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爷与李香香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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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自民国十二年以来，陕北三边接连几年瘟疫不断，天旱无雨，人畜大量死亡，年成一年不如一年，颗粒无收，家家粮囤告罄，贫苦灾民大批外出逃荒。民国十八年，就是公元一九二九年，这一年又是一个荒年。

    在死羊湾，这一年一连刮了三月的老黄风。狂风大作，沙尘随之而起，遮蔽天日，黄蒙蒙天地连成一片，天色顿时暗下来，无日无夜，怒吼的狂风胁裹着毛乌素的沙尘将死羊湾带入了混沌世界，迷途的羊群，在狂风中不住惊恐的咩咩叫唤着，以为世界末日的到来，羊群此起彼落的哀嚎声中，夹杂着拦羊娃娃焦急的呼唤羊群声

    久旱无雨，田里的糜谷荞麦籽眼看又白撒了，人们只盼这场大风过后能带来一场及时雨，尽管去年老黄风过后没有带来涓滴雨水，人们还是抱着希望，但是老黄风过后，除了吹平一片耐旱的沙柳，太阳照样升起，晌午时候，日头更毒，像只大火盆，刮来一阵风似乎也是热的，像一股火焰扑面而来。死羊湾上的财东兼保长崔二爷，在毒日头下半秃的顶子发着光，满脸是汗，指使几个乡民和长工抬楼子请神，准备祈雨。这是每逢天旱的时候，死羊湾上的农人们唯一想到的办法，祈求神神普降甘霖，将拯救焦枯庄稼苗的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头上戴着柳条，抬着各路神仙的牌位，唱着祈雨歌，在死羊湾上来回或小跑或一阵猛跑。

    往年崔二爷是最热心主持这种活动的了，往往在祈完雨之后，还要在龙王庙举行隆重的求神仪式。与几个老者拜完各路神仙，说一些许愿求告的话，上香抽签及卜卦，以此来看神仙有没有被大家的虔诚所感动而愿施雨，如果上签或者好卦，伸长脖子围拢在牌位前的农人都会松一口气愉快的笑了，个个脸上现出喜色，反之就是一片叹气声，个个愁眉不展。

    今天从祈雨到求神问卜，崔二爷似乎都不大热心，当卜了好卦，大家脸上都现出灿烂的微笑的时候，老汉仍旧一副愁眉苦脸相，一脸汗也不擦，似乎比抽了下签卜了坏卦还难受，按理说这死羊湾上就数他的地多，要是在往年卜了好卦还不早喜的叫出声来了！可是今天老汉像死了娘老子(尽管他娘老子早死了，但是农人们还是有这样猜测的)，显然心里有事。但是谁都知道，崔二爷是出了名的精明人，会算计，尤其是喜怒不形于色，更不会把一肚子的心事都写在脸上，除非他家遭劫了，对于老崔这样看银钱极重的财东，除了大大的破财还会有什么事会令他这样失魂难过呢！

    其实大家的猜测大致不错，崔二爷家虽然没有遭劫，但是对于他来说跟遭劫也差不多，因为县里要他捐粮捐钱，救济灾民，不仅要破财，粮食也要白给跟自己不相干的人，听那县长的口气，怕是少了还不行。谁叫自己有钱粮食多，人家都眼红了。早知道吃这么大的亏，不花钱弄这个保长当了。想到这里，崔二爷又觉得当保长还是不错的，只有当了官这个死羊湾才姓崔。“光有钱没有权还是不保险”想着想着他不由的说出来这句话。唉，千不该万不该到县里开会见新到任的县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老汉可没有得罪你啊，怎么首先就烧到我的头上来了，想着想着他开始恨起了新来的县长。

    看革命题材的小说，地主老财总是要跟穷人过不去，尤其一催租子就往死里打穷人，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官府也罔顾人命，纵容地主横行乡里，欺男霸女，难道在民国十八年这样的荒年也逼着穷人造反？难道不知道李自成是遇到荒年造反的吗，何况此时本来就不是太平年月，这么干不是想让自己变成人人仇恨的对象吗！崔二爷这样的土财主或许会这么干，但是县长好歹也是个读书明理的人，不至于这样蠢！其实不管什么时候的政府，遇到荒年肯定是要想办法赈灾的，克扣救济粮食、救灾不力、发国难财的事情会发生，但是不管不顾，唯恐灾民不造反的政府估计没有吧！果然，三边县长召集富户老财们，力劝大家捐钱捐粮，渡过难关。县长说：“而今不是个太平年月，南边闹红，北边闹荒，盗贼蜂起，人心浮动，天灾人祸不断，兄弟受命到任来稳定大局，还是要各位乡党帮扶一把，盼各位善人钱粮拿出来些许，救济灾民，兄弟在此代受灾的三边父老谢过！”说完就鞠了一躬。

    话虽说的客气，但是县老爷发话老财们不放点血恐怕是不行的。慷慨有善心的老财固然满口应承，崔二爷这样心硬的啬鬼不愿意“出血”也不敢公开说出来，只能心里叫苦，嘴上还是不得不应承。老崔虽然答应了出钱出粮救灾，但是一想到把自己家几辈子人熬挣的家产白白的给不相干的那些人一些，心不甘情不愿，越想越气，忙完祈雨的事，他饭也没有吃，气呼呼的睡在炕上。响洋、元宝、地、粮食、牲口都是我老爷我爷爷我大我几辈子人熬累挣来的，穷人怪老天爷不给你们吃，凭什么要我白白的把我的粮给你们吃，县老爷你倒会当好人，你干嘛不把你家的粮食拿出来，凭什么要我们出“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越想越气，不由的喊出了声。

    但是稍稍令他欣慰的是，最好的的粮食和最值钱的响洋元宝都藏在一个妥当的所在了。就是在万丈的石壁上凿了几个石洞，令他忠实的长工二狗和几个信得过的子侄，冒着被跌的粉身碎骨的危险，一小袋一小袋的顺着羊肠小道上背进去。藏在这里任你插翅也难得到，原来是怕遭劫，不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想到这里他才略微的宽了一些心，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老崔睡着了。

    县长变得很凶狠，死羊湾上的穷人也都变得很凶狠，还有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坏人也变的很凶狠，眼放绿光，像饿狼。他们发现了他藏在险崖峭壁石洞中的响洋元宝，一袋一袋的背出来要分。他们怎么会知道那里是响洋元宝，他们又怎么能进得去？一定是二狗泄露的，这个狗东西，非扒了他的皮不可！眼看就要把他的财宝分完了，急的他大叫，你们凭什么拿我的财宝，你们不要乱动，这是我的，我的，都是我的“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他大叫着醒了，摸了一下胸口心跳的厉害。幸好是梦，他松了一口气，仿佛他的财宝真的失而复得了，心里对捐钱捐粮的事也不是十分难过了。

    他梦中的一阵惊叫把后窑的老婆也惊醒了，跑出来问老汉哪里不舒服了。崔二爷舒了一口气，坐起身来，并没有理睬老婆。忽然他对自己的老婆说不出的厌恶，矮矮胖胖的老婆唠唠叨叨的说着什么，他没有听，拿过烟灯烟枪，享受着美妙的洋烟。饱暖思淫欲，崔二爷想起了保安团团长他大，跟自己年纪一样大，却取了一个花一样十八岁的二婆姨，有钱想要什么就是什么。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无耻的笑容，就是的，有钱想要什么就是什么，而今这个年月不比太平年月，说不定哪天又要捐钱捐粮，甚至发生刚才梦中那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与其白白的给了跟自己不相干的人，白白的被人抢走，不如自己好好用。他刚才还奇怪自己怎么会忽然这样厌恶自己的老婆，想到这里才他知道为什么了。想着想着他的脸上又出现那样无耻的笑容来。

    老崔吐着洋烟的烟雾，享受着这美妙的一刻，怀着老牛吃嫩草的欲望，时不时脸上会露出那样无耻的笑容来。他以保安团团长他大猴婆姨的标准在这死羊湾上找，他很快的想到了佃户李德瑞的女子李香香，刚好也是十八，在这十里八川要找香香这样的人材的实在难寻，恐怕保安团长的那个小妈也未必比的上香香。想到这里他感到非常的满意，甚至笑出了声，仿佛香香已经成为他的人了。

    崔二爷有十足的把握，他想香香再好，也毕竟是个穷人家的女子，一见银钱自然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到世界上用银钱办不到的事情。自信满满的崔二爷，像年轻了几岁，高兴的脸上全是无耻的笑，将破财的事情也忘记了，黑呢子马褂缎子鞋，加上一根文明手杖，这幅行头是他进城的打扮，但是他却不是进城，而是怀揣了两块响洋，跟老婆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就出了门。

    傍晚的太阳总是那样红，像背洼的山丹丹花，着实可爱，没有正午的炙热，天也凉了下来，只要地面上还有余热在散发着。这时佃户李德瑞的女子李香香吃力的绞着水，绞完一担水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这时只听见有人呵呵的笑道：“你提不动让我来给你提，不要把你娃娃的绣花手给磨坏哩！”她吃了一惊，一看是东家崔二爷。只见他摸着山药蛋似的的秃顶，两颗鼠眼笑成一条线，一脸无耻的样子，露出一口令人恶心的大黄牙，说是来帮忙担水，一双鼠眼却色眯眯的在她身上瞅来瞅去。香香羞得满脸通红，连水也不担了，转身就要跑。崔二爷越发放肆，开始动手动脚。香香一向痛恨崔二爷心重，收租子总喜欢拿大斗子，少一两也要记在账上，是个斤斤计较细鬼东家，尤其把长工当牛马使唤。对她这样无礼，她不怕反怒，一口啐在老家伙的脸上，大骂道：“你老狗走开。”崔二爷仍旧无耻的笑着，松开手揩干脸，呵呵笑道：“香香你娃娃不要恼，跟上二爷大米干饭羊腥汤，吃喝穿戴短不了你娃娃的。”

    香香又气又害羞，转身又要跑。崔二爷紧跟在后边，怀里摸出来两块响洋：“二爷给你两块大白洋，拿去扯两件花衣裳。”香香的性子本来躁，见到这老狗越来越无耻。又一口啐到他脸上：“谁要你的臭钱！”

    “死女子你不要不识好，惹恼了二爷怕你娃娃受不了！”崔二爷碰了一鼻子灰，被小姑娘吐一脸，终于生气了，方才的自信心受到了打击，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尽然有钱搞不定的事情。恼羞成怒的崔二爷索性要对香香用强，被香香抓破了老脸。正在拉拉扯扯之际，死羊湾上的农人闻声赶来，老崔羞愧难当，捂着脸慌忙逃走，背后听见有人在骂他，也顾不了许多了！

    二

    崔二爷调戏李香香的事在死羊湾上很快传播了开来，尽管年成不好，大多数人都外出讨吃要喝去了，但还是在留在死羊湾上的老弱病残们中间引起哗然一片，甚至一度成为老汉们议论的焦点。死羊湾上的舆论自然是一致谴责老崔“毕竟不是人”而崔二爷自己却气的七窍生烟，一路上捂着脸，胳膊腋下夹着文明手杖，几乎是小跑着回到家中。他一路上肚子里不停的骂着李香香不识抬举，同时想着如何整治李香香的办法。等到他躺在卧榻上享受着洋烟的时候，这美妙的烟雾将他心头的一切烦恼驱散的干干净净，心中说不出的舒坦，这时他也就不在怨恨李香香了，但是老牛吃嫩草的欲望却更加强烈了！

    过足烟瘾之后的崔二爷，回味着洋烟带来的无穷的美妙，同时脑中子浮现出香香的身影，继而又出现了保安团长家中的那一幕——团长他大，年纪跟自己年纪一样大，猴婆姨对他却是那样的顺从，一脸的敬畏，甚至有些巴结，伺候周到，无微不至，但是小香香却对他又骂又唾又打，水灵灵的一个女子没想到这么大胆粗野。尽管如此想，但是香香的身影和团长家的那一幕，总是在他的脑子浮现。他知道，保安团长的猴妈，愿意嫁给糟老头子自然不会看见老头好，还是钱在起着作用，当然也是因为团长的权势。但是他老崔在这死羊湾上也算是有钱有权的人物，怎么会有人不爱钱不怕权呢？他越想越纳闷，脑中浮现出的全都是香香的身影，不由的叹了一口气：“香香，二爷我把你想死了！”

    崔二爷对李香香自然不会是什么感情，完全是把将香香视为一件好物品，纯属要占有，自然不会有什么思念了，所以想了一会他还是想自己的家正事。对于老崔来说，他几辈子人熬挣下的这份家业才是他生命的全部。

    崔家不光是死羊湾上的大户人家，就是在三边也算是大地主，地多粮多，牛羊满圈，远近知名，但是同时他为人心重、吝啬、贪财也是出了名的，虽然没有崔扒皮之类的外号，但是很多人都叫他“老细鬼”他对这外号从来不以为意，甚至认为“细鬼”是一种颂扬，因此他经常夸自己精明会算计，也可以说崔家的发家史就是从他祖上这样一分一毫算计积攒开始的，所以即使有人当着他面叫他细鬼，他也会呵呵笑着说：“不细，早就跟你这号穷鬼一样啦！”

    这时老崔又开始算账了，尤其是今年天又不下雨，看来这年成还是要荒的，其他的长工都打发了，只留下了二狗和王贵两个后生拦羊喂牛，但是他算了一笔账，两个后生吃的多，活却干的少了，工钱还是不少，不如一发都打发了，自己跟老婆左右无事，牛羊驴骡都能对付的过来。想到这里，他不禁为自己的精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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