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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的欲望顷刻间便如瘟疫蔓延,似乎不待生灵尽丧就永无休止。
羽林卫简直如同待宰的羔羊,而陵光卫则好像龇着獠牙步步紧逼的雌狼——仅仅一炷香左右的功夫,战况就彻底变成了各种意义上的恃强凌弱,一百二十八羽林郎十去六七,好在还有苏绽、殷文焕等人领着些还算精干的士卒勉力支撑。
想要乌纱冠,羽林跨雕鞍,膏粱厚味醺醴酪,日日高眠上三竿——这童谣早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否则淳于彦也不会允许田乾组建六司宫獒。
饶是如此,天子近卫的不堪一击也着实让司徒靖难堪,更令段归咋舌。
更令人无奈的是仅仅一墙之隔,这边胜负未分,而墙外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传来了树倒猢狲散的嘈杂。
“快跑啊~大司马造反了!”
“妈的!好日子不好过,没事儿净折腾我们这些当奴才的!”
“呸~最好都死光了——哎,你怎么敢拿......”
“嗨~里面都乱成一锅粥了......现在不拿,什么时候拿?”
“这地方,简直令人作呕......”司徒靖背靠宫墙席地而坐,听着外面如蚁群一样熙攘的人流,听着那些平日逢迎阿谀的嘴里喋喋不休的咒骂——每一副奴颜婢膝面孔的背后都隐藏着自私,此时大厦将倾,往日信誓旦旦的忠诚顷刻间冰消雪融。
“哼~你不会是想说,你是第一天知道这儿有多脏吧——话说回来,你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么?”段归本来想悄然身退,不过既然没人点破他的身份,他也就乐得在大周太后的身边偷一会儿清闲。
一来因为他的伤势实在不轻,二来那凤辇上勾魂摄魄的背影实在令他着迷。
“段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司徒靖看着段归一脸的凝重,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他何尝没有这种感觉,只是和段归一样说不清罢了。
“......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事儿感觉有些不合常理——淳于彦起事之后,我趁乱带着人潜入了含凉殿,那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正被人软禁呢,你猜是谁?”
“谁?”
“就是你们那个挺能打的小公公......哦,乌瀚思......妈的,装得真像,连我也被他骗了——可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他既然早有准备,那为何单单要放你出宫......”
“说不定是凑巧呢......”
“凑巧?凑巧他被我所伤,凑巧被送进含凉殿,凑巧你离开他就醒了,然后凑巧大美人儿刚好就在那儿?这也太凑巧了吧?”
“若不是凑巧还能因为什么?若是按你说的,他故意放我走......不好!”二人眼神一错,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一丝惊恐。
“快阻止他们!”
“他娘的!被耍了!”司徒靖和段归好像同时被人烧了尾巴似的一跃而起——乌瀚思坐视他搬救兵的理由只有一个,他,或者他背后的人有意渔翁得利。
吕放!一定是他!
“怎么了?!”淳于瑾被两人吓了一跳,原本好不容易才强压恐惧摆出来的雍容淡定又烟消云散了。
“快,阻止他们!”司徒靖和段归再次异口同声,手也不约而同指向了混战中的乾元殿。
淳于瑾丝毫没听到两人在远处的谈话,可她却能看到两个人脸上一般无二的焦虑和不安。
所以她也顾不得仪态,匆匆下了凤辇紧随褚竞雄追了上去。
然后只见司徒靖和段归奋不顾身地挤进枪林刀丛,几乎同时声嘶力竭地喊道,“都住手,上当了!”
两声断喝如出一人之口,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愣。
“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淳于彦不可思议地看着司徒靖,同样的目光也来自镇南将军梁玉嫣。
“来不及解释了,快走,撤!”司徒靖焦急万分,可梁玉嫣和淳于彦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失心的疯子。
他的预感没有错,因为宫墙外除了人声,更渐渐传来了铠甲和兵器的摩擦之声。
神武门中很快便如潮水一样涌入了大批的武士,他们胸覆铁铠裙甲过膝,遍体的银白甲叶在夕阳之下恍如金身,铠甲镜面反射出来斑斑点点的红霞,正犹如此时殿陛之间满布的血迹。
重甲加身令每一名士兵都仿佛是一座移动的铁丘,而背后三尺长宽的圆盾更昭示着他们的坚不可摧。
而手里那一把把五尺长的雁翎刀,则足以令对手人马俱碎——这一身装束乍看便不止百斤,可这些士兵却昂首阔步仿佛轻装上阵一般。
“监兵卫,镇西将军安敬思,奉命靖难!”声音高亢嘹亮,响彻了整个宫院,他一路缓缓打马而来,身后士兵铿锵有力的步伐仿佛就是他不可一世的力量源泉。
柳慎之则落后他一个马头,还是那副疲惫不堪,简直随时可能跌下马昏死过去的模样。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这个瘾君子早在吕奕上擂台时便已偷偷离开——即便有人看到,也不过以为他是抵受不住痛苦去忘忧消愁了,所以他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流出了皇宫,然后带着吕放的信物直奔监兵卫大营。
他算准了时间才从西门攻入了皇城,羽林卫实在不堪一击,在陵光卫的冲击之下更是已经分崩离析,所以此时他的出现恰到好处。
“妈的,完了......”段归举目环顾了一下四周后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因为他发现自己这一时冲动和好奇的代价似乎有点大——蓄谋已久的监兵卫已经守住了所有的退路,乾元殿多了一层包围更是水泄不通。
现在只剩穿宫而过,走北边玄武湖这一条路,可即便他能游得过去,却也还是会一头扎进驻守在岸边的执明卫大营。
“大司马,您可知闯宫劫驾是什么罪过?此时即便倒戈卸甲束手就擒,相爷恐怕也无力保大人您周全了......”柳慎之这一句虽然有气无力却偏偏穿云裂石,他的言下之意,淳于瑾不过是个被挟持的人质,这也就意味着,即便当朝太后死于非命,也是他淳于彦所为。
“柳~!慎~!之~!”淳于彦厉声切齿,虽然相距足够远,但他甚至不用想象都能猜得出出对方脸上的嘲讽。
“......这里面,还有什么人?”司徒靖沉吟片刻后指着乾元殿问道,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们手里还有可用的筹码,比如吕放或者吕奕。
“吕放、吕奕,还有陛下,还有......”话说了一半,淳于彦忽然停住了,片刻之后他脸色惨白地看着司徒靖,几乎是嗫嚅着说道,“聂,聂羽襄带着三十几个宫獒在里面......”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段归在一旁捂着脸摇头,而司徒靖则彻底绝望一般仰天长叹。
“你们还愣着干嘛!进去把所有人都带出来!快!快去!”淳于彦咆哮,他当然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不可挽回的错误,但他希望这个错误还没有发生。
然而大门之内空空如也的殿堂已经说明了一切——聂羽襄果然偷走了他所有的筹码,早已经不知所踪。
至少他们现在有一座空空如也的乾元殿可供容身了。
又一阵嘈杂自南向北而来,是蹄铁叩击着砖石的清脆。
步履声紧随其后,像是天边乌云里隐隐的雷鸣,却丝毫不敢抢走马蹄声半分的风头。
“国舅,好大的怒气啊,是在找老夫么?”红衣、鹤发、龙头杖,马上之人无疑正是吕放,他策马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中不可一世地傲立丹陛之下,洋溢着不该属于一个耄耋老人的骄狂。
接着六司宫獒八百之众也终于现身,为首的乌瀚思和聂羽襄正缓缓自北向南而来,他们身后的步辇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他敞着襟怀,漏出里面渗着血迹的绷带。
“吕放!老贼!”
“说到老,老夫愧领,毕竟老而弥坚老当益壮——可说到贼,这泱泱大国非你淳于彦莫属!”吕放,龙头杖墩地铿锵,并不昏花的一双老眼之中精光直射丹陛之上的淳于彦,“国舅你贵为当年殿试头名,笔下洋洋洒洒万语千言何曾出过一条治国的良策?靠一条裙带才得以跻身朝堂,说你文不能安邦不为过吧?今日坐拥羽林卫和陵光卫却因区区小计而功败垂成,阁下这武不能定国,可有不妥?”
“老贼!你!”淳于彦剑指吕放,嗔目欲裂。
“阁下若仅仅是于国无益还则罢了,可这么多年以来,你为了培植亲信与老夫争权,任用了多少无用的庸碌之辈?淳于孚那种腐儒竟然被你任命为一郡太守,余镇同这种匹夫竟然也能身居要职?你看看你面前这羽林卫,哪里还像天子的御仪?”
“我,我,我......”
“你若是还有一星半点身为周人的尊严,此刻就该用你手中的剑自尽以谢天下——放心,你死之后,我可以考虑放过你的家人......”
“......太后,事已至此,你速带陵光卫突围,千万别心存侥幸,吕放他不会......”愤怒和懊悔过后只剩绝望,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只剩拼死断后尽量保全淳于瑾而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出去了又如何?做一辈子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犬么?罢了,要死,就一起吧!”淳于瑾一改往日的柔顺,一身刚毅英风简直与之前的妩媚娇柔判若两人,她的余光扫过司徒靖的时候满是哀怨,然后转而停在了段归的身上,“祝将军,可否助哀家一臂之力?”
“......太后若肯调拨些兵马,在下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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