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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成什么事?北斗七星阵固若稳城高堡,而在弘苦跟前,却如同绵花糖果。在七星之间交替换位续阵时的空隙,她皆拿得精准,刀法虽使得霸道猛烈,看似横冲直撞,实则每每到关健时刻便急转直下,细柔精准地直击每一人的弱点。

    一招挑一星弱点,一分毁一样兵器。

    各个击破!

    金乌渐西,炀安城外。

    不明不白的尸体横遍古道之上,不多不少正好七具。

    每具尸体的伤口平整,约两寸来宽的刀伤,致命伤口均为肝脏之处,皆为刀刃直穿身体横切肝脏致死。死状虽不至于令人作呕,但其瞳目暴睁,脸色煞白,显然在死前他们内心深处已是骇然至极。

    随地散了七件兵器,却是残缺不齐。

    霸王刀毁了刀面、阴未剑断了剑柄、鸣英长枪没了枪头、倒勾刃已成两截、双环刃缺了半环、击天捶失了捶握、浮云鞭分成数段,弓将盯着七件不全的兵器,据他所知,这些均为关外七鹰的成名兵器。

    他虽不识得关外七鹰,但以此推断,那七具尸体便是大漠赫赫有名的关外七鹰了。

    死状如此惊恐,刀法如此精堪绝情,舍她其谁?

    江湖本飘渺,生死俱付一瞬间。

    关外七鹰在大漠叱咤风云数年,不想今日却是死在中原炀安城效外古道上,分外凄凉。眼见夜幕已下,效外猛兽野禽无数,如不埋了他们的尸身,必定落得个死无全尸。

    弓将正思忖着要不要找个地方把他们给埋了,耳边耸动,身后炀安城方向离他十几丈之外,数匹快马奔腾,不消半柱香的时间必能找到此处来。不作他想,即时翻身跨上骏马,渐渐消失于古道,往前面小县的方向驰骋而去。

    经水县,毕竟是京都边的县城,形同位处天子脚下,三步一小阁,五步一大楼,富饶多丽,百姓安居乐业,到处一片歌舞升平,和乐荣荣,其繁荣昌盛与之炀安城竟是毫不逊色。

    “让道!请各位让道——”

    大道上,一名老迈老者正由一个孩童挽着过街,一匹快马随着高声的喝道呼啸而来,街人闻其声立即纷纷避让,正步至街中央的徐徐老者步履滞慢,老耳昏聋,待他反应过来,视物颇为不清的双眼满是惊慌失措,手中孩童吓得哇然大哭,躲避于老者身后连声嚷着“爷爷”,稚气的脸上流满了泪水与鼻涕,哭声如雷动,触人心弦。

    世人多冷漠,世态多炎凉。即使心存怜悯,但一切皆在生死一线间,谁又会舍了自已的性命相博?来救得那与已无关的老者与孩童?

    街人心惊,马上骇然。

    心急如焚的弘苦只想着快些赶至青苔镇,虽已飞鸽传书让小为先去掘出尸身妥善保管,但如何保全尸身的方法小为终究是门外人,即便照她吩咐所作效果亦是有限。唯今之计只好快寻得巫医,方为上上之策。

    一进这热闹的经水县,快马奔在这熙熙攘攘的街上,她便已高声大喝,为的就是避免此等状况发生。却未曾想,意外还是来势汹汹。

    紧勒僵绳,快马仍奔势汹涌,已是止不住去势,眼看就要撞上老者孩童,弘苦暗叫不好,口中一咬牙,足下狠狠踢向马腹使其歪向一旁,马儿受惊冲天嘶鸣一声,她赶紧顺势踏鞍而上,红衣飘扬,身形在一瞬间疾飞向前,足尖一点马首,马首一歪,竟是连身倒下,砸烂了一旁的小摊小位,嘶鸣不断。

    虽说马儿一倒,马步嘎止,老者孩童即解了危急。

    然,这一切只在一眨眼之间,马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行过千里之遥,其快速其猛烈又岂能止于一瞬间,碍于惯性,在马儿受击倒地之前,马蹄已踏及足下老者,弘苦美目暴睁,脑海空白一片,久久不得回神。

    双手沾满血腥,勾月饮尽鲜血。她非心慈手软之人,却也非滥伤无辜之徒。此刻若错伤百姓性命,她岂能安生?徊生殿岂能容她!

    电光火石之间,一介藏青之色从她眼中闪过,惊叫声仍不绝于耳,众人还未看清形势,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也无法看清眼前的男子是如何做到,待众人眨了眨一片迷蒙的双眼,定晴一看,只见他已是一手一个抱着老者与孩童。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叫好声彼起彼落。

    弘苦灿笑如花,如释重负,她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的感激,感激他的出现,“弓公子,弘苦在此谢过,往后若有弘苦效劳之处,弘苦定不遗余力!”

    “救人并无彼此之分。”弓将淡淡地撇开他帮她的事实。他不需要她感恩,更不需要以此要挟她为他做任何事情。

    弘苦微怔,目光触及他右臂膀上的血丝,外袍与襟衣已被勾得破破烂烂,显然是方才为了救人而被马的铁蹄勾伤所致,“你受伤了……”

    “无碍。”他看了一眼右臂的伤口,简略的两字阻断了弘苦的关怀,对渗渗流出的血丝并不以为意。

    老者边安抚着不停哭闹的孙儿,边不停地点头向弓将道谢,见他受了伤,更是感激连连,老眼一片泪花,眼神瞟了一眼差点伤他及孙儿性命的罪魁祸首,老者满容的愤忿,瞪着弘苦,伸起手指颤颤而道:“你!你这女娃娃当真……”

    弘苦自知理亏,深深一躬,满怀的歉意:“老爷爷,让您受惊了。纵马奔驰差点伤及无辜性命,这是弘苦的错,您老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吧,弘苦绝不回上一言半句。”

    “哼!当街纵马,累及旁人,差点伤人性命!如此恶行岂是三言两语便可撇清的?!”鼻孔出气,满是不屑之意,却不是老者发出的鄙夷声响,而是自后方人群中传来。

    只见另一老者漫步而来,气势不弱,徐徐走至弘苦身后,双眼落于与他一般年岁却要比他苍老许多的相交好友身上,见老友安好无事,他方放下心来。

    转而睨向仍扶着老友的藏青衣男子,背上背着以鳄鱼皮紧紧包裹着的物什,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男子神情冷寒自若,就算老友濒濒在旁千恩万戴,他亦是风轻云淡,只是微微拾起老友拜谢的双手,这男子当真冷漠得很!

    虽是打量得仔细,但老者毕竟是阅人无数,一切也仅是深深的一瞥,他老眼一转瞪向背对着他站着的女子,又是冷冷一哼。

    弘苦蹙眉这样的气势,这样的言语,这样的声音……很是熟悉呢!她缓缓回身,四目相接之时,两人登时怔住。

    “贾叔!”

    “弘……弘姑娘?”

    自木府走水,木晴天身亡,贾管家暗中为木老夫人及当家守灵一个月,之后便携同儿孙到了经水县安顿下来。居家整洁,院落寂静如斯,虽不是大院大落,却也是清雅素净,温馨和睦,贾管家的儿子更是在经水县开了一家小小的卖酒馆,小日子倒也过得安生。

    本是尽享天伦之乐,贾管家理应心满意足,心生欢慰,却见他一张老脸始终耸拉着,眉头揪成一个川字,心事重重,成日不见一点笑意。

    “当家在举宴当日,便将木府上下百来人家仆奴婢一一遗散,唯留老奴一人应付和英,和英以为当家已答应在大婚之后,便与她大举迁家移居京都炀安,又因沉浸在与当家大喜之中,并未察觉一丝异样。”厅堂之上,贾管家安坐高椅之中,满容悲切,已是老泪纵横。

    弘苦同坐旁椅,神情无悲无喜,玉容已失了粉泽,双眸低垂盯着手中的玉盒,不作半点声响。

    顺她之下的偏座,弓将亦是神情怪异,双瞳望着前方,一方新漆不久的白墙挂着一副水墨,写着“天伦之乐”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飘逸中透着几分灵动,素雅净秀,笔峰洒脱自如,沉稳刚劲有力。

    落款处

    ——木晴天!

    “当夜子时,当家赏与老奴一千两银票,让老奴携儿孙离了南迷城至别处安享晚年。却未曾想,老奴刚离了南迷城不足一里,那碧天红光如海澜汹涌,在刹那吞蚀了整个木府。老奴慌忙折回,却只来及为老夫人与当家守灵!”

    说到末处,贾管家已然哭得嘶声力竭,其子忙上前不停安抚,只望老父节哀保重身体,言语间自已亦抑不住悲伤,伤感满怀。

    “您说,晴天他早已遗散府中家仆奴婢,一人不留,那南迷城外曲水坡上百个坟埋得又是何人?”弘苦听到异处,猛地抬眸看向贾管家,仔细问道。

    贾管家泪眼婆娑,摇首如实说道:“老奴不知。”

    “杀手。”弓将轻声说道。

    “杀手?上百名杀手!”迅速站起身,她浑身发颤,怒火满眶,“晴天他不会武功,只是一介普通商贾,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并无二致!岂用得着上百名杀手!”

    一想到晴天孤军作战,残死火海,她的心似是被生生刨出,清泪止不住成串溢出眼眶,簌簌而落,素白的五指紧握玉盒,青筋渐显,手心被咯得生疼,她却浑然不觉。摊开玉盒,眸中映着一片碧绿光芒,泪珠滑过玉盒,绿色小钻润泽生辉,盈盈而动,似是他的眼睛,浅浅弯起,淡淡地笑着。

    “弘姑娘,老奴一直明白你对当家的用情至深。但当家对你,亦是情真意切啊!”

    弘苦闻言转过身子,泪眼朦胧地看着同样悲伤的贾管家,满面的愕然。

    见她如此,贾管家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弘姑娘可知梨园是何时建成?因何而建的么?”

    同样的问题,晴天曾两次问过她,却两次都没有答案。她轻摇螓首,急切地问道:“贾管家知道?”

    “即使当家不说,老奴亦是知道的。”缓缓站起身,他走到她跟前接过她手中的玉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盖,里面一枚圆环形状通体透亮的和田玉映入眼帘,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行酒肆如脂如酥,洁白无瑕,中间“木府酒行”四字圆润嫩滑,透淅人心,他的心在刹那间震憾,“没想到,当家当真痴情至此!”

    拿出玉盒中的行酒肆交与弘苦,待她收起,他开始翻开小小玉盒里最下面的隔层,取出一颗珠子般大小的豆子,看得出来已有一些年月,原本的绿色泛出怏怏的黄色,两指轻轻拈起,贾管家把它举到眼前,问着:“弘姑娘可知这是何物?”

    弘苦无言接过,举袖擦了擦满眼的朦光,仔细打量一番后,迟疑着说道:“是种子么?”

    “没错!是一颗梨树的种子。”贾管家颔首,“自从弘姑娘在十岁那年失踪后,当家便买来好多的梨树种子,那一年一下子种了十棵,说是弘姑娘已有十岁,正好一岁一棵。老奴想要帮忙,当家还不许!说,弘姑娘喜欢吃梨,待她回来后便可吃个够了。”

    “自此,每年一到春日,当家便会到梨园亲手撒下一颗梨树的种子,就算后来当家认识了林嫣儿小姐,也从不间断,为此林嫣儿小姐有段时间与当家还闹了不少别扭。”晒笑一声,贾管家仿若回到了南迷城木府时的光景,满容怀念,“到了弘姑娘十六岁重回木府之际,来年春日未到,林嫣儿小姐却已死于刀下,当家伤心欲绝,进梨园埋了这装有第十六颗种子的玉盒,便离府扬长而去。”

    自此,梨园成了禁忌,长年深锁。

    待到五年后木晴天重返南迷城,梨园重开,但无他的许可,任何人仍是不可擅进,梨园内所有花草树木任其生长,从不作任何刻意的修整。

    他总说,自然便好,顺其自然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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