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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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地方，每每我一进去就由不住肃穆、沉重起来。一个是医院，嗅觉一触“来苏水”味，最常受针扎的地方就有针刺的感觉。对医生都是细声慢语的巴结口气，紧紧地盯着医生神秘的双唇，恐怕他说出什么不希望发生的话来。与医疗器械接触时，脸部会赤裸地流露出无助的表情，那些铁东西一眼望穿你的前胸后背，望见属于你，你却把握不住的五脏六腑，然后冷冰冰地让你等待一个或长或短的揭谜过程。发现自己太脆弱后我很羞愧，联想着就同情起古人齐桓公来。在那个“扁鹊见齐桓公”的故事后，后人总拿教育人的语气解恨地说：看看，听不得逆耳之言的下场！我很同情齐桓公，听不得逆耳之言是一方面的托词，更深层次是患病畏医的心理作祟，这是自古而来传承下来的通病。

    另一个地方是寺庙，从进门开始就得注意是出左腿还是迈右脚。面对着那些银塑金描的各路神仙心情还宽慰，心中念叨：长胡子，短胡子，白胡子，蓝胡子的神仙爷爷们，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们是知道的，我也没有奢求不该得到的，从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也是知道的，你们只要像保佑大众一样保佑我，我就知足知乐了。可我怕那些活神仙们。害怕自己从他们身边过时，他们会说与施主有缘的话。这样你必须盛情难却地听一番教诲了。坐在修行师傅的面前，看手相，问八字，摇签抽卦，心怦怦的厉害，偏偏殿里又静，怦怦声就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直往耳膜里冲了。活神仙们给人们简短地总结过去，大篇幅地预见未来。说什么，我都唯唯诺诺频频点头，只求师傅早点放过，只求别太看轻我那些还没到来就无辜任人褒贬的日子。一个能洞穿自己未来的人就坐在面前，不恭敬地讲，这让我想起了医院中那些ct机之类的仪器。不同的是，一个是洞察肉身，另一个是洞察无物质外壳的人生。

    对未来的好奇之心人人都有，但真正要撕开时间的口子去窥视一下未来却需要超凡的勇气，是对自己、对未来有把握和信任的人才愿意去做的事情。对身体不自信的人害怕去医院，对未来没把握的人害怕有人能点破他的未来。早就听说甘肃永登县城有个叫薛家湾的村子，全村120余户人家，人口不过千人。村子里居民祖祖辈辈男人算卦，女人看手相为生，个个身手不凡。薛家湾女人都能说会道，异常聪灵，甚至有人长相也和吉普赛人相似。有人怀疑他们是流徙到中国的吉普赛人，这个村被称为中国最神秘的算命村。对这样的地方我避之不及，但据说那些壮志雄心的不凡人士却屡试屡应。说雍正皇帝和宰相微服私访时经过薛家湾，一卦下来真龙天子和当朝宰相身份就遮也遮不住了，只能感慨：“好厉害的卦术”对于这些，我从未当真过。不过私下想来，薛家湾这样的地方倒是测量一个人心情底气是不是饱满的好去处。

    有时想来，能平平安安活到老，老到有了一定的社会资历，上到公交车时，能有人巴望着给你让个座，满足一下让座人“我是好人”的成就感，也是件幸福的事。这样的年龄，可不想担负以后岁月的富足与沉重来。

    再有就是进香，在四川峨眉山脚下的万年寺到处都听得：烧一束香吧，很灵验的。眼见的就有人在佛面前执着香，眼泪扑嗽嗽地往下掉，撼得我也心神澄明起来。进的香有多种，我不懂，什么都叫高香，最终还是花两百元烧了一束。说动我的原因除了对神仙的尊重和看众人皆烧惟我不烧怕触怒神灵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介绍说那种香是可替自己和所有亲朋好友烧的，并且进了这种香，以后再进其它庙寺，香就可烧可不烧了，是一劳永逸的敬奉神仙之举，很利索，很便当。我一边感谢着神仙们的宽容大度，一边乐呵呵地拜着神仙们，晕乎乎的拜了半天也不知在拜谁，为何而拜。

    从此以后我轻松起来，进任何庙宇都对自己说：心中有神仙，极尊敬他们就行，我就不再繁文缛节了，一切请老神仙包容。

    例外的是，无论到了哪家庙里见了文曲星君时，我都会合上双掌，向老人家多行个礼，没更多贪心，这辈子注定写不了红楼梦，也得不了诺贝尔了。不求江郎之才，多少求点润笔之才，聊以维持生计就行。

    不敢对未来太明白，眼见就是个糊涂人。活糊涂也需要资格，郑板桥“难得糊涂”被不少人挂在厅堂、扇面和心上。身边偏偏有人常常嗤之以鼻：活都活不明白，还闹个“难得糊涂”在他眼里，糊涂是活清楚后的另一个较高境界了。所以我一直不敢说自己每天都在糊涂的活着，怕人耻笑，满脸做出精明状，狐假虎威起来。

    中国地产首富许荣茂，占了个首富地位，自然可以底气十足地进入糊涂系列。他在一次访谈中说：客户们谈生意都愿意跟我谈，不愿意和我的部下谈，因为他们都太专业，感觉比较精。我的方法不一样，这个世界谁都聪明，有的善于表达，有的放在心里，只要抱着将心比心的心态，一般都能谈成。许茂荣让人感到了不精，许茂荣成了地产首富，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因果关系。

    怕进医院和庙宇就是力争糊涂活着的一个心理反应吧，只是对糊涂技术的把握离恰到好处的境界还有唐僧取经的距离。

    想起陕西秦镇的米皮来，一踏入秦镇，几十家米皮小店一字排开。这里的米皮当得起“筋、薄、细、软”四字，知名天下。秦镇既卖米皮又卖制作米皮的技术，不但公开传授还包教包会。这种为了收点学费而“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商业秘密”流失不但没能催垮秦镇生意，反而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徒既为秦镇米皮扬了名，使名者更名，也让秦镇小店靠技术贸易大赚一笔。秦镇敢有此作为的一个重要原因我揣摩到了，就是技术可以教授，但绝窍绝不好学。秦镇米皮特殊口味的绝窍是没人能学走的，不然，人们不会眼巴巴地来秦镇吃一碗米皮。

    糊涂技术可学，糊涂的绝窍是学不了的。不管我愿不愿被人一眼望穿，愿不愿让冥冥中哪位指点我的未来，糊涂不了就是糊涂不了，这是一个平凡人最大的幸福与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