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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姑娘遭遇了什么不幸?这般伤心?要知你已哭得声嘶力竭,再不停止,便有性命之虞了。”

    她理都不理,仿佛史思温那么大的一个人摆在面前,根本就看不见。

    史思温有点儿窘困,本想转身走开,但又不念这样便无功而退。于是又朗声道:“姑娘,你可以暂时停一停么?”他歇一下,见她毫无反应,不由得更加提高嗓子,道:“姑娘,你究竟听到我的话没有。”

    那村女啼哭如故,连眨眨眼这种最漠视人的表情也没有。

    史思温含怒想道:“这女子太不近人情,纵然想哭死,但也不应这副样子对人啊!咦,莫非她已哭得神智不清?我且推推她,看是如何?”他先伸手在她眼前一晃,见她没有反应,便肯定对方可能哭得昏了。于是轻轻推她的肩头,一面道:“喂,姑娘,你到底瞧见我没有?”

    哪知史思温的手一触到她的肩上,她立刻停止啼哭,眼睛眨了一下。史思温怕她以为自己轻薄,忙忙缩回手,哪知手一缩开,她又大哭起来。

    史思温剑眉一皱忖道:“这个女子太过任性固执了,想人生有什么值得这么留恋?如是特别留恋,倒不至于伤心至这个地步,不好了,她连蹲也蹲不稳啦,我且看看她的脉息如何再说。”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细按脉息,但觉微弱之极。

    史思温大惊忖道:“这种脉息别说再哭下去,就是略受震动,心脉立断,神仙难救。”

    正想之时,猛然惊觉那村女已停止哭泣。他的两道剑眉紧紧皱在一起,心中却有一点点领悟。

    原来史思温记得自己才推她肩头时,她忽然停了一下,但手掌离开,她便啼哭如故。现在他抓住她的手,她便停止哭泣。由此他领悟出她的忽然不哭,好像和他的手有关联。不过此刻地按着她的脉息,觉察出极为微弱,只须再哭数声,可能心脉即断。当下不敢移开手掌以试验,急急以左手从囊中取出师门秘制保心丹,给她眼下一粒。

    不一会儿,村女脉息渐强,眸子中已恢复了一点儿神气。史思温心想她最少也得将养个把月,才能恢复耗去的元气。

    她喘息了好一会儿,颈上微观红晕。敢情灾难一过,便生羞赧之心。史思温见她露出畏羞之色,不知不觉缩回右手,那村女登时又啼哭起来。史思温赶快一把捏住她的手腕,道:

    “你再哭几声,性命便保不住啦,你姓什么?为何在此处啼哭不休?”

    她院了几口气,才道:“我姓陈名红英,就住在南方十里处的了工家村。我们村子以种菜出名,闲来无事,常常攀登高山大岭,或者绝壑幽谷,找寻野生名茶,取籽回去培种。昨日我自己走到这边来,忽然见到这座幽谷中,独自长着这株绿树。远看以为是异种名茶,匆匆赶落谷来。哪知细看之后,又不大像”

    史思温剑眉一皱,道:“那么你失望得大哭起来么?”

    她摇头道:“不,不。怎会这么傻呢。那时我本想采几片回家去给我父亲看,他一定认得出是不是茶树。哪知摘叶时,忽见叶后藏着一枚鲜红色的果宝,颜色非常好看。我起初怕这果子有毒,不敢摘下去,光是凑近去嗅嗅。那果宝的香味实在好闻,我才放心摘下来,放在嘴中尝一尝。”

    她说到这里,已自力竭,便休息一下。史思温被她勾起好奇心,真想叫她不要停止。好容易等她恢复一点力气,便又继续道:“那枚红果入口便化,甘香满颊,咽下腹中之后,全身都感到十分舒适。”

    “那么你哭什么呢?”史思温大感讶异,忍不住插上一句。

    “谁知隔了一会儿,我觉得满腔悲哀,非哭不可,于是放声大哭。这一哭开了,竟不能停止。最惨的是全身酸软无力,连站也站不住。更别说是走回家去,就这样一直哭了一日一夜,直到相公你出现。”

    史思温甚觉奇怪,暗忖何以自己一抓住她,她便能够不哭?想了一会儿,蓦地哭然如有所悟。暗念这一定是自己乃是男子,她是女子,因阴阳二气相感应,故此她一被自己握住,便可以停止哭泣。

    陈红英甚为聪明,见他矍然之色,便问道:“相公你知道为什么能够使我不哭么?”

    史思温点点头,但一想这些理由不便解释,便含糊道:“我虽然想到一点,但未必就对。等我再瞧瞧才可以确定,现在你能够移步么?我送你回家去。”

    她挣扎起来,史思温以内力助她,登时容易得多。她欢然道:“真奇怪,我好像比平时有力,身体也轻得多,站起来并不费多少气力呢。”

    史思温暗暗一笑,道:“那么我们走吧。”

    两人慢慢牵手走出幽谷,史思温问道:“陈姑娘你既是此地人氏,可知道有一座紫湖么?”她忙道:“我知道,就在西南方第五座山便是。但我们可不敢到那边去呢。”

    史思温听了,暗自点头想道:“这就是了,那阴山苦海双妖一定十分凶残,这些山里人可能曾遭他们残杀,故此列为禁地。”

    走了几步,陈红英道:“那是因为紫湖山前面的紫湖,麇聚无数野鸟。这种野鸟似鹰非鹰,全身黑白相间,性情凶暴非常,却又合群。只要惹怒其中之一,立时数百数千地成群扑来,或用嘴啄,或用爪撕。别说是人,就是老虎也不敢招惹他们。”

    史思温一听敢情如此,自己竟是料错了,不觉仰天长笑。

    陈红英不知他笑些什么,便也陪着笑起来,忽然叹口气,道:“我以为自己一定哭到气绝而死,哪知相公突然出现,救我一命。我现在居然还有笑的福气哩。”

    史思温低头安慰她道:“你暂时别胡思乱想,回到家里,还要好好地将养好久呢。”

    他们说说笑笑地握手同行,形迹亲密之极。

    山峰那边蓦地转出两个人,却是一男一女。两下相隔尚远,这一男一女乃是在史思温他们右侧的峰上,故此史思温没有发现寂寂空山中,忽然会有人踪出现。

    那一男一女年纪均轻,男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一身壮士打扮,眉毛甚浓,脸上露出一股粗豪之气。肩上斜插着一柄宝剑,丝穗在风中微微摇晃。那女的年纪更轻,约在十八九岁左右。身材婀娜,长得眉目如画,雪肤花貌。端的好一位美丽的少女。她也带着一口长剑,故此在婀娜中又隐隐露出英气。他们一瞧见下面携手同行的两人,都一齐怔怔地定睛而视。这时史思温正低头安慰陈红英,形态甚是亲昵。

    “那不是史思温么?”壮士惊讶地说。

    他一说完,便想张口大叫,旁边的女郎突然急躁地道:“不要叫他,我不理他。”

    那壮士讶异道:“为什么?你当日受他庇护,可以说有过救命之恩。”

    “大叔你别管我。”她显得浮躁异常地说“哼,我理会他才怪哩。”

    那壮士耸耸肩,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但果然不则声。眼见史思温牵着那位姑娘的手,转到山后,消失不见。

    “郑大叔,我很抱歉刚才对你无礼。”那位女郎低头道:“但我不愿意见到他。”

    那壮士敢情正是自告奋勇替朱玲找回徒儿上官兰的魔剑郑敖。他凭自己在黑道中的关系,果然不久便得悉上官兰出现江西地方。当下兼程追赶,不消多日便追上了上官兰。

    上官兰起初还惊疑不定,但经郑敖说出详细经过情形。她也就暂时相信,随他一道向襄阳进发。仅仅走了一日,上官兰已发现这魔剑郑敖处处不失男儿本色,果然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于是渐觉放心。

    第二日来到武夷山脉中,便忽然碰上史思温携着那位姑娘。上官兰一见之下,登时妒恨攻心,使得她几乎要晕倒在地上。若不是魔剑郑敖在旁边,她可能会在一怒之下,追将上去,把史思温狠狠地痛骂一顿,甚且掴他几个耳光,方能稍泄胸中之愤。

    “哼,怪不得他以前虽然和我很好,但有时会流露出有心事的模样,原来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他太可恶了,既然这样,他应该坦白告诉我啊”她一面恨恨地想,一面走下峰顶。

    郑敖见上官兰面色又青又白,颇为担心她出了什么毛病,本来想自己追上史思温,告以他师父并没有死这件事。同时因地消息灵通,此时已知石轩中和东海碧螺岛主子叔初约期斗剑的事。但因上官兰面色太难看,唯恐她有什么毛病,只好暂时不去理会史思温。

    魔剑郑敖本是粗豪成性的人,一时没想到男女爱情方面。大踏步追上了上官兰,连声问道:“上官姑娘,你怎么啦?”她摇摇头,没有回答,随即放快脚步,飞奔下山。魔剑郑敖没法,只好紧紧跟着。

    转眼间已到了山腰,上官兰循着史思温他们去路,转将过去。只见史思温和那姑娘,牵手并肩而行。那姑娘显得甚是怯弱,不时要史思温扶她上坡或落坡,上官兰看在眼中,更加痛恨,竟然呆在那边,动也不动。魔剑郑敖陪着,虎眼圆睁,暗想这位姑娘不知犯了什么毛病,以致大失平日温柔常态。

    史思温还不知道后面数丈之处,四只眼睛在凝望着他们。反倒是那村女陈红英,因史思温以内力托着她走路,自己不但不须用力,甚至连路面也不必看,于是不时游目四顾。偶然一回头,蓦地发现了数丈外的一男一女,不由得骇了一跳,叫道:“相公,他们是什么人?”

    史思温乃是一代大侠石轩中的嫡传门人,天资高绝当世,反应之快,无与伦比。闻言迅即回头瞥见,目光到处,赫然见到竟是自己日夕萦怀的上官兰和曾经败在自己剑下的魔剑郑敖。这两个人何以会走在一起?他不暇思索,只有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魔剑郑敖道:“史思温到底见到我们啦!”上官兰咬着嘴唇不作一声。现在的情势她可说是一大考验,就看史思温的态度如何了。

    史思温喜极之下,反而怔了一下,这才爆发一声欢呼,叫道:“兰妹妹,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他心中本无芥蒂,故此甩开陈红英,便向上官兰那边奔去。

    刚刚奔出寻丈,眼见上官兰站立不动,似乎在等他过去。突然后面传来一阵哭声,史思温猛可想起陈红英元气亏损甚巨,再哭两声,可能便当场死掉。吃了一惊,忙忙转身奔回去,一手扣住她的手腕,陈红英立刻停止哭声,但端个不停。史思温惊问道:“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史思温因她身体极弱,无法拉她一同奔过去,便抬头要叫上官兰过来。哪知目光到处,上官兰已不见踪影,只有魔剑郑敖的背影还可看见。

    他大惊叫道:“兰妹妹兰妹妹”叫声中郑敖突然回头,大声道:“史思温,你师父可没有死”但适好史思温也在叫喊,故此史思温听不见他说什么。

    魔剑郑敖不知道对方听不见,因见上官兰已跑出老远。唯恐在这乱山中,一下子给跑掉了,再也难以寻到。故此自己也施展轻功,疾追上去。

    这一下子突变的形势,魔剑郑敖可就明白了上官兰毛病的所在,原来是在心中。

    上官兰这时恨不得长上两只翅膀,立刻能飞开千万里。和那薄幸负心史思温打隔得无穷般远,永世不会再见他。在她脑海中,史思温听到那女子的哭声而急急奔回的一幕情景,十分清晰地浮现着。她脑海里真想把这个宇宙都毁灭掉。世上的一切事物,对她都毫无意义,最好能够完全毁灭,包括她自己和史思温,在霎时间都化为乌有,这样她便可以不用妒根悲痛了。

    魔剑郑敖相当了解她的悲愤心情,是以只默默地紧跟在她后面三丈之远,不追上去,也不叫她停止。上官兰突然又愤恨地停步回头,嘶声叫道:“你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

    郑敖见她疯狂般叫喊,更加怕她想不开而自杀。在他心目中,上官兰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是以他异常同情和怜悯她的遭遇。当下点头道:“好吧,我不跟着你就是,但你要记得,你师父朱玲姑娘可在等着你哩!”

    上官兰痛哭失声,一转身便向山上飞跑。也不知跑过多少座山头,已经筋疲力尽,一骨碌滚在草地上,直在喘气,但仍在无声无息地流泪。这种可怕得近乎毁灭的痛苦,的确能够令任何一个人在当时感到要发疯。

    她躺了好久,身上被阳光晒炙得虽然澳热,但山风吹在身上,却感到十分清凉,渐渐已恢复理智,蓦地觉得这里颇不寂寞。当下支起上半身,放眼四下扫瞥。却见自己敢情处身在一个绿草等绵的山坡上,前面竟然有一座大湖,湖光澄明。大湖的那边,群峰的影子倒映在水中,组成一幅幽趣横生的湖光山色图。

    在湖边凑集着无数水鸟,身上羽毛颜色黑白参半。这些水鸟停栖在湖边,挤得密密的。

    最奇怪的是这些水鸟竟是环绕着整座巨大的湖边,仿佛替这澄明的大湖,镶上一圈黑白交映的花边。

    他们虽然停着不飞,但吵闹非常。间中飞起两只硕大的雄鸟,就在众鸟头上撕扑啄抓,凶狠异常地狠斗起来。看来这些水鸟都十分矫健有力,尤其是那钢喙和利爪所到之处,羽毛飞洒,只须片刻工夫,其中之一必定头碎颈折而死。

    上官兰只看了一会儿,已有七八对水鸟相斗。都是其中之一死掉,才停止这场恶斗。但没有一对斗得长久,因为它们的利爪和钢喙十分厉害,只要干上一下重的,对方非死即伤,立刻坠落下去。在下面挤着的鸟群,每逢有同伴的尸体落下,都争着啄食,片刻间便撕碎吞入肚中。

    上官兰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到这些水鸟上面。暗想这些水鸟不知是什么异种,性情如此凶残,喙爪又这么厉害,哪怕是个壮汉,将也禁不住它们一抓。蓦然想起,自己的感情既然被史思温骗去,虽然再活下去,也是无益。倒不如丧生在这些鸟爪之下,可以解决绵绵无期的幽恨。

    上官兰想罢,缓缓爬起来,心中掠过朱玲美丽的影子,不由得叹口气,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她向天叩头,拜谢师父数年来传艺教养之恩,同时向她告罪辞别。

    忽听远处有人大叫道:“喂上官姑娘你想干什么”她听出乃是魔剑郑敖的声音。此时相隔尚远,不由得凄然一笑,想道:“等到他赶来时,我已经被水鸟撕裂成碎片了”当下匆匆起身,倏然向湖边冲,晃眼冲入鸟群中。登时发出一片闹声,数以百计的水鸟都飞来,厉声呜叫,一面互相扑逐。

    数里外都可以听见这些水鸟刺耳的鸣声。在近处则更可听到骨折肉裂之声,惨厉的叫声,羽毛飞得满天俱是。

    这时史思温拖着陈红英的手,匆匆道:“糟透了,她一定以为我们是唉,怎么办呢?我必须赶快把她找到才成”陈红英面上一热,垂头不语。史思温恨不得把她抱起来,送回家去。但这样要被上官兰暗中窥见的话,更加不能解释了。

    越过一座山头,陈红英道:“我家就在对面的山麓,相公那男人是谁?他大声说什么?”史思温漫应道:“他是魔剑郑敖我没听见他说什么。”

    走了数步,史思温忽然皱起眉头,忖道:“魔剑郑敖怎会陪她一道走?后来又大声向我叫嚷,这是什么意思。”想来想去,心中渐渐滋生疑虑,一阵酸溜溜的感觉,袭上心头。

    已经可以见到山麓处有个小村落的时候,史思温已不住猜想上官兰和郑敖必有某种不寻常的原因才会走一起。而后来魔剑郑敖向自己大声叫嚷,必定是警告自己不得惹她的话,越想越似,心中被一种无可形容的痛苦塞满。

    走到村落之内,许多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们。陈红英差得低着头,悄声指点路径,终于走进一座石室中。但见这石屋颇为宽大,虽然不算漂亮,但在这等偏僻的山村中,已经算得上富丽堂皇。

    陈家人口不多不少,父母俱在,还在三个兄长,俱已娶妻生子。陈红英是家中最小的女儿,父母溺宠。史思温甚觉尴尬,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不能放手。

    陈红英的父亲单名斌,如今年在五旬以外,身体尚甚健朗。他见史思温犹自执着女儿的手,不由得浓眉一皱,面现不悦之色。陈红英忙叫道:“爹,你不要乱说话。”陈斌闷哼一声,果然不言不语。

    史思温忙道:“令媛误服毒果,你老快来牵住她,以免”他来不及慢慢解释,赶快把陈斌的手拉过来,搭在陈红英臂上,自己这才松开手。哪知他手一放开,忽视陈红英双肩一皱,立即放声大哭起来。史思温大吃一惊,心想她怎的还会哭?难道她父亲的阳气不够?

    念头一转,因怕她哭死,忙一伸手,把她抓住。陈红英果然便乖乖不哭。

    陈斌的火可就大了,摔开手骂道:“贱丫头,你哭什么?”陈红英喘气而不能回答,史思温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都怔住了,陈斌又骂道:“都给我滚出去。”双手执着史思温衣襟和手臂,运足臂力向门外一托。

    这陈斌天生力大异常,普通人吃他这一托,非离开地飞出寻丈不可。史思温也感到他力量雄浑,当下真气微沉,身躯登时重如山岳。陈斌口中大喝一声,不但没把对方托出门外,自己反而退了一步,这才没把腰骨闪着。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得睁目如铃,下死劲盯着这个少年。

    史思温见状忙道:“你老千万不要误会,我也不想这样。”

    陈斌一想这家伙可能是用邪法,一言不发,冲出门外。门外一头黑狗,正在阳光下伸懒腰。陈斌伸手夹脖子抓起来,一手掣出腰间锋利的短刀,便冲回屋内。所有包括在外面看热闹的,都知道陈斌要用黑狗血破去那少年的邪法,于是同声叫喊助威。

    史思温大声想阻止他时因人声嘈杂,根本没有人听见。他心中大窘,暗想若然抱红英,更易滋生误会。若然出手把他他的黑狗夺下来,这些迷信的乡人更以为自己用邪法。说不得这回只好闹个狗血淋头,让他们试过无效之后,自动罢手为是。

    陈斌气汹汹地把刀刺入黑狗身上,跟着使劲抡狗,一片鲜血飞洒出来,都洒在史思温身上。他也不管黑狗死活,随手甩开,便揉身扑去,一刀向史思温心窝刺去。

    史思温大喝一声,宛如平地起个旱雷,震得所有的人耳鼓中嗡嗡作响。

    陈斌也为之一愣,史思温一手把锋利短刀握住。手指虽然抓住刀刃,却宛如不觉,一下子便把短刀夺过来,朗声道:“这一回可不是邪法了吧。”

    陈斌大惊,心中已掠过一个念头,便是觉得此人道行高深,黑狗血已不济事,非用妇人天癸秽物,才可以克他的邪术。但急切间到哪里去找那些东西?只好慌乱地退开数尺之外。

    史思温道:“你不看见么?我一放手她便要哭,所以我不能放。”

    陈红英又喘又急,说不出一句话。这一阵工夫,门外已康聚了许多人。

    史思温真是尴尬非常,尤其是身上一片血渍,极不舒服。虎目一闪,只见陈斌要走,忙忙横移数尺。先摔掉手中的刀子,然后独臂一伸,把陈斌抓住。陈斌奋勇一拳当心揭去,史思温运气护身。砰地一响,又吃了一拳,却夷然无事。反而打人的陈斌,拳头骨疼欲折,差点儿叫出声来。

    史思温怒道:“你这人怎的一把年纪,如此鲁莽。你的力量颇大,如是寻常人,岂不早就伤在你手下。”陈斌打又不能,说更无话,只好怒目圆睁。

    “你听我说。”史思温抑住怒气,解释道:“你女儿吃错了一种果子,一味哭个不停,是我路过该谷,无意发现握住她的手之后,她便不哭了。故此才这样把她带回来。”

    陈斌大愕,道:“真有此事么?”

    史思温把面一沉,道:“我从不打班。”

    陈红英也说话了,她嘶声道:“爹,相公说的话一点儿不假。”

    史思温又道:“她哭得太久,脉息极弱,再哭几声,只怕立刻要死。”

    陈斌大叫道:“我知道是什么东西。”史思温这时才把他放开,道:“你慢慢说吧。”

    “我陈家祖传采花秘法,专到大山岭找各种名茶,曾听我父亲说过,有一种野果,吃了能够令人哭断气为止。因那种果子的树叶极似茶叶,所以他告诉过我,但却不知如何解救才好。”

    史思温大惊,忖道:“若然永远要拉着她的手,岂不糟糕?”

    旁边一个女人面现喜色,悄悄向一个男人耳语几句,那男子便道:“爹,你过来我告诉你几句话。”陈斌走过去,他儿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皱一皱眉头道:“人家肯不肯呢?”他儿子道:“总得试试啊,对不?”

    陈斌点点头,先出去把邻居好言遣走。这时陈红英的哥哥们已端了椅子,让两人坐下。

    有人打水替史思温洗抹身上的狗血,又有人端茶上来,真说得上殷殷招待。

    陈斌把门关上,然后也坐下,道:“这种情形真糟糕,先生你可有家眷么?”

    史思温闻弦歌而知雅意,心中大叫一声:“苦也。”但又不得不应道:“没有。”

    陈家大大小小,都露出喜色,陈斌咳嗽一声,道:“那真好极了,我这个女儿还未出嫁。”史思温一想,务必当机立断截话头才好,忙忙摇头道:“令媛的确是位好姑娘,我不能扰你们一杯喜酒,实在遗憾。皆因我身有要事,非立即赶路不可。”

    陈斌大惊失色,道:“先生你这一走,小女岂不是死定了?”

    史思温道:“那怎么办呢?”话一出口,才发觉不对,但话出如风,哪能收回。

    陈斌道:“寒家虽然祖居在这山村中,但一直克勤克俭,祖产也不算少,定必可以另建新屋与先生居住,伺养几个奴婢也都可以,只求先生肯答应寒家”说到这里,陈红英早就深深低垂了头,羞不可抑。

    史思温截住陈斌口中亲事两字,坚决地道:“我绝不可能留在此地,老实告诉你,我身上的事十分重要。”

    陈红英的母亲哀声道:“相公的事比人命还重要么?”

    这句话可教侠肝义胆的史思温呆住。他明知自己的事,的确比一个村女的生命重要得多。但在人家父母面前,他能说出漠视他们女儿性命的话么?这样岂不太伤人家父母之心。

    只见屋中之人都矮了半截,原来陈母命儿子和媳妇们都跪下,挽留这个少年。

    史思温叹息道:“你们这么样也不中用,咳,须知我的身体,早就不属于我自己,我绝不可像平常人一般,娶妻生子,然后老死牖下。”

    陈斌颤道:“先生你可怜可怜我家这个女儿,她在本村是个出名的美人儿,还懂得写字看书。”说到这里,见史思温仍然摇头,忙又道:“先生你不必留在此地,只要你肯把小女带去,她能够不死,就算给先生做奴婢也好,先生你一定要大发慈悲。”

    史思温努力收摄心神,平静一下纷乱的情绪,缓缓道:“我早说过她是个好姑娘,如果我不是身负血仇,这等姑娘真是求之不得。我老实告诉你们,我早立誓代替师父入玄门,担当崆峒山上清现观主之职,因此这种尘线,今生已经无份。”

    说到这里,他不由想起上官兰来。长长叹口气,道:“这可不是我被迫如此,是我经过多日考虑,才答应我师父的。我师父是当世第一英雄好汉,天下无人不景仰的大侠石轩中。

    他老人家不幸死在邪派最出名的鬼母手下,我一定要为师父报仇。”

    陈家的人一来不懂得什么大侠或鬼母的事,二来骨肉情深。哪怕史思温死了父亲,等着报仇,也不愿放他走。陈母更是涕泪交下,苦苦哀求。可怜陈红英羞愧难当,自尊心被史思温损害到了极点。但她因哭得太多,此时反而哭不出来,脸色又青又白,甚是难看。

    史思温急得不知所措,他本是热心的人,此刻想舍己为人,把亲事答应下来,免得陈红英的父母如此伤心。可是他已立了大誓,师仇在身,师门也待他清理,一个平凡的村女,竟比这一切还重要么?

    他想了又想,既不敢答应,又不能甩手而去。却见陈红英脸色泛白,极为难看。明知她乃是因婚事而致如此,心中一阵歉然,忙伸手入囊,取出师门灵药保心丹。刚刚取出丹药,倏然高兴得跳起来。

    史思温先把丹药弄了一粒,给她服下,跟着便收回瓶子。那只手依然放在囊中,朗声道:“你们都是为了她的性命而发愁,故此要把她许给我,但其实我们毫无渊源,彼此性情均不知道。加上我已是玄门中人,故此大家都很为难,现在”他拖长了声音,微笑一下,继续道:“现在我已有了解决办法,你们赶快起身,听我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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