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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颗枇杷递到他面前。
秦戈无奈收下了。“一切正常。”他对谢子京说,“我现在尝试进入你的记忆,你不要阻拦,如果感到痛苦,你先信任我。我很快就会离开。”
谢子京点点头,问:“你怎么进入?”
秦戈指着他的身体:“我要探索的是你本人的记忆,所以必须从你这里开始。”
谢子京眉毛一挑:“你要进入我?”
秦戈点头。
他看着谢子京脸上的表情,总觉得十分不对劲:“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谢子京摊手,“你要进入我,我绝对欢迎,绝对不反抗,百分之两百的乐意。不过……你确定在这里?我们不需要找个更舒服或者私密性更好的地方?”
秦戈:“……”
他错了。谢子京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不是因为“海域”被破坏而产生的,也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爱意而产生的——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黄色废料制造机。
哨兵和向导在“海域”之中的自我意识往往就是最真实的心理状态。病床上的谢子京彬彬有礼,说话时左一个“您”右一个“好吗”,但自我意识的动作和话语完全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对我感兴趣。他想起来了吗?……或者他只是遵循自己黄料制造机的本能,在挑逗我?
秦戈满是怀疑,又满是无奈。“麻烦把你脑子里的黄料扔一扔。”他抖抖手臂,一把抓住了谢子京的衣领,“我是这样进入你的。”
他和谢子京靠得很近,抬头时目光认真得似是在做一件严肃至极的事情:“你现在可以尽力回忆鹿泉的事情了,抓住你记得最清楚的一点,反复回忆。”
然而正因为他靠得太近,谢子京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把他抱在了怀里。秦戈带着一丝惊讶,像钻入水中一样,钻入了他的胸膛。谢子京忽然一惊:他此时此刻想的不是鹿泉,而是秦戈。
秦戈头一回感到自己钻入别人的自我意识时一点儿也不辛苦。温暖柔和的水把他包围了,他被前端的光芒引领着,瞬间便跃进了谢子京的记忆中。
但这不是鹿泉。他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下意识地举起手臂遮挡。秦戈看到自己裸着上臂,耳边全是鼓噪的欢呼和音乐声。
他站在一个巨大体育场的边缘,正手搭凉棚四处望。
这地方似曾相识。秦戈借着谢子京的眼睛看向周围的人群,忽然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己。
是十几岁的自己,一张娃娃脸,正一面跟同伴手舞足蹈地说话,一面走了过来。
“谢子京,拍照呢,认真点。”
谢子京站直了,抓起胸前的奖牌:“这个,我是举着还是咬着呀?”
老师拿着相机在他面前比划,片刻后发现有些不对劲:“你的花呢?”
“给别人了。”谢子京挠着头笑,“刚刚有个人过来问我能不能吻一下他,我说不行,但我可以把花给你当作纪念。”
他一边说话,目光一边忍不住似的往旁边飘。秦戈看到自己和同伴被拍照的老师挡住了,过不去。
这是谢子京的回忆,秦戈只记得自己给了他花,但当时的许多细节早就忘记了。如果不是多年之后重遇谢子京,他可能根本不会想起当年的这桩小事情。
但这一段,在谢子京这里显然是值得反复咀嚼的大事。
记忆被美化了。秦戈看见自己把怀中的花束递给谢子京,谢子京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脸上。年纪尚小的秦戈根本不知道哨兵的眼神里满是对自己的好奇和好感,他只是将花束给了那个人,绕过这一片区域,远远走开了。
听谢子京讲述,和自己再次目睹,感受竟然如此不同。谢子京低下了头,秦戈看见他把花束牢牢攥在手里,极珍重似的,还抬手理了理被烈日晒得有点儿蔫的花瓣。
秦戈有些发晕,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异常不稳定,仿佛随时都可能从这片回忆中脱离。
给谢子京植入虚假记忆的人,一定也曾这样深入过他的自我意识,一定也看到了这一段记忆。
他人生中充满光彩的小快乐,就这样被人紧紧抓住,并且大肆侮弄。
秦戈难受极了。他无法稳定自己,只想抱着谢子京,在他肩膀上大哭一场。他并不觉得自己辛苦,谢子京完全将他忘记他也能承受——但他受不了谢子京被人这样肆意地摆弄记忆。那是他和谢子京才能够分享的往昔。
手中的花束忽然抖动起来。随即所有花瓣脱落,扑向秦戈。
秦戈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彷如在狂风中摇摆的一瞬之后,他的双足牢牢踩在了地面上。
冷风穿过毫无遮拦的地面,吹动了他的兜帽和衣上的拉链。秦戈听见拉链头发出的细细声音,他竭力睁开眼睛,浓黑色的迷雾缓慢散去。他正在路上行走,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地面。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在前方,距离他大概四五步。
视野持续晃动,这段记忆似乎是谢子京不乐意回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