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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雪不敢出去,也不敢回房,蹲在花丛下,直到破晓时分,墙外传来震天的哨呐、管弦乐音,才从繁密的花叶间伸出头来,张望四下,看看有没有被旁人发现。
黄家深姊妹和那些官差该都走了吧?这一个晚上真不是人过的。
远处天边挂著刚升起的朝阳,市集尚未开始营业,这不知哪家迎娶的喜乐队伍,已浩浩荡荡从巷子底开过来。
前面举著“喜”字和华丽的迎娶队伍,转过水舞坊侧门一棵大榕树下时,不明原因地停了下来。新郎官后头的十二名喜娘,个个神情严肃的朝后走,来到大红花轿旁,围成一堵人墙。
她们想干么?
季雪好奇地躲在石台上窥视,轿帘掀开了,白灿灿的晨曦一下子晖映过来,照上红艳夺目的喜帕,但见那新娘子由媒婆搀扶,众人加以掩护,火速走往一条僻静的小路。
想是那新娘子内急,一时忍不住了。季雪五味杂陈地望着描龙绣凤,华丽至极的花轿,她也乘过和那一样豪华的轿子,谁知如今却
难过归难过,还是先想想怎么逃命要紧。向那华美的花轿临别一瞥,陡地福至心灵,有了!
她仓卒从石台上翻过墙垣,躲躲藏藏地避人耳目来到新娘子“方便”的草丛,趁喜娘们一一站在稍远处把风时,悄悄来到人家背后,低声打个招呼——
“嗨!”
“嘎?!你——”新娘子一见是个男人,吓得慌忙拉紧才系了一半的裤腰带。
“嘘!”季雪的手及时捣住她的嘴巴。“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打个商量。”
呵!好俊俏的男人。那马上就要当人家老婆的新娘子居然老实不客气的看呆了。“商量什么事?”她连口气都变得好温柔。
“是这样的,”季雪嫌用讲的太慢,索性从袖底掏出一张银票,再比手画脚地长话短说。“总之,你如果愿意帮我这个大忙,这一百两就是你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新娘子见“他”俊美得过火的容貌已经快不能自持,再加上这一百两的重礼,当然就更没有拒绝的勇气了。
“好是好,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我那个未来的良人拜堂成亲呢?”话未说完,两个腮帮子已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放心,你只要稍稍乔装改扮成我的贴身丫环,等出了云梦镇,我就把花轿还给你,届时,我走我的路,你还是当你的新娘子。”季雪想想还是不要泄露身份此较好。
“别人不会觉得奇怪吗,突然多了一个丫环?”
说的也是“你就说呃睡迟了,刚刚才赶到,请大家多多包涵。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日子,人家不会太跟你计较的。”“是这样吗?”新娘子浅浅皱著眉头,有些儿担忧。“那你要去哪里?”
这新娘子也真是的,马上就要嫁作人妇了,居然还敢对别人心猿意马。
“千山我独行,不必追问。”语毕,见那群喜娘尚未察觉有异,季雪赶紧把她拉到大树后,三两下脱了她的凤冠霞帔,自个儿穿上,再将包袱里的衫裙递给她。“快点,要是被旁人发现就麻烦了。”
“哦。”对于她的准备周到,这新娘子似乎也不是太在意,只是端著杏眼,怔怔地望着比自己更像新娘子的她出神。“你怎么比女人更像女人?”
“别管这个了,快回花轿去吧。记住,千万不能露出马脚,否则我会立刻收回那一百两。”季雪亢匆忙在她脸上点了五、六颗形状大小不一,但个个显眼的痣作为掩饰,让她先至轿旁等候。
而自己披上红巾后,由喜娘扶著,战战兢兢地回转花轿。锣鼓又喧天响起,轿子跟著摇摇晃晃了起来。很好,这表示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
[你是在假戏真作?”
戌时将尽,秋意正浓,习习寒风吹得人心头沁凉。左长风推开房门,气呼呼的劈头就指著面向窗外的李卫问。
真的快受不了他了,打自京城到这儿,他不管做任何事,有任何谋略,从不找自己商量,甚至连知会一声也无,让自己活脱脱的成了陪衬的小苞班,无举足轻重。
须知,他可是太后亲下懿旨,特地派来洽办和亲事宜的大臣,若是出了差错,第一个遭殃的是他耶,怎么可以不把他当回事?
季雪是很美,但那又如何?堂堂一名皇子,就算上舞坊买醉,偶尔传出一点香艳绯闻也是无可厚非,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加干涉。
但他居然不顾祖宗家法,企图和一名身份卑微的舞娘拜堂成亲,还妄想把她娶回皇宫大内,这可就天理不容了。
季雪的伟大事迹若仅止于欢场中的舞娘也就罢了,偏偏她还非常了不起地连嫁了两个丈夫,还进出过衙门呢。
简直岂有此理!这卫王爷是很了不起,是备受荣宠,但也不能为所欲为,完全不计后果呀!
“卫王爷,请你至少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要多漂亮的女人都行,可就不能是季雪。
李卫沉吟了一会儿,旋身向他,面带嘲谵。
“你看这样好不好,状子由你拟,理由由你填,只要能交差,我一切悉听尊便。”
左长风深长地吐了一口气,勉强保持和颜悦色,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他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现时现地,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一个字——忍。
“一旦你娶了季雪,那突厥公主怎么办?”
“季雪就是突厥公主,你忘了,是他们亲口指认的。”李卫的笑意更浓了,慕容蒂的自作聪明,反而成了他迎娶季雪的最佳借口。
“你想将错就错?”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相信连庞度等人也一定已经识破,真不知道那个笨番女到底还想骗谁。“但,尽管如此,我们怎么处置那群喽罗呢?”
“以谋反背叛,制造混乱的罪名,或杀之以儆效尤,或驱逐出境,永远不准再踏入中原一步。”
“这”卫王爷说的倒是合情合理,慕容兄妹早在一个月前即已入关,竟不通报朝廷,却在暗地里搞鬼,弄得边塞居民生活鸡犬不宁,实在是罪该万死。“关于处置慕容兄妹一行人的方式,我可以不过问,至于季雪我仍是不能答应你娶她回京。”
“我什么时候询问过你的意见来著?”李卫笑脸一敛。
左尚书粗浊地喘着大气,脸面灰败得难看透顶。
“皇上和太后都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即使天塌下来,也由我一肩扛,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李卫踱向他,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笑道:“轻松点,喝我的喜酒去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切莫辜负了这春育良夜。”
“你不怕牡丹花下死?”
“我只愿做鬼也风流。”
“你是认真的?”对一名舞娘?左长风身在官场数十载,他已习惯情爱放两旁,名利摆中间。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你应该很清楚我的行事作风。”李卫星芒一闪,眉宇间出现不经意时才会流露的骇人冷冽。
“要是皇上得知那季雪的真实身份,一场风暴是免不了的。卫王爷,请务必三思。”
“皇上要我和亲,我就遂其所愿给他一个媳妇。”
“然后呢?”左长风着急的问:“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旦真相大白我们要怎么跟皇上解释?”
李卫薄唇一抿,满腹心事全写在脸上。
“我懂了。”一看到他那无谓的模样,左长风忽尔了然于心。
他要的不只是季雪,而是她敢于离经叛道的心。他是无言但愤恨的在和皇上与整个朝廷对抗,只因这桩未经他同意,旁人擅自作主的婚姻。像他这种寄怀于沙场,潇洒来去江湖生涯的人,与其给他成打的名媛淑女,不如给他当家作主的权力,任何人若想用王位厚禄桎梏他,那就大错特错了。
皇上和太后乃至于他都没发现,他其实是极为痛恨一切形式上加诸的束缚,从他过往的冒险犯难,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举止,便可了解他是个纵情尘海、疏狂桀傲的出柙猛虎。
遇上季雪也许是天意,也许是他作为反抗的一种借口。难怪,难怪他要跟著离开京城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依自己看,卫王爷代皇帝探访民情只是次要的目的,乘机阻止这桩婚事才是真的。总之,天威制不了他,自己当然就更拿他没辙了。
“那你还回不回京城呢?”他委实不敢想象,揭穿的那一刻将会是怎样难以收拾的局面。
“回,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呀。”李卫回答得云淡风轻,好像一点也不把恐怖的后果放在心上。
左长风的书生脸又大量失血了。这趟西北之行迟早要害他丢官坐牢的。
“不必怕成这样,男子汉大丈夫,当视富贵如浮云,名利如尘土;再不然,你大可修书一封,将所有事情始末,一五一十禀报朝廷,然后收拾行囊回京去。”
这淌浑水他已经膛下了,想要半途抽腿,只会显现自己胆小怕事没有担当而已。卫王爷是除太子以外,第一个获得策封为王的皇子,跟著他不怕将来没有荣华富贵可享。唉,说来他亦不过是个热中名利的俗人呐。
“开什么玩笑,我是那么怕事的人吗?”左长风憨憨地苦笑着。他是凭十载寒窗苦读,循规蹈矩,才做到今天的地位,怎会懂得一个血液里长年流著野烈豪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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