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武大帝》看当前历史剧审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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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部轰轰烈烈的帝王宫廷剧，但这一回不再是人们依依不舍的大清王朝，而是回到早已为普通中国人所陌生的两千年前的西汉时代。怀着一份希冀，我完整看完了这部自称改编自史迹、汉书的所谓历史正剧。看完一半时，我就曾撰过小评论及剧中一些不尽如人意之处，但大多只涉及一些皮毛问题，还是肯定了这是一部创作严谨的历史剧。但当我越是看到接近尾声的时候，却越发感到了失望。近年来拍摄的帝王剧，在一种宏观审美上，没有任何进展，甚至比及许多年前还退步了！

    当前的宫廷历史剧，亟待一种审美观念的突破！而这种审美实验，对于现今的文艺创作者，本是完全应该实现也易于做到的。无奈，他们对历史剧的审美倾向却一直集体性地固步自封、不思进取，以至整个影视文艺界对帝王、历史题材的创作审美思维方式日趋单调、浅薄，坐井观天。审美思维的突破成了个大问题。现今的帝王宫廷剧是用一种平面的审美叙述方式去展现宫廷与政治的波澜壮阔，总是习惯设身处地站在剧中主要人物的立场对全剧的建构施行价值和意义的诠释。这就是平面的审美叙述。而真正杰出的文艺作品绝不是层次单调的“平面”固然需要，但在平面之上，还需一种大的审美意识，一种俯瞰全局的立体眼光来审视这个平面。这就是文艺审美思维的多层次，也是杰出作品深刻所在。但从雍正王朝到康熙王朝，再到汉武大帝，我们都没有感觉到这种立体审视的眼光存在，只有无休止的平面叙述、设身处地对帝王们的行为做出解释、理解，只是象摆事实辩论一样告诉老百姓雍正的所作所为是如何的应该，康熙为什么了不起，汉武之所以伟大的原因——这就是文艺！于是，也把老百姓的思维导入一种平面状态，走进封建时代去理解那些帝王们的行为。

    今天的帝王剧已经到了毫不避讳地表明自己歌颂、美化帝王的坚定立场，汉武大帝的主题歌词唱道：“你燃烧自己，温暖大地，任自己成为灰烬”我之所以对该剧看到后来越来越失望，是因为这部剧的创作者们，对汉武帝这个历史上有着丰功伟绩但同时残暴不仁的暴君，总是尽可能地美化，或者是无微不至地采用各种技巧弱化观众对他的残暴印象。在汉武大帝中，出现了这样一种奇特的表现手法，对于汉武帝时期一些历史上并不重要的时刻，该剧用大篇幅陈述，而一些原本重要的时期，却只是点到为止，或草草交代，甚至闭口不提。因此，讨伐匈奴固然得到重点描述，因为是正当反击，可以宏扬民族精神。伐两越也稍稍表现，解释成“为战匈奴，以决后顾之忧”至于汉武帝一生发动的其他战争却几乎只字不提，因为对汉武帝形象的塑造没有作用。而汉武帝求汗血马，求神仙以及他的各种残暴，由于这些绝对不利于“燃烧自己，温暖大地”的主题纲领，所以都被省略。而这些都是表现汉武帝“反面性”的重要且著名的事迹。一个真正有思想的文艺创作者，真正想要深入探悉人物的心灵世界，想要演绎真正有血有肉的历史人物，是不可能对历史人物这些反面的东西视而不见的。文艺中的人物在于有血有肉，割却了大量反面符号的历史人物，不是真正有血肉的历史人物。这样，创作者就只能算是宣传者。巫蛊之乱因为涉及汉武帝身后继承问题及重要人物的命运，所以这一有损汉武帝光辉形象的事件才不得不叙述一翻。这本是汉武帝晚年一个十分重要、惨祸连连，内容丰富的历史事件，完全可以着重表现，然而与前面大量笔墨表现一些不重要的时期不同，巫蛊之乱却用极快的节奏简短地陈述了一下。因为编导们知道，表现这一历史已属不得已，草草交代才不会给观众留下太深的印象。这就是我前头说的“采用各种技巧弱化观众对汉武帝的残暴印象”

    编导们对维护汉武帝形象（包括景帝）的无微不至，也表现在对其他人物形象的处理上。周亚夫的形象受到些许丑化，以增加汉景帝杀他的合理性。李广的悲剧，至少在间接上不利于汉武帝光辉形象的塑造，于是在史书中自刎的李广变成战死沙场，卫青的形象被拔高，因为卫青的形象对汉武帝的形象塑造有间接效应。甚至就连汉武帝临死时解释自己杀钩弋夫人是为杜绝日后出现“吕后”编导们仍惟恐还不够获得观众更多的支持，于是用心良苦地事先就把钩弋夫人描写成参与阴谋的女人，尽可能使观众不要过于地同情她，以期减缓对汉武帝的恶感。

    一种局促于平面审美演绎的文艺是肤浅的，而在平面的基础上对历史人物彰隐不一地宣传更是可恶。其实“立体”并不难做到，无非就是思想，一种倾注了现代人对历史的深沉与思索。这样的文艺，必然给人以立体的深刻和美感。也许我对历史电视剧的要求太高了，电视剧并不要那么深刻，深刻的东西应该让电影去表现。老百姓也不需要把人物搞那么复杂，不需要什么人性的多面，只要情节过瘾就行。这似乎有道理，可为什么拍摄一些现代题材的电视剧，编导们现在越来越喜欢给那些坏人注入善的一面，以显示自己把握人性复杂的高明，可一到了拍摄古代“领导人”就都变成固执一面的“宣传者”了呢？

    近年来的所谓历史正剧，论严肃，谈不上有真正的思想，又不象其他娱人一乐的古装剧索性放低调子。有人说帝王剧应该少拍，因为不利于现代民主、法治的进步。对此，我的看法略有不同。不是说帝王剧一定不好。作为人类在历史上有着深刻印记的一种存在，现代人没什么可避讳的，关键是要有一种现代人应有的立体的历史眼光和宏大的思想魅力。对此，当前的历史剧仍然在低浅的平面风格中徘徊不前，只热衷于带领观众走进历史的现场，极尽巧妙之能事地辩解帝王们的行为，却终不愿走出现场，寻求立体的高邈。当前的宫廷历史剧，亟待一种审美观念的突破！

    2005年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