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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弓将轻叹,“其实弘姑娘不必如此,若木晴天在天有灵,他必是不愿看到弘姑娘如此消沉。”

    双眸垂下,弘苦缄默不语,黯然神伤拂袖离去。

    胭脂烫因晴天而酿,自是因晴天而封。

    若不如此,她面对的岂只是胭脂烫?那是一把把利刃钢刀,看一眼便割她一下的利刃钢刀。如此反复,她焉有命在?可她不能死,在让和家老爷子血债血偿之前,她绝不能死!

    片刻之后,她重新回到大堂,手里拿着一个与他同花色的白瓷茶杯,眼帘下的一双媚眼虽极力掩饰,却难以抹去那刻苦铭心的伤痛。她放下茶杯,一落座便对着弓将说道:“现在该请我喝茶了吧?弓公子。”

    有须叟间的愕然,弓将神色随即恢复正常,他自献丑处,博她一笑,倘若她自已非要跟自已过不去,非得沉侵在伤痛中不可自拔,那也仅是一时的开怀,他便是拿自已当猴戏耍也是无济于事。

    二话不说,他替她与自已满了杯,眸中多了一抹赞赏与心安,举杯敬道:“弘姑娘果真帼国不让须眉!弓将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好!”

    双双饮尽,弘苦唇畔有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弓将,不言不语,只是浅浅笑着。

    弓将被盯得莫名,更被盯得浑身好似不是自已的,一手不觉地搁置于桌下膝上,危机感告诉他,她定是生出什么鬼主意来了。

    他不自在,他在想着如何开溜,弘苦都知道,她也想一笑抿恩仇,毕竟人家并无真正伤害过她,只要他将玉盒完好无损地还给她,也就罢了。

    似是知晓弘苦的想法般,他掏出怀中一物在桌面摊开,碧绿色的小钻着晶莹的光芒,玉盒稳稳当当地搁于桌面,“在下拿走姑娘的玉盒,也是受人之托,现今完好归还,还望弘姑娘莫怪!”

    “受人之托?”这倒让她意外,这偷东西还是他人之意?“是谁?是受了谁人之托?”

    他瞥下眼,浅浅淡淡的神情微微思量,似乎在惦量着该不该说。

    “是不是……晴天?”她拾起玉盒,小心翼翼地猜着,声音中有轻微的颤抖。

    猛地掀起眼帘,他有着惊讶。

    她却明白了,她猜对了。

    晴天将行酒肆交与她,却又怕她发现了里面夹带的行酒肆后会心生疑窦,寻他质问,于是他让她去挖出玉盒,随后又让弓将去偷走玉盒,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便物归原主。如此百转心思,却又是为何?难道他不知道她的一片心么?

    若他有难,她定全力相助,无论生死。

    若他不想她参与其中,她也可听他的,只求在危难之时凭她一身武功保他一命。不然,在那一晚夜宴之上,他若没有饲机让她吞下迷药,他也不会落到命丧火海的惨局,她亦不会在短短三日尝尽锥心之苦,蚀魂之痛。

    “弘姑娘肩膀上的灼烧应是无碍了吧?”弓将忽而问道,打断了她的冥思。他怕,她再想下去只会再次钻入牛角尖;他怕,她再钻入牛角尖就永远出不来了。

    思绪仍沉在晴天已死的哀痛中,朦朦胧胧中听到他的问话,她眉头微扬,美目直逼弓将,微眯了眼问道:“弓公子怎知弘苦肩上有伤?还是灼伤?”

    “姑娘为我所救,我怎会不知?”轻声细语中,他缓缓举杯轻抿一口清香扑鼻的清茶,满容的惬意,似乎很是享受君山银针所带来的芬芳香气。

    “为你所救?”她喃喃地重复一遍,在瞬间怔住。思及晴天之死,她蓦然起身,手一伸揪起他的襟口,尖锐的心痛在她脑海中叫嚣着,厉声质问:“那你为何不救他?为何不救他!”

    “放火****。他若执意求死,我又能如何?”

    “什么……”她的手慢慢松开,无力地垂下,力气在弹指间抽光,瘫坐于木椅中消化着那有如晴天霹雳的八个字——

    放火****……执意求死……

    那一夜,当她进入木府梨园时,他震惊,他痛心,他没有想到和英会瞒着他邀她赴宴。当他一句又一句地赶她走,当他一声又一声地残酷无情,当他喂她吃下迷药,全因他早就计划好与他们同归于尽,断了木府的根,也断了他们紧追不舍的逼害。

    也在那一夜,木晴天死了,木府火光冲天,行酒肆下落不明,和老爷子欲吞并木府酒行的如意算盘毁了,王清想要掌握各方财力的贪念也落空了。

    原来,这一切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打定了以死换回木家基业的主意,从未有屈于和家屈于王清之下的意图。他只望她离了那是非地,离了那一片他一手酿造的火海,却从未有与她同生死共患难的念头。

    但他可曾想过?他若死了,木家就此绝了血脉,就算保住了富可敌国的财业又有何用?就算为了不让王清得逞,不让和家如意,但方法有千千万万种,他何必自寻短见?他又何曾想过,就算他把这一切送与了她,失去他的她拥有了这雄厚的财力又有何用?

    失了他,她就算得了全天下,一切也是枉然。

    “晴天为何非要选择死?为何非要选择死呢?”空洞的双眸看着同坐桌旁的弓将,几近自语的声音却是飘浮得有如轻雾,脆弱得仿佛只要教风一吹,便无了踪影。

    良久,只闻店中小为擦拭着桌椅的沙沙声,走来晃去的脚步声,此时正值晌午过后,外面热闹的街道有了难得的清静。若换在平日,小为必定挂着笑脸扒在柜台上呼呼大睡,但此刻他却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只能不停地干着活,努力忽视店中一隅的窒人气氛。

    “活着,未必会比死快乐。”

    佛祖保佑,总算开口说话了。

    小为双手合十,表神无比虔诚,待他听清弓将突然说出的句中之意时,又猛地惊出一身虚汗。心中大呼吃不消,他逃也似地奔回后堂。

    弘苦浅笑着,很是赞同他话中之意,垂下黯然的目光,神情有些木然。

    “你知道么?我宁愿你救的是他,而不是我。”她失了焦聚的眼瞳怔怔地落在手心中,泛着蓝辉的玉盒之上,成串的泪珠没入蝴蝶结上的碎钻,绿色的星光混着透明的晶莹闪着光,璀灿异常。

    “砰锵——”瓷杯落地,清脆的响声击在人心不断荡漾,尖锐的刺痛在每个人的神经无限制的扩大。

    弘苦睨向碎了一地的白瓷茶杯,眸光轻移向上,见他垂眉敛目,执杯的手指僵硬地定格,似是被了点了穴般一动未动。

    闻声直冲出后堂到两人跟前的小为一见此景,识趣地缄默不语,迅速转身又回了后堂,一会便拿出拾缀的工具来,一边扫着碎片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两人。弓将沉侵在自已的思绪中,弘苦盯着他眸光不停流转,若有所思。

    神情不同,脸庞却一样失了颜色,苍白得就似冷冬的寒雪,让他不寒而粟。

    待到小为收拾完离去,重入了后堂,两人沉重的神色半分不减,气氛降到了最低点,期间有客倌进来者,还未坐下便心生寒意,脚步不由自言地退出胭脂小馆。

    午后的人流接踵不息,却无半人敢入小馆喝酒解闷,更无人敢上前一探究竟。

    不知不觉,夕阳西落,满天的余辉照在每个行人的脸上,残红如血的霞光万丈,似是催促着人们快些回家,快些回去好点上灯火,让这如血的红光继续延伸。

    小为收拾了桌椅,关了店门,点了灯。无风自摇的灯光照在角落的两个人身上,地上拉长的黑影如它们的主人一般静止不动。

    一下午了,整整三个时辰,弓将与弘苦两人静静地坐着,他不开口,她也不说话,就连小为期间挺起胸膛,斗胆地端茶递点心的小声询问,两人也未回上一句,甚至连或抬首或侧脸地看他一眼都没有。

    都说弘姑娘是怪人,在小为看来,那弓公子也是怪人一个,且怪得很。

    正当小为在心里嘀咕着的时候,弓将站起身转身便往店门走,小为直盯着其背影满目的不解,转眼看向自家老板,她却是连眼皮也没提,仍旧陷在自已的思绪中。嚅动着嘴唇,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弓公子要走了?不,弘姑娘怎会不知?何须他多嘴。

    留弓公子在小馆过上一夜?不,弘姑娘生性随和豪爽,却也行事乖张,不按牌理出牌,他还是少招骂为好。

    那就送弓公子一程吧。小为如是想着,便跟在弓将身后,抢在前头轻手轻脚地为他开了大门,即时凉风扑面,让人清醒了不少。

    弓将的脚刚抬起,还未跨过门槛,耳旁传来娇柔却冷得让人发颤的声音:“弓公子与晴天可是至交?”

    他没有回首,他知道背后有一双灼热的眼眸正盯着他,似乎想烧出个窟窿方能罢休。脚板沾地,他一脚踏出大门外,身影在刹那间涅没于一片夜幕中。

    小为愣着,满容的不解纳闷,时而眨眨眼睛,时而掏掏耳朵,片刻过后回过神来,才想起要关起大门,嘴里小声念叨着:“弓公子说了什么呀?那么小声,我都听不清了……”

    说了什么?静坐于角落桌旁的人儿却是知道的。

    他说——

    只要你活着,他便活着。

    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生死皆相随。

    只要她活着,晴天便活着。

    若晴天死了,她便随他而亡。

    一切,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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