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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兰,榆叶眉,黄杨”有多久我不和父亲一起聊天了?我对父母了解多少?
不知为何我从小就与他们缺少交流,亲情是有的,并且深厚。但隔膜抵制了交融。我对他们似乎是个迷。姐姐就好多了,她很少让他们担心。随着长大,我逐渐明确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我不想像他们一样地生活。对生活看法的分裂,也许是疏离的源头。
我要了几千块钱,买下了大部分我想要读的书和看的电影。剩下的钱换了一套衣服。我把他们重重地丢在床上,躺下去,用手抚摩书的质感,深呼出一口气。有时我想疯狂购物是容易让人感觉存在的。所谓真实性就是如此,或者说,不过如此。
东子通过了飞行员体检,大伟说体育比赛分数要达到85分就可以保送师范,他现在能达到80分,汤林在练吉他的同时仍是在同画板大交道,准备考一所美院。
大家过得都说得过去——这是我阅读他们的信时候的想法。
——知道么,董老师因猥亵学生被停职了,但后来又说是陷害,不管怎样声誉算是完了
——真的?我不信?
——谁都不信,有什么办法?
——菲菲又横着长了些,眼看要超过竖直高度了。
——耗子你和宋泽有联系吗,咱们五人帮里就是宋泽失去了联系,写信这小子也不回,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于他,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他——还活着!
雯雯生日,我送了一条项链。两人在街上行走,我有时在前,有时在后。大街上放着陈奕迅的十年。十年之后,我会成什么样子?还有走在我身边的她,都会是什么样子?
“最近很忙么。”
“还好,该补的东西基本上都补全了,以后跟老师走就是。”
“呃,我读了我们的祖先。”
“恩,还好看吧。”
她浅浅一笑“那个执拗的小男孩挺像你的。”
我先是做惊讶状,随后也笑了。
“其实,我觉得,他或多或少,应该下树走几步呢,可惜是小说。我觉得若生活中有他,他真的是该下树走几步的。”
“你的项链,谢了。”她用手示意一下。
我点头,然后踌躇了一下:“我喜欢你,可是不知道可以持续多久。”
她似乎是有些迟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走出了十几米。
“你希望能维持多久?”
“老实说不知道,但我只希望可以珍惜现在。”
“好吧,我也会珍惜你的。”
晚上雯雯发来短信:“笨蛋,你当时说希望维持一万年也好啊,至少分开时也不至于太单调。”
姐姐的事开始有了些眉目,有个资深教授从明年开始带几个研究生。姐姐成绩不错,应该不用费太大劲就可以说成,爸爸让姐姐让写几份简历寄去。“这个教授,”爸爸一本正经地说“月薪至少在一万元以上。”
有时和雯雯一起去买书,她惊讶于我读书的快速,我却羡慕她可以顺利地读通古书。我把从前读过的书用一个大旅行箱般来,她拿走几本,隔几天就来换。她说到高三之前一定要啃完我的收藏。
“然后,你就没有利用价值喽。”
我笑一下,问她:“你有没有什么都读不下去的时候?”
“当然了,很多很多时候。”
“那你是怎么办的呢?”
“撑一会,睡觉,听音乐,发愣,暴食暴饮有时也会想一想你想你读书时一定很入迷的样子,对我也是一种激励么。”
“你想没想过当作家?”
“恩,以前是的,也写过很多东西咧,可是很难,写什么都困难,都无法顺利地完成。”她摇摇头“还是不拿它折磨自己为好,现在这样也蛮不错的,没有压力,不用为得不到的失落。”
我又想起那位骑士,我拿起他和糖糖公主的故事,两人并肩行走已有很多天,两人没有相互厌倦。但所有人都期待着发生点什么。
似乎有人在冲我说“喂喂,这样走下去,能算是个什么故事呢?骑士难道不应该遇到邪恶的巫师然后救出公主吗?他们两个只是行走而已吗,连接吻都没有你这是什么爱情故事?拜托来点情节好不好”
情节?
班会是学习总动员,众人情绪高涨,斗志饱满,灵魂纯净。“只要努力过了,就无怨无悔。”有人念这首诗给大家听。这是真的么?为什么a君无法接受掉到全校前十名之外的成绩而闷闷不乐,b君为何总是无法做出一道立体几何题(眉头紧锁,脾气暴躁)?c君何以故有由于北京户口而轻轻松松地迟到早退?d君背负着家里所有人的希冀,这种压力对他而言是否过于沉重?如果辜负了该怎样?
十八岁如期而至,不胜翘企的时刻,出现得仍是突兀,甚至还有些悲壮的味道。我坐在灯下等十二点的到来,不安分地转笔。面前摊开着新的日记本,纸上一片空白。指针过了十二点,我开始试图记录下那时的感受,就在我迟疑地写下空虚的文字时,那个被我夸大了的时刻仍缓缓地离我远去。我于是停笔,觉得自己矫情过了头。预设的激情终究没有到来,眼泪没有(以后也不会),歇斯底里没有,坚定没有,声音没有,表情没有,感觉没有。我突然困得不行,匆匆关灯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头痛浓了又淡,我调整了几次睡姿,一不留神顺利地掉入梦里。
这注定是不完整的夜,凌晨梦遗醒来,迷迷糊糊,睡意消了大半。天未亮便穿衣走了出去。整个城市尚未苏醒,我的呼吸开始在空气里凝成白汽。抬头,到了雯雯家外面。我在路灯下走来走去。天慢慢亮了起来,又像是突然亮起来的。
看到头发凌乱的我,她惊讶至极。我们走去学校。
“你,没问题吧。”
“我成人了。”
“哦?生日快乐!”
这一天似乎什么都没有想,晚上在日记里刻意留下了一页醒目的空白。睡前,我把曾经读过的有关青春的书通通默想一回,确信我的人生其实还没有开始。
两天后接到老爸老妈的信,很长很真挚,可是我没有哭,因为信更像是写给另一个我的,不是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姐姐发短信来说你既然成人了就该有自己的方向了,一定要坚持它为它努力。她说我就走错了路你可不能再走错,考大学其实仅仅不过是表面文章。我说我现在要先考上个好大学,然后再谈别的。
雯雯只是送我一支钢笔,她说也许我会用它写些什么,希望是些美丽的东西,比如回忆,比如现在的我们。我用力握住她的手,感觉冰凉。
放两天假我回了家。
大伟右腿骨折,虽不严重,但待到休养好后,靠体育特长上大学也希望渺茫。
“操,复读一年就他妈老了,凑合上个专科吧。”
东子一反常态以长辈的语气对我说你小子还像从前那样颓废呢?该努力了,高三一次就够了,我可不想来第二次。
我妈说等到你上了大学我和你爸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我想问那怎么现在你们还在为我姐跑来跑去跑关系呢?那怎么我姐还隔三岔五地要钱呢?可我什么也讲不出来。我知道我是他们世界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有实现他们愿望的责任。
汤林说,我妈是这么说的,她说我要是考上了个好大学她就是死了也瞑目。他说他把吉他弦都拆下丢掉了,可没有勇气砸了它。
我告别他们,他们还有晚自习。穿过这个散发着尘土物质庸俗气息的小县城,我竟发现自己原来很讨厌这里,也许我更厌恶自己。我决定要考一个远远的大学,去南方,也许是西安。我转上一条东西方向的国道,它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脚下,太阳已经没下去。晚霞是我从未见过的淡粉色,像铺了半天的嫩莲花瓣。
爸爸说姐姐的事情十拿九稳了,可几天后那人又打手机过来,语言暧昧地挑明要钱。我后来问妈他要了多少。
“不多不多”
“多少!”
她伸出两个手指头。
这对于我家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猜妈的下句台词应该是“你们不要在乎花了多少钱只要好好学对得起它就行。
果然。
除了学习他们很少在乎我的别的想法,可这不是我反叛他们的理由,无论如何,这是爱。
可是在以后,我想自己终究还是要离开,所谓亲情也好,故乡也罢。我会做出一些决绝的背叛,等到遍体鳞伤,满身疲惫之后,让伤口结疤,一点点地坚强成长,向前——即使是蠕动。
“高考后有什么打算?”
“先把房子续租两个月,一个人住着。要买一堆科普读物和古诗词然后,不在房间里留任何可以指示时间的东西。每天坚持写英文日记,开学前旅行去某一个城市独自过一阵子,然后开始接受大学教育,当然,还要经常和你在一起,什么也不想。就这些。”我已经很多次思考这个问题,所以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出来。这个答案,曾在很多时候给我一些慰藉。
“听上去还满不错的,好,我等你吧。”
“谢谢你。”
冬季来临之前心情已经极其平和,许巍的第四张专辑出炉,明明是我不喜欢的风格却仍听得入迷。身边还是发生了许多事,表弟留级两年后退学从军,姑姑家的姐姐结了婚,新郎看上去很平庸,姚麦组合阴晴不定,姐姐写信告诉我说她开始做家教教英语了,妈妈血压升高住院一次,我成绩进步神速,她于是又提早出院。
冬天下了几场雪。我逃课在阳台上站了很长时间,我相信自己找到了一些东西。
我恋上感情,相信平凡的奇迹,享受拥有的或许已足够。
骑士的故事其实一开始便不平凡,因为我把糖糖公主写瞎掉了。两人历经坎坷后,走到了流浪河尽头,终于找到了破解眼盲的咒语。
短得不能再短的假期开始了。过年时候我放了很多礼花,有些礼花质量不过关,在很低的地方就爆炸了。四周落下很多颜色缤纷的火花,声音震得五脏六腑都直颤动。姐姐吓得跑到很远。我哈哈大笑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