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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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我第一次读凡?高自传（凡?高书信选）时，是当作一本励志的书来看的。十年后，在一个寂静早春的黎明，我突然醒来，又蓦地想起这本书，想起了他。再读凡?高，犹如被捆缚在炽烈的火焰上去燎灼－－如此情不自禁地，他那颗疼痛的心惊悸在我的胸口。

    凡?高生于1853年3月30日，卒于1890年7月29日。在37年的生命里，他创作的大量杰作无人问津，却在他逝后成为价值连城的珍品。作为十九世纪后期印象派的一位艺术大师，他一生穷困潦倒，饱尝世人的歧视与冷遇，却在死后却成为世界画坛上俯瞰来者的北斗巨星。伟大的艺术与残酷的生活，执著的追求与无情的际遇，如同火与冰，以他的羸弱的身体为战场，肆无忌惮地争斗着、撕扯着、噬咬着，无休无止，永不调和，直至他以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生活嘲弄并折磨了他短暂的一生，而他却把艺术的瑰宝遗留给了世界，这难道这就是令人扼腕长叹的一个宿命？

    我读的这本凡?高自传，是根据欧文?斯通编选的亲爱的提奥（英文版）而翻译的。1937年1月，欧文?斯通在此书的前言写下的第一句话就是“文森特?凡?高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之一”世上只有一个人理解凡?高，鼓励他从事创作，向他提供使他坚持绘画所必需的生活用品及金钱，对他有着永不枯竭的亲爱之情。这种亲情凡?高比什么都更迫切需要。这个人就是他的胞弟提奥。

    从1873年6月在伦敦，一直到他自杀的前两天，他从没有中断与提奥的通信，多达数百万字，此外再无文字留传于世。其间，他在不同国家的十几个地方颠沛流离，在困顿与贫乏中苦苦追求着艺术的真谛。他的绝大部分作品，是在他生命最后10年里创作的。因此，这些信不仅是他的自传，而且让我们可以洞悉他对人生与艺术的见解，倾听他心灵的奥秘，以及深藏于其间的悲苦与欢乐。于是，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受，这位古怪的“疯狂者”内心深处汹涌如潮的爱，对生活、对艺术、对人类的爱；我们可以理解，一个在极度兴奋时割下自己的一只耳朵的癫痫病人，他的心灵是如此清醒和正直，灵魂是如此质朴而圣洁；我们甚至可以艳羡，艺术之神为何如此青睐于这个年轻人，以至于赐予他太多的神来禀赋，以至于让他无法承受生命之轻，最终成为一团始终雄壮地燃烧着、疼痛着的火焰－－这属于全世界、全人类的火焰。

    “如果一个人想使自己的作品带有感情，他首先自己必须要有情感方面的亲自感受，带着一颗心去生活”“几乎没人知道，成功的作品中，其秘诀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真实和真挚的感情”1881年的夏天，他的表姊凯?沃斯的丈夫去世后，他对她倾心并求爱“凯，我爱你如同爱我自己”然而得到的回答是“不，永远不，永远不”他的求爱，遭到凯的家人的反对，因为他们更需要一个“每年至少挣1000法郎的人物”他的父母更是指责他“见不得人，不合时宜”虽然几番执拗地追求，他仍然被冷漠地拒绝了，还被父亲赶出家门。后来，他收留了一个怀孕的妓女，并照顾她生下孩子，这使他曾经一度感到幸福“一个人在获得爱情以前和获得爱情以后的差别，恰似一盏未燃的灯和一盏正在燃烧的灯的差别”然而，这只是一场短暂而痛楚的相守，连自己的衣食、颜料、画布都需要弟弟供给的凡?高，根本无力供养这个他想拯救的“我的女人”爱情，就象炫目而虚幻的泡沫，虽然色彩缤纷，然而碰不得，碰不得，一碰就灭了。

    “谁在爱，谁就在活着；谁活着，谁就要工作；谁工作，谁就有面包。”凡?高的天才和他的奋斗并没有为他带来面包，也没有爱情，他的爱只能通过颜料和画布，在一朵朵向日葵里盛开，在一根根葡萄藤上摇曳。在他自杀前一年画的那幅鸢尾花，在他死后不到100年，市场售价高达5400万美元，我不知道，这可以换来多少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