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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王朝的春闱于三月中旬举行,于四月初十发榜。榜上有名的就是贡士,于四月二十日到皇宫参加殿试,由皇帝亲自出考题;殿试及第者,便称为天子门生。
当然,对所有贡士而言,既然都千辛万苦地考到殿试了,仅仅是当个天子门生是无法满足他们的。他们争的,是进士出身;自负才学顶尖者,更是把一甲列为唯一目标,其它再也看不上眼。
殿试及第者,依照成绩高低又区分为三甲。一甲仅取三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取十七人,赐进士出身;余下全列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虽然能上金銮殿被皇帝亲自考较,已是毕生最大荣幸,足以光宗耀祖了,但每一个贡士莫不拚了命想取得前二十名的进士资格。毕竟历朝历代以来,还没有哪个同进士出身的官员能做到位极人臣的;别说位极人臣了,一般握有实权的好差事,也都落不到同进士出身的人身上。
事关一辈子的仕途机运,所有考生自当倾尽全力一拚。每位考生都将自认最精辟独到的见解淋漓尽致地挥洒在试卷上,既要展现出自己的卓越不凡,又要能写得深得圣心,毕竟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自己当然是有好货的,但也要符合帝王需要,这买卖才能成啊。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只是,圣心难测啊!能不能真抓准了上头的喜好,到了这关口,就全凭运气啦!
科举应试犹如攀爬万仞高山,而高山的顶峰——殿试,就在所有考生既兴奋又紧张又焦灼的心情煎熬下结束了。
考生的大事是结束了,接着要忙碌的就是所有阅卷考官了。但幸好,参加殿试的人数并不太多,一百多份的试卷,不过几日便能评阅完。所有试卷分放三个匣子——所有考官一致公认优异的卷子给放一个匣子,这个匣子里的名单,不出意外,便是一甲与二甲的进士;余下所有合格与不合格的试卷再分放两个匣子,能不能金榜题名,就看皇帝的心情了。
这三个匣子,很快被呈送到了皇帝的桌案上,若皇帝求才若渴,生怕有遗珠之憾,就会把所有卷子不分合格与不合格全都御览一遍,或许某些被评定为不合格的,偏入了皇帝的眼,来个咸鱼翻身也未可知。不过,皇帝通常都不会太闲,至少不至于闲到对每一篇不及格的卷子也一一细阅,能从中抽阅个几份,已经算是很够意思、很爱才了。毕竟历来所有不合格的文章,是极少捞到遗珠的,考生们会揣摩皇帝的喜好,那些日日与皇帝相处在一起的人,更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对皇帝的文章偏好拿捏得很是精准,那些落在不合格匣子里的,绝对不会出现一篇能让皇帝眼睛一亮的作品。
登基才满两年的大雍新帝,年号天盛,此刻正在御书房里踱步沉思,不时地停下绕圈的步伐,走到摆放着三张卷子的长形桌案前,一一看过,几次拿起朱笔,却是无法下定决心,于是只好又将笔放下。
半个时辰之后,内侍送来瓜果糕点香茗,天盛帝转头看向墙角漏壶,见浮箭正指着申初,正是晡食时分。突然问着贴身太监道:
“端方来了吗?”
“贺二公子刚到,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小的本想等到您用毕晡食才禀报呢。”贴身太监自幼与皇帝一同长大,情分非同一般,回话时也就不那么刻板,显得活泼有主意些。
“端方不是外人,朕进脯食哪须他避着?快叫他进来。”说完,又摆手道:“你把所有人都带下去,这儿不用人伺候了。”
“小的遵命。”明白这是主子接下来与贺二爷相谈的事不欲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才遣退众人。
贺元走进来时,御书房里就只见到皇帝一人;而贴身太监将所有宫婢内侍给打发走后,自己便走到书房五步外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或打扰,确保皇帝此次谈话能有绝对的隐密。
“参见——”
“免了。”没外人在场,天盛帝懒得等表弟施完那一套觐见礼,招手道:
“快过来。”
贺元将手上拿着的一只檀木匣子给搁在一旁的小方几上,然后走过去,眼风扫了下长桌案上的三份卷子,然后看向皇帝,道:
“明日就要发榜,臣在此恭喜皇上喜得天下英才。据说这次参加殿试的学子不仅才华出众,还都相当年轻。最长不过三十六岁,最幼竟只有十七岁,皆年富力强,如旭日初升,足够让您驱使三十年,以完成心中宏图伟愿。”
天盛帝淡淡笑了下,颇有些苦恼地道:
“能一路考到殿试的,哪个不是天下读书人里的顶尖?只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好不容易从前二十名里挑出了前三,却再难从前三里定出先后名次,实在教朕很是为难。”
“那就全部点成状元好了。”贺元不负责任地道。
“胡说什么!”天盛帝笑骂。知道这个表弟向来有分寸,会这样随口胡说,不过是知道需要有个人可以唠叨抱怨一下罢了。国家取士这样的大事,最后当然是由皇帝一人干纲独断,由他决定要提拔任用什么人,要不怎么叫天子门生呢?
“皇上,反正时间还早,不急于这时下决定,先进些脯食吧。”贺元看着食案上摆着还没有动用过的精美瓜果糕点,建议道。
“朕哪来的心情用脯食。你用吧。”
“您不进些,那臣也只好干看着了。”
趁着左右无人——最重要的是没有起居舍人与起居郎碍眼,天盛帝朝贺元瞪了一眼,哼道:
“朕瞧你分明也是胃口全无,别装得好像你真的有多守礼似的。”这小子自小就能装,人前人后两个模样,偏偏还真能装上一辈子。
“臣一向守礼。”贺元一本正经地说道,并且强调:“全赖臣的表兄自幼以身作则,教导有方。”
瞪眼还不足以表达出天盛帝的心情,直接翻白眼了。身为贺元的亲表哥,对此“盛赞”他真真是不敢当。
“好了,不想吃脯食就别吃,趁朕现在得空,说说有什么事吧。”昨日永嘉公主进宫来陪太上皇玩蹴鞠,特来问他一声何时得空,贺元求见。
平日皇亲宗室求见皇帝,通常来到皇宫说一声就可以了,无须层层通报,还提早几天递帖子什么的。皇家虽然规矩大,但大多用在君臣后妃之间,自家血脉至亲,私下倒是随性。也就是这阵子忙于科举取士事宜,皇帝除了上朝、议政、批奏折之外的时间全花在评阅试卷上了,以至于贺元要见皇帝一面,还得皇帝排出时间,不想打扰到皇帝的正事。
贺元微微一笑道:
“表哥,您还记得五年前,因为地震,太上皇因而下令将太祖陵墓开启修缮的事吗?”
表哥大人、天盛皇帝横了自家表弟一眼。当贺元不叫他皇太子或皇帝时,就表示他们要谈的事很私人、很不适合让任何大人物知晓,而他们最好也把自己的身分暂时丢一边。
“怎么会不记得。当时修陵事宜还是由朕主持的呢,不然你以为凭你这个闲杂人等能混得进皇陵里?”当时修陵为防有失,所有入陵的工匠以及官员们都是严格挑选,限制了人数,并在每日进出时要求更衣搜身。若不是当时有天盛帝这个皇太子罩着,贺元连皇陵的山头都看不到。
“都亏表哥照应,小弟感激不尽。”贺元仍然很正经地拱手为礼。接着,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表哥,那么,想必您一定还记得天下冠军帖吧?”
“如何不记得?当年朕抢先接下修陵工事,不就为了进墓陵亲眼瞻仰天下冠军帖吗?”天盛帝脸上浮现着既崇拜又扭曲的奇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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