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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于虚睁开双眼,刺入眼中的是耀目的阳光,他一时间甚部看不清楚,更不知身在何处,脑袋疼痛欲裂。

    他猛坐起来,双手个自觉地捧着头,急促的喘息。累极了,从没有这么累过,虚弱和憔悴彻底征服了他,就像不眠下休的连睹十日十夜,而结果还是输个精光,那是极之可怕的感觉。脚底传来的疼痛,提醒他过去十多天艰苦的逃亡。

    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他仍然活着。

    他缓缓垂下双子,先凝神静听,当充满耳际的只是夏虫呜叫的和唱,暗松一口气,始有心情打量四周的环境。

    他坐在潮湿而带有霉味的草坡上,坡底有一条清澈的溪流,长草和矮树纠缠罗列在岸边,对岸是茂密的丘林。他往坡顶望去,离他约四、五丈高。心忖自己定是昏倒了,从坡顶直摔下来。

    阳光从右方射至,太阳刚升离地平线。

    朝南望去,横亘着一列葱绿的山脉。

    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唉!真是倒霉!唉!不是倒霉,而是糟糕透顶,闯下弥天大祸。以自己行走江湖的丰富经验,怎会做出如此不智的蠢事?幸好该已撇掉追兵,自渡过大江后,他颇有脱离险境的感觉。希望不是错觉吧!

    就在此时,耳朵似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马嘶声。

    乌子虚给吓得浑身哆嗦,惊弓之鸟般从草坡上弹起来,倏地双腿一软,失去平衡,滚下草坡,直至坡底,差点掉进溪水里去。

    马嘶声更清晰了。

    乌子虚忘了疲倦,爬了起来,狼狈不堪的朝南逃去。

    自懂事后,他似乎从未走过好运,现在更是大祸临头,若给敌人逮着,他将会后悔投胎人世。

    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有多远逃多远,他真的不想死。

    无双女一身黑色劲服,牵着没有半根杂毛的爱马黑儿,悄悄离开百戏团荒郊的营地。

    九年了,她随团乡过镇、镇过城卖艺表演、凭着骄人的身手了,成为百戏团的台柱,更是团长“杂耍王”安阶引以为傲最出色的女弟子。但到今夜不辞而别,却没有丝毫留恋。

    她的心从来不在百戏团内。

    “无双!”

    无双女暗叹一口气,在营地灯火外的暗黑里止步、溶入了暗友中。

    安玠来到她身后,叹息一声。他最清楚她的个性、知道不论说什么,都没法打消她离去的念头。

    无双女轻声道:“安叔看到我的留书了。”

    安玠沉声道:“自离开宁安县后,你一直精神恍惚,沉默得令人害怕,但仍想不到你说走便走。真想不到你过了十年,仍是这么放不下看不开。”

    无双女淡淡道:“安叔明白我的心事吗?”

    安阶苦笑道:“你不说出来,我怎会知道。自九年前你舅舅把你送到我的百戏团,我已晓得事不寻常,你舅舅是我安玢的刎颈之交,他不说出来,我也不查根究柢。”

    无双女乎静的道:“舅舅为何不回来找我呢?”

    安玠叹道:“我本不打算说出来,当日你舅舅离开前,向我表示为了你的安全,他从此隐姓埋名,不再回来见你。他是一番苦心,为的是你。留下来吧!不要辜负你舅舅的期望,也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像无双如此了得的女子,我安阶四十多年来走遍大江南北,还是首次遇上。”

    无双女柔声道:“安叔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永远不会忘记,可是我必须立即走,安叔原谅我。”

    安阶猛一咬牙,道:“好吧!你既坚持要走,让我告诉你一个隐藏心内九年的秘密,就是如何可找到你舅舅。”

    无双女倏地转身,面向安阶,深黑灵动的眸珠闪烁着动人的亮光。

    辜月明每次踏足有“黄金太监”之称的凤公公的大宫监府,总有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或许是他须解下平时永不离身的佩剑。京中有人谓,没有人能杀死有剑在手的辜月明,这并非溢美之辞,因为直至今天仍没有人办得到。

    凤公公的咳嗽声从书斋传出来。

    又或许是因为他不喜欢凤公公、这个城府深沉、喜怒难测,能令大臣猛将抖颤,权倾朝野的老太监。但他最不喜欢的,是凤公公提出而又不得不答的诸般问题。

    领路的太监冀善头世不问的低声道:“人公公今夜的精神小错,前两天着过凉,服了太医的三帖药后,今天好多了。”

    辜月明轻嗯一声,表示听到。

    冀善并不是特别好心肠的人,且是凤公公手下最可怕的太监、头号杀手,双手沾满血腥。更不是对辜月明片眼相看,特别照顾,只因收了他个少金子。

    书斋外有两卫把守,冀善向他使个眼色,要他留在门外,自己则入内通传、不一会回来拉他到一旁、耳语道:“真奇怪,大公公的心情很好,像很期待见你似的,机会难逢,月明你要好好把握,万勿错过。我已为你做足工夫。”

    辜月明的心个由忐忑急跃几下,对他来说,是罕有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后,谢过冀善,径自进入书斋。

    京人常说,宁可开罪皇上,切勿开罪凤公公。惹翻了皇上,还有凤公公为你求情,得罪凤公公,却是死路一条。这位历经三朗,伺候过三个皇帝的元老太监,是没有人惹得起的。

    乍看过去,凤公公只是个体衰气弱的老人家,满脸皱纹,年轻时他该是个高个子,现在却因佝凄着身体而萎缩了。

    一头蓬松却又浓密的白发下,前额高高的,深陷窄长的脸颊衬托着他薄得只像两条横线的唇片。

    横看竖看,凤公公仍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但辜月明却清楚这只是错觉。据传凤公公自幼修练一种只有太监才练得成的玄妙气功、到今天巳臻登峰造极的境界,至于厉害至何等程度,没有人知道。

    不过辜月明仍可从他的眼睛窥见端倪,内中透射出一种冷若冰霜又无比锋利的精光,亦显示出凤公公饱经岁月千锤百炼的智慧。一个人如能历经三朝,一直处于权位的顶峰,绝不是简单的一件事。

    凤公公更是气派十足,一身绣云纹滚金边蓝色长袍,端坐南面的太师椅处,叼着黄金打制的长烟管,正在吞云吐雾。辜月明心忖这枝金烟枪重量不下十斤,只是这位表面脆弱的老太监拿在手上举重若轻的姿态,已令人不敢小觑他。

    凤公公看着辜月明向他施澧请安,点头道:“坐!月明做得很好,皇上非常满意你送他的大寿贺礼。”

    辜月明在凤公公左下首的椅子坐下,心忖这份贺礼町是冒生命之险赚回来的。他用了半年时间,追踪横行东北的一群响马巨盗?斩下其头目周虎城的首级,也令他身上多添三道伤痕。

    凤公公有洞透性的目光卜下打量他好一会儿,轻松的道:“我想问月明一个问题。”

    辜月明心叫又来了,但有甚好说的,道:“请公公垂询,月明知无不言。”

    凤公公把金烟枪搁到一旁的小几上,动作从容,显示他正处于一种轻松的状态下。几上还另有一个长约二尺的窄长革囊,只不知内藏何物。冀善没有看错,凤公公的心情真的很好,今晚肯定是难逢的机会。凤公公是很少心情大佳的,长期处于朝廷明争暗斗的核心,谁能开怀?

    凤公公因何事心情大佳?

    凤公公目光投往窗外的月夜,漫不经心的道:“不论猛将大臣,人人见到我总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只有你,我感到月明对我没有丝毫惧意。告诉我,月明凭什么不怕我呢?”

    辜月明暗叹一口气,每个人心中均有想问的问题,被问的一方可选择答或不答,而他从不回答问题。问题在凤公公的问题是不能不答的。他或许真的不害怕凤公公,却肯定害怕他的问题。

    他甚至不可表达出心中的不情愿。耸肩道:“假如月明说因自问一向全心全意为公公办事,心中无愧,压根儿没想过害怕,公公相信吗?”

    凤公公目光箭矢般往他射去,欣然道:“月明是个有趣的人,不但坦白,还敢这样和我说话,令我有和朋友谈心的古怪感觉。唉!我已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告诉我,你为何不怕我呢?”

    辜月明心想凤公公可能是唯一一个认为自己是有趣者,坦然道:“公公或许不喜欢我的答案。我是个对生命没有恋栈的人,不单不怕死亡,还渴望死亡。我晓得这个答案会令公公不快,但我不想撒谎。”

    凤公公皮肉不动,声音像从牙缝间进射出来,道:“死可以分好死和恶死,甚至生不如死,月明又怎么看呢?”

    辜月明从容道:“公公当是月明盲目的自信吧,月明深信没有人能将我生擒活捉。”

    凤公公哑然笑道:“好!好!说得好!我活了这一把年纪,还是首次有人向我说他不怕死。”说罢目光投往屋梁,露出深思的神色。

    辜月明望着凤公公座后挂着四幅山水挂轴条幅的墙壁,就在他刚说“没有人能将我生擒活捉”那句话时,他听到墙后传来短促的呼吸声,登时明白过来。墙后肯定藏有贴身保护凤公公的死士,其中一人因以为这句话会触怒凤公公,会惹得凤公公立即对他下格杀令,心情紧张下致呼吸重浊了少许,但避不过自己的灵耳。这堵墙该只是装个样子,实则其薄如纸,藏身其后的死士随时可破壁而出。

    凤公公的话传人耳中道:“我真的不明白,以月明的人才武功,外表又俊朗风流,大好的生命正等待你去品尝,偏偏一心寻死。你竟活腻了吗?你今年多少岁?二十五还是二十六。”

    辜月明老实的答道:“二十五。”

    心中同时生出如履薄冰的感觉。事实上每次见凤公公,他都有置身险境的感觉。这回凤公公说这么多“废话”,更是前所未有,益发显得事不寻常。

    凤公公没有说话,静待他的答案。

    辜月明平静的道:“月明要说的只是一个事实,自身的情况。月明是个爱置身险地的人,沉迷于杀人或被杀的危机中,这是没法解释的事。当有一天有人能送我上路,我会感激对方。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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