在地上。
这时广场中情势紧张。史思温已力图反攻,但阴阳童子龚胜造诣不凡,招数精奇,同时又以游斗方式和史思温对耗,故此史思温暂时无法可想。上官兰心中却十二分着急,因为她明白史思温的身体不会支持得很久,最忌的正是这种消耗战,故此她特别紧张,恨不得那史思温能够一剑把那老魔头杀死。悬念中,她的手不知不觉,已抓入了石中大半尺深。那个洞只有巴掌大,除了中心的石质特软,可以不费力便挖进去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十分坚硬。
史思温一剑刺去,这一剑出了一半,便运内家真力抖成三点剑尖,疾刺对方胸腹三处死穴。可是当他运力一抖,虽然化出三点寒星疾制敌人,但却忽然觉内力有不继之象,猛然想起自己身受内伤之事,登时汗流泱背。
阴阳童子龚胜不敢大意,斜闪开去,忽见史思温捧剑疾奔,他微微一愣,立刻就放步追赶。两人如流星赶月,转眼间已超过广场,投入树林之内。
上官兰见他一路,立刻明白他的用意,这刻五指忽然握住一颗鸽卵般大的东西,入手特别冰凉,同时也使得她情绪十分稳定,冷静地思忖自己该如何办才好。她也没有瞧瞧手中的东西,便放在囊中。银牙一咬,决定纵使也得陪着为自己舍命的史思温一同死,便持扇追去。
要知史思温疾奔而去的用意,正是想趁自己余力犹在之赶快逃得远远的,这样引开强敌,上官兰便可以不落在敌手。他也想到上官兰多半会跟着追上来,故此他一钻入林中,趁树林来密之际,施展出超卓轻功,提一口真气,飕飕飕一连四五个起落,斜绕回去。他的“八步赶蟾”不比等闲,这一口气足足把落后一步的阴阳童子龚胜又抛后了两丈之远。
前面的林子已密,他奔进去,立刻放缓身形,在枝叶间左闪右避,不发出半点儿声响。
后面追来的老魔头虽然穷追不舍,但却不敢大意轻进,生怕一不留神,反而中了暗算。于是只得放缓身形,从声音上追踪。
前面逃走的人因知追兵已看不见他的身形,故此唯有极力不发出声音。可是仅仅走了三丈,林子越密,这便使得史思温为难起来。固然山深林密,可以容易隐蔽躲藏一点,但他除非不动,否则一定会弄出声息。以阴阳童子龚胜邵等高手,单单凭这声音,便可以忽然从天而降,施展辣手。因此他走了三丈之远,便不敢动了。
后面跟踪而来的龚胜这刻离史思温尚有四五丈远,因前面没了声响,瞅着那么茂密的长草丛树,却也不敢妄进。须知他昨夜已吃过史思温的亏,故此知道这少年的身手功力的确高强。加之史思温头脑灵敏,智计百出,这一点最令他忌惮。他只要一不小心,便将重覆前撤。好个老魔头智虑过人,暗自算定史思温必在五六丈的密林内,便决定和他对耗,等到他忍耐不住而移动时,这才全力出手袭击。
这时真是静到树叶飘落地上,都能听到。过了好一会儿,仍然没半点儿动静。这时史思温便思疑那老魔头也许走了,只因老魔头那边树林尚不甚密,故此他可以无声无息地溜开。
其实阴阳童子龚胜正像一头猫似的,非常有耐性地在洞中等候耗子来。他这个老油条半点儿也不急躁,竟然瞑目休息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史思温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想了又想,便待移动。
且说上官兰追入林中,一直闯去,却因闯错了方向,因此越追越远。于是她怀疑起来,折转方向,复又疾奔。这样子转了几转,连自家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了。她迷迷糊糊地乱奔乱闯,不知不觉间居然绕将回来。
阴阳童子龚胜和史思温都感到有人走来,越走越近,还弄出极大的声音。这一来他们两人都为之疑惑起来,不知是什么人在林中钻出来。他们本应该猜出这个来人乃是上官兰才对,可是若果真是她的话,则绝不该弄出那么大的声音。阴阳童子龚胜已沉不住气了,只因那响亮的拨草折枝之声,直向他藏身之处移来。于是他悄悄退开两丈,匿在一棵树后。忽见一人从林内出来,正是上官兰,手中拿着半截钓竿毫无顾忌地拨草拂叶,是以弄出一片声响。
阴阳童子龚胜眉头大皱,忖道:“这女娃于真是发神经似的,何以敢弄出这么大声响?
哎,那史思温若趁这时溜掉,我可没有法子再追踪下去。”
这时,上官兰已走出密林地带,眼前虽然仍是树木无数,不知身在何处,但已不必再用那根断竿去拨开眼前枝叶。她只因不知身在何处,是以把心一横,反而用断竿拨草拂叶,弄出大片声响。她想,这样也许可以引得那追赶史思温的老魔头闻声而来,那么史思温便可以逃出魔手,至她自己本身的安危,她已无暇顾及。
现在她但觉眼前豁然开朗,不由得舒口气,款款向树林疏落处走去。她只要再走出三四丈,便可以瞧见外面的广场,那正是他出发的地方。但她只走了几步,一个人忽然出现,拦住去路。她大吃一惊,定眼看时,原来是阴阳童子龚胜。他冷笑道:“女娃娃还不喊救命么?”
上官兰一听,灵机忽动,忖道:“我绝不能叫喊,否则思温一定会回来救我。”
她这一想果然猜中了阴阳童子龚胜的诡谋。事实上她只须一做声,藏在六七丈远的史思温必现身来救。龚胜见她一声不哼,当下冷冷一笑,想道:“你能够不做声,我算佩服了你。”想着倏然纵身一掌劈去。
上官兰玉腕一抬,那支长达七尺的断竿如灵蛇颤动,突然直点龚胜下盘。
阴阳童子龚胜微微一凛:“这女娃子倒有一手,这支断竿在她手中,不啻如加长的点穴镢。”念头一掠即过,脚下已迈步如风,抢占方位。哪知连走数宫,仍然寻不到空隙迫近。
上官兰运竿如风,抽、扫、鞭、点招数甚是精奇。阴阳童子龚胜拆了七八招之后,自觉丢脸,当下功运双掌,硬砍硬劈,居然迫近了尺许。上官兰招数不停,只不过手中竹竿已向后缩了尺许。她所学甚杂,这时施展出索家七七四十九手点穴镢法,居然舞出一片风声,竹影如幕,拦阻住敌人再越雷池。
龚胜一边动手,一边想道:“这番我真是栽到家了,昨夜败在姓史的剑下,今日却被这女娃子以一支竹竿,迫得我连拆了十五六招还不能得手,我还有什么面目在武林中称雄。”
羞愤之下,又施展重手法,强攻硬扑,三招之后,又近了尺许。
要知上官兰若不是招数精奇,每一竿不离要穴的话,早被这魔头硬抢近身,丧命铁掌之下。这时上官兰有点儿心慌起来,同时因竹竿又缩短尺许,变成手执断竿中间,两边都一般长短。她原本一直施展索家四十九手点穴镢法,这刻因长度不对,招数立见疏懈。
冷风扑面而至,只见那阴阳童子龚胜突然使出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斜斜攻进竹影之内。这一招“金豹露爪”本是重手,但阴阳童子龚胜目的不在杀人,而是想夺下她的竹竿,再把她活擒过来,那时节何愁史思温不来救她?是以掌出处真力蕴而不吐,只等上官兰竖竿护面,便可以夺下竹竿。哪知上官兰身形一侧,竹竿挟着长剑也似的锐利风声,斜划他左肋。这一招把老魔头吓出一身冷汗来。
你道那阴阳童子龚胜挣得如许名头,年纪又在七旬以上。平生经历的战阵,真是算之不尽,那么此刻形势虽是危急,但他如何惊出一身冷汗来。原来这龚胜和上官兰动手没有几招,已十分惊诧这个美丽的姑娘如何会懂得这么多家派的招数。这时她以竿化剑,斜划而至。身法、手法俱称得上怪绝一时,分明是鬼母嫡传无上心法玄阴十三式中“岁星灾惑”绝招。他正因对方识得鬼母这一招,而为之惊出了冷汗。
上官兰闷声不响,挥竿直攻进来,源源使出朱玲所传的玄阴十三剑。但见她指东打西,似退实进。招数诡奇毒辣,把个阴阳童子龚胜打得闪避不迭。
上官兰这一路诡奇绝世的剑法练得火候十足,是以威力不比寻常,毫无破绽可寻。龚胜惊疑太甚,反倒不肯立刻逞全力反攻,先看清楚到底敌人识得多少这路剑法。上官兰只懂得十一招,便告完毕,但她连想也不必想,继续施展其他剑法,全是各大派的绝妙招数。但见她使得心手相应,流畅无比。
阴阳童子龚胜又拆了二十多招,忽然冷笑道:“原来你是朱玲姑娘教出来的。”他一语中的,上官兰为之一愕,手中招数不免稍懈。眼前一花,阴阳重子龚胜已抓住这一丝空隙,闪进竿影之内,铁掌直拍向她的面门。
这时上官兰竹竿斜斜上指,恰好被对方手臂错开,无法撤回或封架敌掌。在这存亡一发之间,上官兰突然微笑一下。可是她的笑容并非表示欣悦之情,反而叫人看了,觉得含着凄厉的意味。阴阳重子龚胜已看到她的笑容,但他来不及思索,已自低嘿一声,收掌斜闪开去。
原来上官兰因手中竹竿两边俱是一般长短,故此在这危急之际,便舍却逃生之想,下面那截竹竿疾然荡起,点向对方小腹上。龚胜焉肯和她换命,只好退开去。上官兰持竿不动,面上那凄厉的笑容已敛去,只冷冷地瞪着他。
龚胜气往上冲,想道:“纵然我没有擒住史思温,但能把你这女娃娃捉回碧鸡山,也是大功一件。”于是暗中运功行气,施展出先天一气功,倏他场掌虚虚击出。掌风劲刮中,一丝奇寒之气,直袭对方面门五官。
龚胜施出这先天一气功,确实已决定不再追捕史思温。因为他这种厉害无比的外门奇功,极耗元气,他施展之后,功力便大大减弱。那时节他真不敢再追索史思温的踪迹了。
上官兰见他面色变得惨白惊人,惕然忖道:“他要施展先天一气功了。”于是屹然直立,连眼睛也不敢眨一眨,任得对方的掌风刮面而过。她乃是恐怕对方这一下掌风,乃是障眼之法,她一移动,便会着了对方道儿。谁知道这一阵掌风之内,已夹有那极寒之气。不过她只觉得面门微微一凉,并无异状,更加睁大眼睛,等待对方施为。
阴阳童子龚胜明明见敌人中了自己的先天一气功,却仍不倒下,不由大奇,何道:“史思温昨夜不曾倒地,是因为他用剑气封住门户,不足为奇。但这女娃娃分明已中了我的先天一气功,何以仍然稳立不倒?怪哉,怪哉,莫非我这门功夫不灵光。”
他在惊疑不定中,又运动先天一气功,扬掌一拍,掌风涌刮而去。只见上官兰秀发风中飘扬,显得玉容如仙,极是动人。龚胜见她仍然不倒,第三次运动先天一气功,夹在掌风中袭到对方面门。上官兰十分疑惑地眨眨眼睛,但仍然没有倒下。
那老魔头经过这三次运功,元气大耗,功力已减弱了三成。但他真不能死心塌地,这先天一气功天下无人敢当,否则以他的一身本事,何必练这能够削弱元气功力的玩艺儿。
可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眼前就有个女娃娃,居然不怕他这种毒绝一时的外门奇功所侵袭。龚胜大叫一声,倏然张口吐出一丝淡淡的白气,只有半尺之长,疾如激电射向上官兰。这时他已用足全力,是以肉眼也能够看见一丝白气飞射,但却极耗真元。这一下如不奏效,他得回山苦练半年,方能复原。
昔年那号称天下第一的大剑家碧螺岛主于叔初,力斗玄阴教六位香主,龚胜也曾运足全力,施展这一手绝艺。那次使得碧螺岛主于叔初十分忌惮,不敢恋战,赶快离开碧鸡山。可见得这宗绝艺,的确厉害非常。
这一丝白气虽然看得见,但奇快异常,如非天下第一流的身手,绝对无法闪避。上官兰看倒是看见了,但有心无力,闪之不及,只觉五官一阵奇寒,封住她的口鼻,不能呼吸。她知道这是先天一气功,以前听玲姑姑讲过,凡被这种功夫侵袭之人,必定全身冻僵而死。这时不由得惊呼一声,身形摇摇欲仆。
藏在密林中的史思温,本也听到一点拼斗的声息,但又不知是否对方诡计,故此不肯现身。如今一听是上官兰的惨叫声,不禁热血上冲,猛可疾扑出来。
史思温闷声不哼地扑出来,因此到那阴阳童子龚胜发觉时,那道宛如长虹飞渡的剑光,已离他不及一丈。阴阳童子龚胜心中大为凛骇,只因他如今的功力最多只有五成。
史思温身剑合一,这一击已尽全力。但见剑气如虹,电驰飚卷。阴阳童子龚胜仓卒中斜撒开去。顺手一捞,恰好捞住那半截钓竿。上官兰心中尚有余悸,竟不晓得松手,被他一拉,为之站立不稳,仆倒地上。史思温来势神速,眨眼已追踪扑到。剑光中但听虎吼一声,阴阳童子龚胜左肩鲜血溅射。
这时阴阳童子龚胜一心逃得残生,便算上天之幸,忍痛大喝一声,双手齐扬。两道黄光分射而出,其一劲疾异常,直取史思温。史思温挥剑一挡,啪的一声黄影飞上半空,原来乃是那截钓竿的一半。这是当史思温追击之时,龚胜双手持竿突然一架。史思温一剑所在竿上,那竿蓦地中断,史思温沉腕推剑,刺在龚胜的左肩上。那道黄光便是龚胜临危将断竿当甩手箭发出的一击。
史思温一剑磕飞那半根断竿之际,目光如电,已瞧见另有一道黄光劲袭上官兰。他明知上官兰仆倒地上,必定是中了对方先天一气功,这刻焉会闪避?不由得心胆俱裂。虎吼一声,舍下敌人,疾扑过去拦击那道黄光。却因距离过远,赶之不及。眼见那道黄光,毕直射在上官兰背上。
史思温肝摧肠裂,不忍卒睹,倏然沉气打个千斤坠,身形蓦然定住在中途,同时已闭上眼睛。他虽闭眼不看,但脑海中仍然浮起一幅血淋淋的景象。想像出那支长达三尺的竹竿,直插入上官兰的背上,只剩下尺许在背外摇晃。
阴阳童子龚胜趁机逃遁,一头钻入林中,不知去向。
史思温打个冷战,忽然觉得万念俱及。便想立刻追上那阴阳童子龚胜,和他以死相拼。
报仇之后,便正好上崆峒山出家修道。忽然觉得有人走到他面前,一阵香风直送鼻中。这香味好生熟悉,史思温又打个冷战。心中想到一件不可能的事,那便是睁眼处上官兰已无恙地婷婷玉立在他面前。因为这阵香味,正是上官兰特有的香气。但方才分明目睹她背上中了那支三尺来长的断竿,在龚胜贯足内家真力之下,这宗暗器不啻以长剑掷出,焉有不洞穿之理?因此他仍然不信上官兰没死,以为自家产生幻觉所致。
忽觉一只柔软的手摸到他面颊上。史思温实在忍耐不住,猛可睁开眼睛。目光到处,使他不由得呆住。原来那美丽的上官兰可不正好站在他面前,玉立无恙。
她微笑道:“你为什么闭上眼睛?”说时,身躯已挨近来,史思温欢呼一声,情不自禁地把她拥抱在怀中,问道:“怎么你平安无事?我还以为你已遭了毒手。”她偎依在他怀中,驯软得有如一只小猫。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逃脱大难。”
史思温在闭目木立之时,本已感到胸口憋闷,但如今忽然舒服起来,同时情绪很快平静下来。他快活地笑道:“一定有神仙搭救。”说着,两臂一松,把她放开道:“大概是你积了阴德。唔,也许是你丈夫”提起她的丈夫,心头宛如被谁浇了一盆冰水,其寒入骨,其酸攻鼻。
上官兰突然扑在他怀中,脸庞埋在他胸前,低低道:“我真该死,一向都没对你说实话,我可没有丈夫”说完几句话,满面羞红,已不可抑。过了片刻,觉得史思温毫无反应,这位已坠在爱河的姑娘,忽然敏感地怀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