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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秋华不曾见过假书生,仓卒间碰头,天色黑暗,下面院子里的灯笼光芒难及屋顶,不易分辨三人的相貌,但一听剑气迸发的异鸣,便知来了劲敌,怎敢大意,剑起处风生八步,吐出匹练似的慑人剑虹。

    “铮铮”剑接触鸣声爆发,火星激射,迸发的剑气四散,发出破风锐啸。

    假书生三个人知道姜秋华很厉害,却没料到厉害的程度有多严重,剑气一接触,便知道不妙。

    可怕的震力,将三人震得向三方飞出丈外。

    “咦!”姜秋华也大感意外,没料到三人居然能接下雷霆一击而无恙,一怔之下,失去追击的机会。

    假书生知道绝望了,发出急撤的信号,三人急射三丈外,如飞而遁。

    “一定是他!”姜秋华顿足大叫。

    假书生剑上的劲道最为强烈,她已感觉出剑气直逼身躯。

    不久之前,她就曾经被丘星河所发的劲道逼体,假书生撤走的身法,也比丘星河飘忽隐没的速度慢不了多少。

    双方照面,交手先后只是刹那间的事,无暇察看面目,所以地误把假书生看成是丘星河了。

    丘星河是无俦秀士的仇敌,前来复仇理所当然。

    也只有丘星河,才能在一冲之下,击倒了三个担任警戒的高手,先人为主的想法,让她咬定假书生是丘星河。

    无俦秀士上来了,九华双卫也上来了。

    “秋华,是什么人?”无俦秀士急问道:“来去如电,他是谁?”

    “你先别管。”姜秋华不便说出,其实她也无法断定到底是不是丘星河,对方蒙了面,怎能肯定是某一个人?

    “秋华”无俦秀士弄不清她为何生气。

    “先撤走再说。”姜秋华匆匆向另一处屋顶飞掠,留下无俦秀士替四位爪牙收尸。

    杀死了一个大河苍龙,却损失了四个爪牙。

    丘星河在黑虎砦,偕假书生深入虎穴,藏身在四海妖神的厅堂暗影中,已目击无俦秀士诱迫姜姑娘的经过,目击无俦秀士被整治得哭笑不得。

    之后,更目击两人与四海妖神斗法斗武功,所以知道姜姑娘十分了得。

    假书生并不知道,丘星河已猜出姜姑娘的根底。

    客店交手,丘星河又将姜姑娘的道行,了解更进一层,智珠在握。

    姜秋华不再找他,他却外出踩探,查出武威所的所谓腾龙大计,可惜无法查出内容,俘虏不知内容为何物,只有高阶层的人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所知道的是:那是一个共谋富贵的大计,本身不算秘密。

    走狗都知道有这么一个腾龙大计,但只有最高阶层的首脑,才知道计划的内容。

    共谋富贵的计划与他无关,他对周王府的军官们,共谋富贵的事毫无兴趣;不论文官武官,谁不旦夕谋求荣华富贵?

    返回客房,他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大天亮。

    其实,他在等待,等待姜秋华和无俦秀士,大张旗鼓来兴问罪之师。

    他并不知道,晚上姜秋华潜离客店,与无俦秀士到河南老店行凶,客店只有两位小侍女坐镇。

    天终于亮了,仍然不见九华山庄的人光临。

    洗漱毕,他还不准备结帐离店。

    他感到很奇怪,难道姜秋华不曾派人通知无俦秀士?要不,就是无俦秀士并不急于图谋他。

    迄今为止,他仍然没将姜秋华看成仇敌。

    三岔路小店的罪魁祸首是无俦秀士,那时,姜秋华是第三者。

    小侍女小芬不但同情他,而且一而再表示站在他一边。不管后来的演变如何,都与姜秋华无涉。

    真正没将姜秋华看成仇敌的原因,他心中一清二楚。

    姜秋华的美、妖、艳,他都一一见识过了。

    无可否认地,姜秋华这种诡异多变的形象,给予他的震撼相当强烈,印象鲜明。

    一个仗剑江湖的年轻人,不需要平平凡凡的异性伴侣,而需要一个了解他、能配合他、具有叛逆性的江湖佳侣。

    姜秋华这位姑娘,就具有这种气质和形象,在内心深处,他已经将姜秋华的倩影深藏心坎了。

    可是,姜秋华已先行一步找到了无俦秀士。

    他认为自己不必再争,但内心却拒绝放弃。

    无俦秀士与他是各趋极端、气质与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他无意雄霸天下,志在游戏风尘自由自在,不需要率领一群爪牙耀武扬威追逐名利,他更不能欺凌弱小,任意屠杀锄除异己。

    姜秋华与无俦秀士并肩联手,逐鹿江湖霸业,必将如虎添翼,必将掀起可怕的血雨腥风,不但将有无数江湖朋友遭殃,也威胁他的安全。

    也许,他想拆散这一对可怕的狼与狈。

    也许,他想釜底抽薪,争取姜秋华,无俦秀士就无法烧起江湖大劫的野火。

    他的看法是:无俦秀士热衷于争名夺利,志在雄霸天下,但志大才疏,虚有其表,没有姜秋华帮助,成不了大事。

    一个人内心如果有争的冲动,时机一到,早晚会爆发出来的,而且行动将相当激烈。

    他已经产生了争的原动力:争姜秋华。

    不论用何种方式,他必须进行。

    欲望有千百万种,争取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有些人会不择手段图谋,有些人则希望光明正大争取。

    他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感到困惑:我真的为了阻止他俩狼狈为奸,而站出来竞争的吗?

    当然,答案是否定的,但他不愿否定。

    男人为了争一个喜爱的女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只需要本能的欲望驱使,把理智丢在脑后。

    有些人会替自己举出许多不是理由的理由,来支持他争的借口,其实那些理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等待中,他所希望的变故始终不曾出现,大院子里,甚至没有一个可疑的人出现。

    “无俦秀士在搞什么鬼?”他心中暗忖:“是不是正在策划更恶毒的阴谋?我得提高警觉,小心提防他玩弄阴谋诡计。”

    终于,对面廊下有了动静,小侍女小芬启门外出,站在廊下向他的客房嫣然一笑。

    他从窗缝下向外窥伺,只感到脸上一热,猜想小侍女这一笑必有用意,必定知道他躲在房中向外窥伺,发觉到他内心的秘密。

    “丘爷,你起来了没有?”小芬俏甜的语音,从门窗缝中透入:“已经日上三竿,该早膳了呢!

    原来小芬并没发现他窥伺,正友善地向他呼唤。

    他心中疑云大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按情理,姜秋华三女,决不会再有好脸色给他看。

    就算无俦秀士不提着太阿剑怒火焚天赶到,姜秋华也会打破他的房门叫阵的。

    这一双志在雄霸天下的年轻男女,从不理会江湖禁忌,不在乎武林规矩,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间,不怕惊世骇俗挥刀舞剑百无禁忌。

    片刻,他肩门外出。

    “丘爷早啊!”小芬表现得更友善更亲呢。“家小姐准备了早膳,请丘爷过来一同进膳,好吗?”

    客店对有女眷的旅客,通常将膳食送到房中,他是单身客人,通常要到膳堂进食。

    “这”他又是一怔,情况控制不住啦!情势的变化,与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昨晚一时误会,丘爷量大如海,不会计较吧?”小芬能说会道的小嘴甜得很;“家小姐知道错不在丘爷,特地备膳向丘爷赔不是呢!来啦!”

    他仍在迟疑,房内出来了风华绝代明艳照人的姜秋华。

    “你要是不屑领情,我会真的反脸成仇,没完没了。”姜秋华落落大方,嗓音似银铃:

    “就算是要好的朋友,有时也各持己见吵吵闹闹,是吗?”

    就算是吕太后的筵席,他也得冒险赴宴。

    据说,吕太后设筵请客,客人已注定了凶多吉少。当年的大汉一代功臣韩信,就是赴筵送掉老命的。

    “那就先谢啦!”他怎么拒绝邀请?干脆大方些.走向回廊绕过去:“好朋友多几个无所谓,我可不想和姑娘作反脸成仇。”

    早膳摆放在外间的圆桌上,颇为精致,几碟精美的小菜,烙饼加小米粥,似乎不合粗壮大汉的口味,可知并非是真为他而准备的。

    内间外间幽香醉人,姜秋华也是美得醉人。

    任何正常的大男人,此情此景不醉者几稀。

    敌对的情势依然存在,他不能醉。

    客套一番,两人相对进膳,两位小侍女在一旁侍候,把他当成贵宾,笑吟吟地为他盛粥布莱。

    “不打算继续行程?”他主动打开话匣:“来去匆匆,不到少林返开封。”

    “梁少庄主错了,那条路真的有好些年中断了。”姜秋华简略地一语带过:“并不急于返开封,反正我这次南来,志在游山玩水,行程没有一定。你呢?”

    “到处流连,我是一个冶金师,行程不定,随遇而安。”他又信口敷衍:“我这种人谋生容易,找到一处矿山,十年八年都不愁衣食,写意得很。”

    “冶金师挂剑?”姜秋华盯着他微笑,笑容好动人,妖媚而不妖,与对无俦秀士的笑完全不同。

    “找矿山出入穷荒莽野,强盗野兽危机四伏,不带剑老命难保。”

    剑,他没带在身上。

    而姜秋华佩了剑,两侍女佩有短匕首。

    “丘兄。”姜秋华亲热地称他为兄:“你的剑术一定非常高明。”

    “见笑大家,会使几招而已,姜姑娘的剑宝光四射,想必品质不下于梁少庄主的太阿。”他发觉自己提到无俦秀士,心底便涌起妒意:“恕我冒昧,姑娘仙乡柯处?”

    “京都,宛平。”姜秋华的京都口音,不带凤阳腔,表示她的确是所谓燕京土著:“谈剑术,昨晚你那两位同伴,剑上的内功火候,并不比你差多少呢!”

    “昨晚我的两位同伴?”他一头雾水:“我邀游天下,从不结伴。而且,昨晚你明明只看到我一个人”

    “嘻嘻!你还想赖?”姜秋华的笑不再矜持:“你蒙了脸以为我不知道是你?”

    “姜姑娘,我有时候办事,为免牵缠偶而蒙脸。”他正色说:

    “昨晚,我可是以本来面目与你们”

    “我指的是城外的河南老店。”

    “河南老店?那家店很复杂,但相当规矩,颇有名气的老字号。”他怎知道昨晚河南老店发生的事故?所以胸无城府据实回答:“听说启东老麦是条好汉,绰号叫大河苍龙。可惜我不吃江湖饭,从来就没光顾他的店。姜姑娘,那家店怎么啦?”

    “唷!看你,一脸无辜相。”姜秋华调侃他:“说得像真的一样。你说,昨晚你没暗中跟踪我前往河南老店?没蒙了脸与两位同伴向我攻击?”

    “这是从何说起?”他有点明白了,昨晚这位姑娘悄悄溜走了“昨晚我一觉睡到大天亮,为了避免你派人带无俦秀士前来报复,我怎能离开表示我心怯?老实说,我真希望你邀他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是债主,怎能逃避?他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向他讨债,可惜白等了一夜,迄今仍不见他的形影。哦!你没邀他?”

    姜秋华黛后深锁,用怪怪的眼神凝视着他,紧吸住他的眼神,捕捉他的神色变化。

    “我想,你不是那个人。”姜秋华郑重的神情开始松弛,语气更柔和了许多。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愕然问。

    “我们在各说各话。”姜秋华嫣然一笑道:“丘兄.不要计较梁少庄主的过节,好吗?”

    “姜姑娘,问题不在我身上。”他苦笑。“关键在他身上,他决不可能放过我。”

    “丘兄,我负责替你们化解。冲我的薄面,你离开他远一点,让一步天下太平,当然我会要求他放手。”

    “这个”

    “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你有一种令人可以信赖,令人心折的气质,是他那种目空一切,华而不实的人难以企及的。”

    “但你喜欢他那种人。”他冒失地吐出这句含有无奈的话。

    事后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和不自在。

    “因为我与他有相同的气质。”

    “和相同的野心。”

    “咦?你”“姜姑娘,请不必吃惊。”他淡淡一笑,以掩饰内心的凌乱“这是不需深究的,你们流露在外的投契神情,已明白说明一切了。”

    “我请求你放弃”

    “我答应你不向他主动报复,情至义尽。”他呼出一口长气,不得不自认失败:“但如果他不放过我,我有权采取自卫保命的行动。”

    “你只要远远地离开他,就不会发生冲突。丘兄,天下大得很呢!”

    “姜姑娘,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有时候会相见的,谁知道那一天会在无意中狭路相逢?”他有点委屈和不满:“我总不能常年累月留意他的行踪,以便及早走避呀!而且人生在世,有许多事身不由己,如果我有事必须在某地羁留,总不能恰好他降临便狼狈回避。姜姑娘,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我是在请求你,丘兄。”

    一个女强人,突然变得楚楚可怜向人请求,外表毫无做作的勉强神情,似乎这种突变是极为正常的事,局外人一定感到突兀,从而产生戒心。

    丘星河不是局外人,而是不幸陷入困境的当事人。

    “我得想一想。”他总算不曾昏了头,不胜烦恼地支吾其辞,显得心中很乱。

    “丘兄”

    “我说过,关键在他身上”

    一个喜爱的女人撒娇请求下,心乱是正常的事,他失去应有的锐敏警觉性。

    姜秋华是聪明的女人,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魅力。

    知道在某种情势下,使用何种手段。

    知道男人在那种情势下,承受得起多重的压力而不至于发生变化。

    “只要他不找你,你就不计较他对你的伤害。”姜秋华及时改变压力方向:“是吗?”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不曾用理智分析话中的漏洞。

    “我们一言为定哦!”姜秋华笑吟吟地伸出纤手,轻拍他放置在桌上的掌背。

    一拍一压,他有触电的感觉。

    假使姜秋华表现得太亲呢,或者气势汹汹,或者恶形恶相,他定会悚然清醒。

    但这种柔婉喜悦而不失天真的小小肌肤接触,威力比放荡撒娇强烈多多。

    “我是一个守信诺的人。”他也用另一手轻拍掌背上的可爱小手:“姜姑娘,你告诉他,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宽恕他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丘兄,你似乎有必胜他的信心呢!”姜秋华不着痕迹地反握住他的手:“你不在意他的霹雳剑术?还有他的太阿宝剑?”

    “没交过手,没见识过霹雳剑术的威力,说必胜未免言之过早。”他不是一个自满骄傲的人,说的话有所保留而且谦虚:“我所知道的是:我必须勇敢地面对他的欺凌和迫害,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剑术名家,我也不能心怯逃避,逃避反而会受到更可怕的迫害。”

    “也许他”

    “姜姑娘,我们不谈这些事,过去了的,就让他过去吧!”他要求改变话题,不想在喜爱的女人面前,多谈情敌的事:“姑娘返开封之后,下一步有何打算?”

    “梁少庄主要陪伴我至九华一游。”姜秋华却不让他如意:

    “你呢,该不会也往南走吧?”

    “那可不一定哦!”“我们是朋友,是吗?”

    “姜姑娘,你知道我会把你当成朋友”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也往南走,很可能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故。梁少庄主是我的朋友,他与你不同,没有你宽宏大量的气度。

    走在一起难免会发生事故。丘兄,我的处境将会”

    “他最好保持良好的风度。”他半真半假地说:“别让我看见他向我拔剑,他可不是我的朋友,我还没有爱屋及乌的好修养。

    谢谢你的早膳,希望有回请你的机会。”

    两人斯斯文文进膳,一面进食一面娓娓交谈,总算不曾出现争执的场面,丘星河的修养好,也是不曾出现争执的主因。

    他还没正式告辞,姜秋华已含笑送客了。

    送走了丘星河,姜秋华得意地娇笑。

    多嘴多舌而且观察入微的小侍女小芬,却不以为然。

    “小姐,你不觉得丘爷这个人,比言过其实的梁少庄主,不论人才气度,都略胜一筹吗?”小芬一面收抬食具一面向主人进言:“小婢认为”

    “你给我闭嘴!”姜秋华不悦地叱喝:“要出人头地雄霸天下,梁少庄主才是理想的对象,你以为我在江湖抛头露面,只是为了找一个本本份份过日子的老实丈夫?天下问这种丈夫多如牛毛,具有霸才野心的梁少庄主却只有一个。记住,不许冉论谁是谁非。”

    “是的,小姐。”小芬顺从应喏:“小姐可以左右得了梁少庄主,真得劝他不要再向丘爷动歹毒的念头,否则后果相当严重,丘爷真具有必胜的信心呢!”

    “梁少庄主用不着亲自找他。”

    “哦!小姐的意思”

    “自会有人找他,比方说:九华双卫,或者,四海妖神。”姜秋华得意洋洋:“甚至由武威所的人出面,还怕没有人替我们办事?”

    “哎呀!小姐”

    “不许你多嘴,给我小心了!”

    踏入艳阳高照的院子,丘星河完全清醒了。

    想起一些承诺,一些似若有情的接触。

    “我是一个一等一的大傻瓜!”他喃喃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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