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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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飞翔是看不见的,返回留恋的岁月,尽管众人离开,还有一个人做最后的坚持。有些距离是无法测量的,只有心知道远和近;有些距离不必祈祷,也不可能缩短。如果距离真的没有距离,也许会沦为另一种结局,常常因为太熟悉而陌生,断落了一生的憧憬。
——题记
(一)
山高600米。600米的山不能说很低了。脚下是海,用望远镜可以把对岸看个清清楚楚,包括那边的观察哨。这使得当班长的我和手下的几个兵感到极不舒服。
往远了看,可以看到进出的渔民和隐约的人影子,还可以准确地指出是不是在晒衣服。警戒区那边就不清楚了。
我在这个600米的观察哨呆满三年以后,再没动过回家的念头。当兵久了,反而没有了那种淡淡的乡愁。08号女兵曾经在电话里问我说,你妈不要你了啊?我便无精打采地说怎么会。想一想又慢慢对她说,到时候你妈才会不要你了呢,女孩子迟早还不得嫁人。我听见08吃吃地笑了阵就开始娇横起来,说我打你。我似乎感到有只白白嫩嫩的手柔软地向我伸来。
我没见过08,08是个话务兵,她一直没说芳名,只报给我这么个番号。打过几次电话以后,我便很自然地拿起电话就说,找08,很快就会接通。我有时只和她聊会儿天,问一问山下的世界有没有变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很关心,这也正是小女兵们所擅长的。
突然有一天08打电话过来,说你连里可能要安排你探家了,真好。她说还有事要忙,就没跟我多说。第二天我就接到连部的通知,我多少有点激动地匆匆下山赶到连里,回家的车票已经买好了。连长把车票连同一封电报拍到我手上,又送了我一程。他手把我的肩膀带着歉意地说,朱你真他娘的是个好兵。
打开电报一看,才知道是母亲病重。一个惊叹号,重重地打在我心里。
(二)
我的运气应该不算坏。还是在训练团的时候,从新兵训练结束的那天早晨起,我就看见一辆辆拉着新兵的车开出去就没再回来,陆陆续续又有在一起的新兵也打起了背包。留在训练团的人越来越少了。我觉得心里慌得不得了,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溜出训练团的大门,偷偷爬上一辆运兵的车。颠了一路,下午才到了目的地。
下车以后我才知道这批兵是给海岛送的,而留在训练团里没走的都去了机关。接兵的连长知道了我这事,他开心地一阵大笑,说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投错胎了,好个傻新兵蛋子。那就留下吧。
我是从那时候就来到这个观察哨的。一开始我觉得这600米的地方很新鲜,高兴地在那山顶上跑来跑去,并不感觉到班长怎么严厉,也没有人来管我,不象在训练团连上个厕所都打报告。
几天以后,班长才开始安排我值勤。这时我才感到寂寞。在山上值勤不值勤都是异常的寂寞。有时候便跟着班长去张网,只需要在临海的峭壁上面支起来就行了,总有些很傻的鸟儿撞上来。
我很羡慕班长手上的那架望远镜。当兵前,爱猎奇好打鸟的我就常常用汽枪上的瞄准镜,在四楼上瞄准对面的搂层,看每一扇窗户。把远距离拉近,很清晰,就是不能看更远。有望远镜多好啊,可以尽情地观看海对岸的风景。班长却笑着说可望而不及或许更难受。往对面看是班长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我也很喜欢看。但班长只能让我往对面看一小会儿,尽管我和班长的关系很好。
其实对面早已经很熟悉了,无非是一片空荡荡的海滩和哨位,然后再愤愤地骂几句,娘的,奶奶地个小脚,一片海就把我们和宝岛隔开了?常常地,班长会告诉我,据说退潮的时候就可以走过去。我说真的?嘿!班长点点头,郑重地说,真的。
其实,谁也从没走过去过。
班长的班长曾经就向往到对岸去看一看,班长说他的心愿也是到对岸去看一看。如今,他们都已经退伍了,可谁也没能走到对岸去。
我是刚刚进入第三年兵的时候才当的班长,命令下来那一刻,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可以每天摸到望远镜了,心里充满了喜悦。
我家住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父亲在供电部门当着个不大也不小的官,母亲经营着生意,家庭环境还算富裕。那年冬天,没考上大学的我执意要去当兵。父亲说,我不是已给你要了个上电力学校的名额嘛,明年九月份去读,毕业后干你爸的老本行。母亲说,难道你们父子二人此生注定与军人有不解之缘?老的叫永海,他后来就真的把青春献给了海,当了海军;感情这小的叫航军的,也非要当个航行于天空或海上的军人?!当过兵的父亲不再吭声,无话可说。
当兵刚半年,父亲就写信告诉我说,我以一个老兵的名义命令你,在部队一定要上进,别当孬种给咱丢脸,好好干争取留队。打那,我就把父亲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只有当了班长,才有可能在部队留下来!
每一个黄昏,我都要亲自用望远镜看一会儿对面的动静,然后在电话里把情况报给山下。其他时间,就在潮声中打发了。
渐渐地,我的屁股后面也有了跟我要望远镜看的新兵,我在新兵们面前显得很成熟,很成熟。
这个黄昏,我又拿起了望远镜朝对面看时,突然楞住了。在我的视线内出现了一个红色的人影子,能辨认出穿的是裙子,裙子下摆被海风吹得起起落落。我端着望远镜的手半天没放下来,我回了口唾沫。我认为是个不大的女孩子,如果单从裙子的颜色上判断的话。那女孩似乎也不急,一直不紧不慢地在那片空阔的沙滩上跺来跺去,长长的头发在风里飘着。这使得我心里一动一动的。
我一下子把望远镜放了下来,我感到班长好象在蹲在哪个地方支网,似乎随时都可能从哪条小路上走出来。
我不禁回了回头,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什么都没有。新兵们也不在跟前。并不是无端地有了这么多顾虑,因为我是班长,班长就得有班长的威信。起码我不能让班里的兵们失望。我却忍不住又把望远镜举了起来,我开始幻想那个女孩子的美丽。
太阳落下去以后,四周传来高一声低一声的鸟鸣,深蓝的海水变得乌黑乌黑,正深思熟虑地不慌不忙大踏步朝前走来。
当晚,我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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