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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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米的生日刚好是农历三月初三，四川的三月，恰是乍暖还寒的季节，漫山遍野都开满了红彤彤的桃花，大人们说，三月初三是女儿节，这一天出生的女娃娃格外的清颖脱俗。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小米十四五岁时，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小米家后院有几株桃树，每到桃子刚结苞果实尚青涩的时候，小米就跃跃欲试地拉着我去摘桃子，我说，还没熟呢，等成熟了再摘吧。小米顽皮地挣开我的手，敏捷地爬到树上去，却不真的摘，只是倚在树丫中冲我甜甜地笑，树上的桃花凋谢得零落无几，颤颤地在寒风中象小米被风吹得粉红浸凉的脸。小米冲我大声说：哥哥，等我长大了，你娶我吧。

    我笑着，并不答话。小米急急地跳下树跑到我面前，双手拉着我的手，再紧追一句：哥哥，你一定要等我长大哦。我还是笑着，揉乱了她齐肩的短发：小丫头，想什么呢！

    那一年，小米十五岁，我十九岁。

    也是在那一年，小米离开了学校，在家里学女红针绣，没有人觉得悲哀，那样的一个小村庄，女孩子能读到初中毕业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再多读些书也无谓。而我，去了省城读书。起初每每回家，小米必象一只宠物狗一般笑着跳着滚到我怀中，哥哥、哥哥的叫得很是亲昵，再缠着我问一些琐碎的事情。虽然要回答这些无厘头的问题很费神，但是我知道小米其实是想要更多更细地知道她向往的大学生生活，所以我也就不厌其烦地给她讲我生活中的小故事。

    渐渐地，小米不再叫我哥哥了，只是轻轻地一声：哎。随后就欲言又止地抿了嘴浅浅地笑。而且在人前也不再牵我的手傍在我身边说说笑笑了。我打趣地问她：米，长大啦要嫁人啦，不跟哥哥好啦？小米羞红了脸，娇嗔地说：最讨厌哥哥啦！

    大三那年的寒假，我又回到了家乡，一起来的还有几个要好的同学，其中包括红。红与我不是同专业，我学理她学文，红不是那种让人一见惊艳的女孩，却极耐看又温柔乖巧，当然我和红的恋情不单单是这些表面又浅显的原因，爱让人沦陷却不自知，局外人永远费解，包括自己在内，也非得结束之后才恍然初醒。

    他们见到小米，惊讶地说：这就是你经常说起的那个小米妹妹？

    天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溪边浣沙的西子？

    小米只是笑着不说话，我揽过小米对他们说：收起你们的邪念。这可是我最亲爱的妹妹，等小米妹妹长大了，我要亲自把她交到那个天底下最有福气的男人手上，是吧，米。我侧过脸去问小米，小米绯红着脸用力地点着头。

    小米脸上幸福的笑没有维持多久，就褪色了，在我们这一行人嘻笑打闹中她知道了红——那个平凡却不平庸的女孩。从那天起，小米再也没有同我们一起出去玩，甚至连面也很少见了。我们都很纳闷，红悄悄地对我说：小米妹妹是不是喜欢你？我说，怎么可能，她只是我的妹妹呀。

    转眼到了三月初一，再过两天就是小米的生日。同学们都走了，我坚持留了下来。小米生日那天，天空格外的晴朗，沁蓝的天空中闲散地飘着几缕淡淡的云，依然是漫山遍野红彤彤的桃花，仿佛春天就应该是这种颜色。我在小米家后院看到她，她仰着头看着满树的桃花，风一吹来，粉粉的花瓣飘摇着落下来，小米的头发上脸上身上都沾上了花瓣。不知道小米在这里站了多久，我心里一痛，走上几步：小米妹妹，这么冷，回屋去吧，小心着凉。小米不动也不说话，还是那样站着，我走过去想拉她的手，她朝后退了一步，再退了几步，离我有了几米的距离，这时我才发现，小米的脸湿漉漉的。

    小米？你怎么哭了？

    哥哥，小米已经长大了呵！

    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再回到家乡已是大学毕业步入社会了，忙碌的生活早已磨却所有对生活的激情和对未来的憧憬，与红也是劳燕纷飞，留下隐约的痛和远远的祝福。

    过了春节，就是小米的婚期。时常过去帮帮忙，看见小米未来的丈夫乐呵呵地跑进跑出，快乐得象脚底装了弹簧。小米结婚那天，新朋好友簇拥着她，我怎么也贴不上边，我几乎都以为小米已经不记得我的存在了，小米却在将要踏上婚车时，突然转身准确地捕捉到了我站的那个微不足道的位置，小米穿越过人群走到我面前，轻轻地对我说：哥哥，小米长大了。转身时，有眼泪从脸颊滑下。

    许多年过去了，小米的音讯也渐缈茫，灯红酒绿的城市生活，让我们披上了一层自己都看不透的外衣。只有在夜阑人静时才在梦魂深处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哥哥，你一定要等我长大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