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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园已不安全,她没有理由再停留,轻身一跃出了木府,掠身直往胭脂小馆。

    来者即不取她性命,那么射这一箭是何目的?来者从何得知她会在今夜前往木府梨园,是早就知晓还是碰巧遇到?躺在床上的弘苦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疑问。

    凉风从窗外吹入,撩起床帐里的薄纱飘扬,迷糊间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是桂花香。她一时想不起来是哪里种的桂花了,似是困了,眼皮渐渐沉重,她索性闭上翻了个身任由自已陷入梦乡。

    罢了,明日再想吧。

    轻纱撩起,两扇精致的窗棂无声合上,梦幻的淡蓝色薄纱缦不再飘荡,床上的人儿安静地闭着双眼,睡得正香。关好不断吹入冷风的窗台后,他轻轻靠近,脚步放得极轻,缓缓撩起两旁薄纱,坐在床沿凝视着绝美的容颜,睡梦中的她少了一丝锐气一缕妩媚,似乎回到了最初的纯净。

    原来,如罗刹般存在的徊生殿酒司醉胭脂,也有这么可人的一面。

    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入她的衣襟摸索着,他努力调节着不自然的呼吸,刻意忽略指尖不小心碰到的柔软,指腹在碰到一个质感冰凉的物什时,他笑了,轻轻取出细看,正是他今夜所要找的。

    起身正要离去,他的步伐却因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语硬生生地拉住,“我的便宜很好占么?”

    心中一震,他迅速回眸正对上已坐起身的弘苦,同时步伐已退了再退,直到抵住内室的屏风,诧异已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她的双眸在漆夜里异常的闪亮,半隐于薄纱内的娇容只能看到她微微上扬的唇角。

    她在笑,眼底却是冰冻人心的冷。

    朱润玉滑的纤手挽起淡蓝薄帐,穿着襟衣的弘苦有些慵懒地下了床榻,及腰的青丝散漫垂下,地面很凉,他却看到她光着脚丫向他走来,不觉轻轻皱起眉峰。今夜的她有点不同,是月色朦胧的关系么?她盛气凌人的气势竟是不消而散,竟是有点——弱不禁风。

    她纯白的衣袖随手一拂,内室桌面上的烛火随即亮起,照红了内室的一切,包括不速之客。只见他的乌发高高束起,藏青色的衣袍只是简单的剪裁,却适到好处的显出他修长均匀的身形,给人的感觉干净俐落。看清他背着的物什似乎就是一张弓后,她突然眯起眼,毫不掩饰眸中的愠怒。

    是他!那个在梨园暗箭伤她的人!

    眸光迅速移上他的容貌,白色的面具完全挡住了他的真面目,“阁下深夜造访,就是为了占小女子的便宜么?”

    他摇首,“在下无意如此,只是情非得已。”

    听着切冰断雪的声音,竟是与晴天那清淡温和的声音互为两个极端,她勾起唇畔笑得更为灿烂,“好一个情非得已,真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即吃了豆腐又偷了玉盒。”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他没有出口反驳,反是目光飘移细细在她身上打量着,娥眉轻扬,朱唇紧抿,一身素净的襟衣让她清雅得轻脱超俗,与平日妩媚娇艳的她判若两人,十指如常藏于宽袖之中,黑眸正想往上移动,一滴暗红色的异光却胶住了他的目光。

    是血!在她白净的襟衣上,那右手宽袖里的几滴暗红血迹异常突出,乍看很是诡异。

    察觉到他的注视,她眼睑微斜,右手举起,左手状似无意地挽起长又宽的袖子,右手五指摊开至眼前左观右看了好一会,奇道:“小女子这手没什么不妥呀,怎么阁下看得入了神呢?”

    “你受伤了。”他平静地陈述着,平如水淡如云的声音却是非常肯定。

    心下一凛,她神情虽未有变化,心中被着实被吓了一跳。右手宽袖散开,她低首细看,几滴暗红色的血迹跃入眼里,她即时明了,“咯咯”声地轻笑开来,“我若不是及时用小刀割破自已的手臂,用其痛楚来逼自已清醒,阁下怕是吃干抹净走人了,小女子还睡得昏昏沉沉完全不知晓呢!岂不是冤枉得很?”

    忽来桂花的香气,起初她想不起来是谁家种的桂花,随着桂花香的愈发浓烈,她开始觉得不对劲。桂花的季节应是在九月与十月之间,如今只是五月,哪来的桂花开?当下断定,不是桂花飘香,而是有人故放迷香!

    然而,她反过应来的时候已经迟了,迷香已被吸入不少。

    别无他法,她只好迅速掏出藏于枕下的小刀,当机立断往臂上轻轻一晃,如蝶翼薄的刀刃即时割破皮,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也未割到血管。在徊生殿时,她便在贵人那里学到了一些足以令人生不如死的穴位,恰如其分的好处便是下手时如千万只肉蚁咬食着她的肉,又不会伤及她的性命。

    幸好,皮肉之苦没白受,不消停的刺痛让她昏昏沉沉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些,故而,当他轻手蹑脚从外室推门而入时,她便知道不速之客已擅自光临,但全身的乏力让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内室,为她关窗,撩起纱缦静坐床榻之前。

    那时,她正暗自运气想把迷香给逼出体内,却在须叟间她便领教到迷香的历害,心下意识到那股迷香竟随着她的运功而在体内胡乱疾走,窜上窜下,难受地紧。当机立断,她迅速改为把迷香暂逼至一处。

    忽地,一只手掌伸入她的衣襟内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尽占她的便宜!气极,周身却仍动弹不得,纵是心里把不轨之徒的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个遍,她也只能忍耐。所幸在他找到玉盒后起身离开之际,她运功锁住迷香之举总算有了功效,周身恢复了一些力气。

    割臂?!他浑身的寒气即时降了几分,站在原地不动寸毫。

    她的疯狂让他百感交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起她袖口内的血迹已是干涸,应是已止了血。他的眸低垂,解释着:“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受人之托欲取这玉盒罢了。若惊忧了姑娘,在下向姑娘赔不是!”

    说着,他当真施了一礼。

    听他声音,应是冷情淡漠之人,看他行为,自是不守规圆的唐突男子,此时见他躬身一揖,又似是极为遵礼的书生。这样的人,江湖上有谁呢?挑眉说道:“你这人当真是奇怪,却也有趣。阁下可否摘下面具以真面目一见?与弘苦交交朋友?”

    嘴上说着,心中暗下思量,该如何从他怀里把玉盒抢回来。

    在梨园那一箭他射得强劲有力,眨眼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必他的内力与轻功定然不低,而以她现在的情况来看也只能占占口头便宜,若真动起手来,她定支撑不了多久。

    当务之急,她必须速战速决。

    心里虽是如此作想,在抬眸时见他摇首拒绝,且在静夜之下还能听到他极力忍住的讪笑,她心中顿时一把火升起,即时横眉怒目,语气不善,低叱:“你笑什么?”

    佳人怒火中烧,本应就收敛些,只要是明眼人都是识相地闭嘴。

    他虽不是绝顶聪明,却也不是一个笨蛋,故而敛起笑意,谦和说道:“能与徊生殿酒司交上朋友,不仅是在下,怕是整个江湖中的人都会为之感到荣幸,只可惜了……”

    “可惜?”顺着他的话问,半会听不到一句完整的话,她心中更加恼怒,若非她中了迷香,力气只恢复了六成,她必先砍了他再说!冷哼一声,眸底满是不屑,“说话这般吞吞吐吐,算什么男子汉?”

    对于她刻意的激将法,他一笑置之不以为意,倒是如她所愿地说了下去,“可惜了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我要的东西依然要带走。”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与他正好就是这种情形。

    腿已渐渐开始发软的情况告诉她,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随时都会昏倒。伸出右掌心,她不再客气,怒斥:“你这胆大妄为的下作小贼!快把玉盒还我!”

    说翻脸就翻脸,紧绷着俏脸却丝毫不损她的美貌,他看着她伸出的掌心,洁净白皙,修长柔美,再往上看,臂如玉藕,削肩细腰,因襟衣的轻薄而曲线毕露,更是别有一番风情的绝丽妖娆。

    一时之间,他的眼神竟是有些恍惚,却非迷恋,而是迷雾般的疑惑。这样的女子,有人明明唾手可得,却百般舍弃,又是何苦?

    “小贼!你看够了没!再看下去小心姑奶奶挖了你一双狗眼!”见他不言不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俏脸红一阵青一阵地变幻,恼羞成怒了出口又是一阵怒骂。

    如漆的眸倏地变冷,似乎对她的一番言语颇有微词。

    弘苦这时已怒火攻心,哪里还跟他扯谈,只见她身形快移,眨眼间已把挂于锦床右上方的弯刀取来紧握在手,旋身一转便直往他站的方向出招。却见他不缓不慢地侧闪,脚下也不知是什么步法,快如闪电般迅速变化,看得她眼花缭乱,心下暗惊。

    他时而踏壁而上,时而捏足轻点,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在不算大的内室里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进退自如。反观于她,数十招下来,她已是冷汗淋漓,微喘连连,却是连他的衣角也没碰到!懊恼之余她更是好奇,如此绝妙的步法也不知是何绝学?如若不是她已濒临昏倒边缘,她必定揪着他沙锅问到底!

    可惜迷香强劲的药效已渐渐突破她的禁涸,慢慢在她体内发效,身子微微发软,足下逐渐无力,握着弯刀的右手开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而他始终只是左闪右躲与她在内室一追一逐,只守不攻,故意拖延时间,就等她自已昏迷倒下。

    她轻咬下唇,直到咬出血丝,执意把眼前人影涣散成了好几个合成一体,好确切他的位置,却努力了半晌仍是徒劳无功,当下娇喝:“小贼!有胆来占姑奶奶的便宜,怎么就没胆接姑奶奶几招?敢情阁下与龟丞相还是一家?”

    一刀劈下,左右已是避无可避,他身子凌空一转侧翻落地,她慢半拍回过头来看着他咬牙,他知道她此时必定对他恨得牙痒痒的,连杀他的心都有。

    他却反是笑了,隔着面具的抿笑她自然看不到,也不知道他心里此时竟是愉悦得很,对她的骂语更是充耳不闻,脚下步法却是不敢有半丝松懈。她招招直逼他要害,看来徊生殿号称阎王殿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招招要人命的冷情与索命阎王又有何异?若不是因迷药的干系使她的刀法有些迟钝,他必定无法闪得这么悠闲。

    “这玉盒对你当真那么重要么?值得你以命相拼?”看她步伐一个不稳险些摔下,他心里咯噔一下,眸中异常的光彩一闪即逝。

    幸好,她功底不虚,脚下虚晃一招借力使力及时稳住,手撑在案几气喘吁吁地瞪着他,微微回缓一下体力,嘴里仍旧骂道:“卑鄙,无耻,小人!”

    半会未听到他的声音,只是静静地领受她的辱骂,依旧气定神闲地站在离她数步之遥。面具下的他是何表情她看不到,但他漠然的模样却教她直想把他砍成两半,居然敢向她下那下三滥的迷香!

    转念一想,她已然支撑不了多久,既然以暴制暴行不通,只好利诱了。勉强站直身子,此时她的声音已无初时的娇厉,弱声轻道:“玉盒不是什么宝物,里面也没有什么稀世珍宝。阁下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必尽力为阁下取来,只望阁下能把玉盒还我。”

    “不是什么宝物?也就是说玉盒不重要喽?即是如此,姑娘送与我又有何防?”

    听着他一番无赖的说辞,双手十指缓缓握住,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几番复始,她微眯双眸拼命地克制自已,片刻之后才压下心中怒气,声线低落:“玉盒对别人也许是一文不值,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如同性命般重要。望公子怜惜弘苦,把玉盒还我吧。”

    他沉默了下来,状似在考虑她的话,半晌却只是轻叹一声轻摇下脑袋,便没了下文。

    “你!”一时怒火攻心,胀得她满脸气极的绯红,纤指指着他骂道:“你这小贼好生不要脸!夜闯女子的香闰占尽便宜还不够,竟然还夺我所爱!快把玉盒还我!不然下次我定把你……”

    愤愤的娇声厉斥突然变得微弱,直到没了后文,弘苦的身子整个虚脱靠着案几慢慢下滑,显然迷香已完全入侵了她的神智,控制了她的躯体。

    在触及冰冷的地面时,她心中暗自咬牙——

    下次,非杀了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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