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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伶儿将小酒壶递给燕飞宇,嫣然一笑,说了句话。此时她的脸孔正朝着蔚流苏的方向,流苏心中一动,一阵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奇怪,她似乎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副面孔。火光闪烁不定,那股熟悉的感觉越发浓厚,但是,她的确不认识这位白姑娘啊“那位流苏姑娘”

    这样的字眼突然飘人她耳中,流苏的精神一下于又被拉了回来。关乎己身,她的耳朵又贴近了些,努力想听清楚。

    “嫌疑极大并末审问王爷将她放在身边殊为冒险”

    燕飞宇慢慢抿着酒,目光投在火炉上,并未回答。

    “依我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流苏吓了一跳!白伶儿声音略提高了些,这八个字她听得清清楚楚“杀人灭口”四个字迅速闪过她的脑际。你就算忠心为主,也没必要这样滥杀无辜吧。祈祷燕飞宇不要被她说动

    燕飞宇微微摇头,动作极小。但是,毕竟是摇头了。流苏心下稍安。

    “这两年间那么多前例,难道这一次王爷迷恋上她了?”

    流苏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后面说了什么全没入耳。迷恋真的吗?燕飞宇会迷恋她吗?他把她抓起来,怀疑她是细作但他也并来真的伤害到她。流苏注视着火炉旁的他,他的眼睛深处闪烁着火光,轮廓如同刀削,仪态虽然悠闲,整个人却如豹一般散发着剽悍的气息。

    流苏觉得双颊火烧一般,下意识地用手碰了碰。屋里,燕飞宇挥挥手,似乎不愿再听下去,手上的书又捧了起来,大约打算专心研读。白伶儿不再多言,盈盈起立,接过他手中的酒壶,然后绕至他身后,温柔地为他按摩。

    以往的白伶儿聪明精干,却令人有阴沉之感,而流苏现在看到的白伶儿却完全像另一个人,她妩媚细心,眼神专注温柔。燕飞宇专心看书,白伶儿为他按摩,厅里非常安静。

    蔚流苏的心仿佛被猛撞了一下,心头莫名其妙地变得沉重。她本来觉得脸有些热的,现在却整个人都冰冷下来,连那火光都让她觉得有些刺目。

    流苏不愿多想,也不敢深想,轻轻回房躺下,指望快快睡着,最好一觉到天明。但事与愿违,这一夜她辗转反侧没再睡去。

    从此,蔚流苏便常不自觉地注意燕飞宇与白伶儿两人。白伶儿对燕飞宇总是恭敬而又显得亲密,而燕飞宇则不自觉地接受。流苏下意识地想离他们远一些。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滋味,但一想起那个晚上,她总觉得是经历了一场奇怪而不真实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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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石最近的心情比较糟糕。他前天被迫去应付老太后,足足两个时辰才得脱身,昨天则是皇帝密旨召见,又是一大堆废话。朝政混乱,刑部自然也不得清闲,五天之内送来三位外省大员,问罪的、求情的络绎不绝,缠得他连逛逛青楼、喝喝花酒的兴致都没了。还有他准备赚进的那百金横财连影子都没摸到,想到这里就觉得奇怪,以他的耳目,居然连半点消息也无,这蔚流苏凭空蒸发了不成?

    拿着属下送来的卷宗回府,这是他叫人为燕飞宇准备的蔚氏资料大全。真是,做商人有那么赚钱吗?蔚成霁一入京城就作此惊人之举,有机会倒真要会会此人。

    一目十行地翻阅完资料,慕容石“啪”地合上卷宗,长身而起“来人,备马!”

    **dreamark**

    洛王别馆-午前

    相较于慕容石的繁忙,燕飞宇就非常从容了,没有公务又不需应酬。用完午膳,想起前段日子收藏的一幅名画,心念一动,遣人去唤蔚流苏。

    流苏自幼习惯午后小睡,所以当佣仆来敲门时她已经爬上卧榻,听完传话只得认命地重新穿好衣裳,乖乖跟去书房,心中却已不知骂了多少声无聊纨绔子。

    进门之后,第一眼看见的是白伶儿,书桌上放着一只锦盒。燕飞宇舒舒服服坐在一张大椅中,见她进来,扬声道:“我听人说你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那么这一幅画就送给你好了。”

    画?她来了兴致,走近桌前。白伶儿将锦盒递给她,两人目光一触,随即分开。流苏的目光落在锦盒的标志上,上面写着“江行初雪图”流苏不由得一震。

    “你怎么了?”燕飞字见她脸色古怪又不说话,便主动发问。流苏拿出盒中的画轴轻轻展开,细心研究画上的藏家印鉴、纸质和裱工后,她微微皱眉“这是仿临真本的摹画,几可乱真,的确是极有价值的摹本,随便可卖数百两银子,你真的要送给我吗?”

    其他两人一愣,燕飞宇坐直身体,白伶儿已忍不住发问:“你说这是伪作?”

    “是摹本。”她一本正经地回答“能逼真到这个程度,一定是高手所为。”

    白伶儿瞄了燕飞字一眼,冷冷说:“你凭什么随便看看就断定这是临摹之作?”

    因为真本就收藏在蔚家,她从小已不知临摹饼多少次。“因为,”她郑重地说“我熟知赵干的画风和运笔用墨,这幅画用的是赵干惯用的厚麻绢,独在印鉴和笔力上出现问题,一般人该注意不到这些破绽。”

    “但这是皇上所赐”白伶儿将信将疑,脸上又青又白。很少看见白姑娘脸上会有这么人性化的表情,流苏有点想笑。

    忍住想笑的冲动,流苏点点头“皇恩浩荡。既然如此,这幅江行初雪图就是真迹,天下独一无二的真迹。白姑娘不必挂心。”

    “哈哈哈哈!”燕飞宇大笑起来,一点儿也没有恼怒,反而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果然见识不凡.你喜欢便拿去玩好了。”

    “王爷!”白伶儿沉声说“无论真假,这毕竟是皇上的赏赐。日后追究起来会很难交代的。”

    “没有关系。”燕飞宇一弹指“不过是幅画,御史大人想参就让他参去。”

    “我不要。”蔚流苏不屑。她自己都可以画一幅出来给他。燕飞宇的眼光随即扫过来,面色不善。“是不敢要。”她识相地改口“王爷当然不怕小人谗言,但流苏身份卑微,实在配不起这般名画。万一被人发现,便有十条命也赔进去。”

    “是啊。”难得白伶儿同她意见一致“王爷的赏赐,对流苏姑娘未必是福。”

    燕飞宇淡淡道:“本王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

    白伶儿闭口不言。蔚流苏看看她,只好噤声。算了!拿回去再还给白伶儿就是,这种麻烦东西她才不要沾染。

    正思量间,外面有人高声通报:慕容侯爷来访!

    **dreamark**

    慕容石看起来和早朝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他精神奕奕,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手上拿着一卷卷宗。燕飞宇眼尖,看到上面一个小小的“蔚”字。知慕容石者莫过于他,他随口问:“看你这么高兴的样子,难道又捉住别人什么把柄?居然自己亲自送过来。”

    慕容石不以为忤,笑眯眯地说:“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你要不要听一听?”他摊开一幅二尺见方的小像“这一幅秀像,你认不认得?”

    这是去年皇宫选秀时统一规格的画像,上面的女子端然凝坐,纯粹是一副肖像画。“这是内廷的画工。”燕飞宇凝视着画中的女子。

    “你不要跟我装傻!”慕容石哼一声“这可是非同小可的,至少她现在身上就有百金的悬红呢!”

    “蔚流苏。”

    慕容石没注意到他太过沉静的语气,打了一个响指“画这幅像的时候,她可不叫这个名字。”两人的目光一致落在画的左上角四个小小的楷书上——蔚氏初晴。

    “世上这等的美人怎会有两个?”慕容兴致勃勃“每次我见到蔚流苏,都觉得以她的气质才貌,很难叫人相信只是个乐伎。当知道她的来历时,我就疑心她原来是哪家的闺阁千金,我果然是料事如神!”

    “去年选秀蔚初晴排在第一,不过因为太后知道她是昔年湘妃的亲侄女,心中不喜才降到第九,这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历久弥坚。”他面不改色地评点当今国母“后来讣报传来,太后连着高兴了好几天。我看她要真到了宫里,不管能否得宠,太后恐怕先会要她半条命。”

    “欺君诈死,不要说半条命,九族都是抄斩。”

    “有其父必有其女。”藕容石笑言“蔚初晴之父蔚慎思,宠女儿在江南几乎成了笑话,此事定是他一手造成。都说商人无胆,看来未必。”

    “蔚初晴怎么会成为蔚流苏?”燕飞宇不理会他长篇大论的废话。

    “这中间想必出了什么变故。蔚慎思既然为女儿甘冒抄家灭族之险,当然不会让她流落京城去做乐伎。蔚流苏到乐坊的时候,的确身带刀伤奄奄一息,莫不是被强盗打劫?”

    “蔚成霁在找她。”

    “所以才有悬赏百金这种事。”慕容石接下去“看来不仅是好父亲,她还有位好兄长呢。偏偏她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失踪,看来今年最有意思的事就数这一桩了!”

    “你打算怎么办,对这位蔚流苏或者说蔚初晴?”

    “上报朝廷。”见燕飞宇僵住,慕容石挑眉笑了起来“我慕容石怎会做出如此杀风景的事!这样独特的美女,宁可放过不可错杀。总而言之,先找到她再说。”

    燕飞宇的肩膀放松下来“这秀像是不是惟一一幅?”见他点头,燕飞宇伸手将它拿起来,转头问他:“卷宗留下,你还不去找人吗?”

    慕容石目瞪口呆“你这是在赶人?就算是过河拆桥也未免太快了一些吧?”

    “改日再谢。”燕飞宇拍拍他的肩“尚书大人,你公务繁忙、私事又杂,小王不敢相留,请!

    **dreamark**

    夜半。

    初冬时分,一到夜晚便寒气逼人,书房仅有的一盆炭火渐渐熄灭,一点灯烛的微光轻轻摇曳。白伶儿进来的时候,不由连打了几个寒噤。“王爷还不歇息吗?三更已经过了。”她轻柔地问。自从慕容石来访之后,燕飞宇便陷人一种奇怪的情绪中,似乎接近于沉思和迷失,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公事断不至于这样,但说是私事,她从未离开过他一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难道是因为那位蔚流苏?她不自觉皱眉。

    “你去唾吧,”燕飞宇头也不抬“不用管我。”

    “蔚姑娘”

    “她怎么了?”蒸飞宇猛然抬头。

    “她把江行初雪图还给我了,说承受不起,请王爷收回。”

    “那就算了。”

    白伶儿垂下眼,默默退出。

    燕飞宇不能理解此时的自己。蔚流苏就是蔚初晴,犯下欺君重罪的蔚初晴。几日之前隐隐约约的猜度已被证实,然而他第一个反应,居然是非常高兴,而且不是那种终于捉住她的把柄、生杀予夺尽在掌握的高兴。蔚流苏身份不明,他一度怀疑她是朝廷某方派来对己不利的细作,而现在她既然原本是蔚初晴,这种怀疑已被完全推翻。他发觉自己居然是为这个而心花怒放,至于欺君之罪则根本不是问题。证实这女子对自己没有威胁当然好,但会为这一点而欣喜则很不妙。

    坐在冰冷昏暗的书房,他的脑中不受控制地浮起流苏美丽的面孔,弹琵琶的她,下棋的她,开心的她,愤怒的她,绝望的她,还有口是心非的她想到最后一样,他不觉微笑起来。短短几日工夫,她在他心中已然变得如此鲜明,如此生动,连他自己都为之震惊。

    他今年二十七岁,不是十七岁,已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他从十五岁初涉花丛,虽然有着风流虚名,却从未真正沉迷其中。对他而言,美人远不如美酒,后者可以沉溺,前者连投入亦很难。他的过往情事,大半可用“逢场作戏”四字来定论。蔚流苏的美貌令人屏息,然而美色于他,俯拾皆是,各式各样的美女一一流过,他一向浮扁掠影笑看春风,但是这一次却再不像以往一样淡然处之。他发觉自己越来越喜爱与她相伴,就像美酒从不离身一般。

    美人如醇酒,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而这位美人却似乎没有同样的心情。世事之讽刺,莫过于此。

    他松开掌心,那块玉赫然在其中,光华流转,整间书房似乎一下子明亮起来,烛火下那光芒竟让他觉得炫目。

    这是一块蓝田玉。此种美玉,乃玉中王者。冬则温润,夏则清凉,质地洁净坚脆,击之清澈嘹亮,纹理艳绝无伦。

    人同此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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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不能人睡的还有白伶儿。她非常厌恶蔚流苏,那是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慨叹。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很美,但总有一点点的阴冷,就像她十七年的人生。人们看她的,感叹的不是她的美,而是她的冷。遇上燕飞宇的五年,是她最快乐也是最悲伤的日子,他就像耀眼夺目的火焰。她曾经想,只要能永远伴着这火焰就好,然而她的命运却永远不为自己所掌握。她明白这一点,但总会心存奢望,而蔚流苏的出现,却让她有了一种即将失去的预兆。虽然迟早要失去,但到了那一刻,她真的能够放手吗?

    下意识握紧拳头,坚硬的感觉抵在手心。那是一块她从小带在身上的玉,不离不弃的生母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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