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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爱到极致,便分不清该与不该;恨到极致,错与对也没了界限。(网友评) 001
离开长安的那一年,我只有六岁。唯一零落在记忆里的,是那扑天盖地的雪花,夹着珠玉般透明的红梅。父亲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冷漠,他离城的时候,没有回头。我扭着头,看着粉色斜阳里,斑驳的朱漆门缓缓闭合,只是一念间。我已看不见门里的笑颜。
我伸出手,在空中挥舞着,痴痴地叫了一声。娘亲。
父亲搂着我,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顶。没有言语。他的表情里惯有的温存,渐渐凝结在苍茫的关中大地。
我们走。永远不要回来。父亲用极其低沉地声音絮语。
我竭力探过身子,伸手,接下来,是如血泪纷飞的梅。从此,我的记忆里短缺了娘亲的容颜,在我的笔下,她只是一个轮廓优雅,皮肤白皙的皮影,至于五官,是在脑海里淘遍了,也寻不见。
002
九娘指着黑瘦的少年说,安莲,这是你的师兄赫连达。于是我睁大了眼睛,伸开了双手,叫他,达达。
不是不是,要叫师兄,九娘再次纠正我。
达达。我很坚持。
父亲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说,既然她高兴,就让她这样叫吧。
我吃惊地看着父亲久违的笑颜,又仔细地打量了九娘一遍,挥着小手说,你,男的。
九娘叉得腰,空落的神情在蓝天白云下停滞了一下,忽然朗声大笑起来。她的秀发匆匆地从男式的头巾里漏出来,像寂寞冬日的一缕青光。
黑瘦的少年警觉地捂住了我的嘴,低声说,嘘。
达达是我最好的师兄。父亲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九娘,是我最喜欢的人,虽然她说话走路都看起来不像女人,但是她的眼有充水的水气表达她骨子里的妩媚。我们生活的地方,是北地荒漠里的一座铸剑坊,它有个桎梏般的名字,剑笼。
住进剑笼之后,父亲便不再奏琴吹箫,他铸剑,像粗犷的西北汉子一样,脱去细致优雅的长袍,裸着上身在火炉与风箱中回转。九娘有时候陪他一起打铁,有时候端一碗粗茶在站庭院里远远地看着父亲,眼神变得迷离,神情也渐次模糊。
达达用很粗的麻绳编了一个背篓,里边垫着暧和的灯草,顶着粗布制的小阳篷。他赶着骡子在剑笼与小镇之间往返,贩运父亲打造的长剑短剑袖剑。大多数时候,他并不言笑,只是在每天日落前为我讲一个故事。极其简单的小故事,长短也都刚刚好。每次,我都能在听见结局的时候入睡,都是美好的结局,都是温情长久的梦。
我有时候会伤感地对达达说,达达,我没有娘。
达达笑了,他指着自己说,我既没有爹,也没有娘,只有个师父,她很凶,常常打我。
某一刻起,我开始懂得,自己比达达要幸福。因为比我大十岁的达达会讲结局漂亮的小故事,会编紫色的花环,会给我看他华丽的剑舞。他华丽的剑舞是在九娘的棍棒下练就的,但是他的优雅与从容一点也不亚于她。
有时候,我觉得达达的剑舞很特别,它很温馨,也很浪漫,一点也不像一个人的独舞。
003
六岁的我,长到了十六岁。
十六岁的达达,变成了二十六岁的黑实青年。
小镇上,开始有人细细地打量我,然后轻轻赞叹,好美的姑娘,有像天山雪水般清澈的眼睛。我迷惘地左顾右盼,被人看久了,就躲进达达的黑长身影里。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怪?我小声地问。
不,我们的莲儿很美,莲儿是天下最美的。他皱起漂亮的准鼻,闪身让出一两缕阳光。阳光洒在我的脸上,臂上,以及藕色的长裙上。
真的?
达达是不会骗莲儿的。他轻轻地擎我的手,把我扶上骡车。
十年的回忆是划剥不清的,我什么时修起不再骑在达达的肩上看日出日落,什么时候起不再听见达达用细软的耳语讲细碎的故事,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叫我小丫头,他叫我,莲儿
我细品着风沙在耳边飞逝的声音,望着粗布帘子外达达僵直的脖子,和好看的黑亮头发,突然觉得有些寂寞的况味。
我说,达达,你会陪我一辈子吗?声音很小,我不能保证达达能否听得见。
达达偏过头,大声地问,啊?什么,就快到家了
时间的流痕,在我心里立下一道响亮的界碑。我靠在窗边,看冷清的下弦月,突然就想起了那年离开长安的时候,父亲脸上复杂到隐匿不见的抽搐。我喃喃地念起一个词,长安。
长安有梅,如血如嫣。有五官模糊的女子,站在梅下张望,雪白的颈引得老长。
剑笼,不属于我。黄沙与尘烟,也不属于我。我,属于繁华。
004
十年来,我从来没问过什么。可是这一天,鬼使神差,我问了父亲。爹,我娘亲是谁?我们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父亲竟然无措,平素不喝酒的他,突然举起了手中热辣的琼酿。他在逃避,我明白。攸忽间,我转头看见了九娘戚切的容颜,那眉心,是千种忧。
我要去长安。我毅然抬起了脸。
你不能去。九娘拦在了马前。头一次,我发现,发抖的九娘,竟也是那样单薄,柔弱。
让开。马儿长嘶,我勒紧缰绳,用力夹紧了马儿的小腹。蹄声促然响起,把九娘清冷的影子抛在脑后。
我没有听见父亲的呼唤,只听见一声长叹,如长剑出鞘时的长吟。
借着月光,大漠的景观变得清晰。一粒粒沙,在视线中晃动,最后连成灰黄的一片。这些沙丘就靠着这种不规则的诡异移动,把路人吞噬。我停住了马,忘记了要往哪里走。
轻脆的马蹄由远及近,风驰电掣般尾随而来,马儿掠过我,并没有停步,只听见低沉却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跟我走。
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引我在荒漠里奔驰。我尾随着他,左右摇摆,五脏六腑像被推翻了。我听见他用极其冷傲的声音对我说,不要太任性,见着你娘亲就记得回来。
我停下来,用力点了点头,期待他再说点什么。他却把脸朝向暗淡的下弦月。
达达。我就要离开大漠。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我问。
你说。他似乎不敢回头,又或者不愿。
把剑舞,教给我。我咬了咬牙。
细碎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半低着头,在空气里停顿了一下,忽然撤出了腰间的长剑。他嘶声说,小丫头,我只舞一次,你要好好记得。
剑风乍起,我似乎看见风雪中,引着红梅忘情起舞的女子,她青光饱含在等待一段奇遇。达达的剑不徐不疾,与平时任何一场舞蹈没有两样,只是那样灵动而伤情的演舞法,更像是孤独醉卧的九娘。我开始看不见剑编者按 爱到极致,便分不清该与不该;恨到极致,错与对也没了界限。(网友评) 光,只看见达达有些凄凉的影子在月色中被拉着七零八落。
达达,我会回来的。我颤声说。
我虽不相信,但会一直等待。他至始至终,也没认真看我一眼。
达达,不应该是师兄我欲言而止。
他用长剑挑起肩上的包袱,单手拉了拉缰绳,吆喝了一声。蹄声响起,仅留下一地尘烟。我抹了抹眼睛,全是泪。
日出时,我看清前方已有汉人的驿站。
005
我卖掉了马,用剩下的钱雇了一辆马车。车夫看见我手里散着体温的银子,脸上突然有了几分倾斜的笑意。他油亮亮的光头,在炙热的阳光下闪出一道冰凉刺骨的寒光。
姑娘去哪?
长安。我一边回答,一边抱紧了身上的包袱。
去长安要三天路程,姑娘中间可要打尖?
我带了干粮和水我故作镇定的回答。
车夫矫情的笑声暴露在烈焰下,他大声说,姑娘好眼光,这座驿站敢跑关内的,就只有我们一家。
我越发狐疑,却无力拒绝。宁愿安慰自己不是上了贼车。我蜷在车里,开始手忙脚乱的翻包袱,衣物,首饰,干粮,零零落落地滚了一地,我不以为意地埋头苦干,终于翻到了一把匕首。那是达达给我的最后的庇护。
我把匕着揣在怀里,舒心地呼出一口浊气。却听马车夫挥着手里的长鞭,抬起喉咙唱起粗犷的短歌,那些听不懂的词句,在干燥的空气里翻滚,居然让我绷紧的神经有了一刻的松弛。也许,是我多心。我半合着眼,抵抗睡意。
马车在沙尘中行进缓慢,却不曾摇晃。平稳的行程让我的心情有了反应。我渐渐被睡意征服。梦里猜测父亲与娘亲之间曾经发生的种种,释放张弛的心境。
忽地,车身抖了一下,似有人跳了上来。眼皮跳了一下,我没来得及睁眼。
是好货色。眼睛是蓝色的,像是波斯女子。马车夫压低了声音。
嗯?波斯女子,在关中可以卖个好价。其中一人透露出些许兴奋。
嘘,噤声,小妮子带着刀,小心点。有人提示。
放心,老子干了几十年,也不曾失手,何况是这样一个小妮子。插言的,似乎是头目。
我冒了一身冷汗,却清醒过来了。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这说明这些人就快要动手了。他们是什么人?山贼,人贩子,奸商。又或者无数的念头潮水般涌入。我握紧了匕首。柄上的图腾花纹绞进了肉里,酥麻的阵痛。
窗帘动了一下,似有人趴在了窗沿上。有兵器缓缓地掀开了有些破旧的门帘。我假寐,眼睛却盯着车篷上稀疏的小洞,月光轻轻洒下。
逃出去。我只有一个念头。只能靠自己。逃出去。
我头一次自己为自己做决定,就在兵器击至的刹那,我用力了全身的力量,腾空跃起。坚硬的车顶撞得我眼冒金星,我却忍住那种剧痛了。有血水顺着我的脸颊稀稀拉拉地流下。我闻到了铸剑炉里才的的铁水味。
我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了下去。山贼们尖锐地叫声,妈的,这小妮子居然不要命了。一大早就见死人,真的是倒霉。
还说,什么好生意,要个死女人有什么意思。
我和着破碎的朽木瘫倒在冰凉的沙丘上,有人在我身上踹了几脚,搜走了我的包袱。
哇,这么多钱,她家做生意的?喂,别抢别抢,说好要一起分的
我忘记了,那是达达给我的银子,这是他十年来,留存下来的积蓄,他说要用这些钱开一个更大的铸剑坊,用挣来的钱讨老婆,养师妹,养师父。
006
我明明还的呼吸,却被认为是死人。风沙无情地来来去去,只剩下掩埋我的兴趣。我无力地想着,我这一招是不是太没用,根本就是以卵击石。从小到大,我都坦然地接受三份关爱,根本就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拿刀拿剑,保护自己。
我的身体渐渐变冷,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头上巨大的创伤给了鲜血一条畅通无阻的出路,血,染红了周围的细沙。
公子,公子,她还活着,还活着。我被一堆人七手八脚的抬起,放进了一辆平稳的马车。我闻到兰花盛开的气息,感受到头顶越过的繁华目光。有手指掬起我的长发,亦有人轻轻地擦拭着我脸上残留的血迹。
公子,还有一日路程到长安。我看这位姑娘很难坚持到那儿了。
有男子沉思了一下,说,叫北都护牵一匹马来,我送她回京。他的声音简约明快,清朗而有力。让人稍感宽慰。
可是公子,你箭伤初愈,不能颠簸劳累,还是让属下
按我说的做。声音变得冷峻,充满了压迫之意。
属下稍的微词,却不得不从命退下。不忘叮嘱了一句,公子不能太勉强。
男子却以长袖拭净了我脸上的污痕,没心没肺地笑了。一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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