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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岳阳古称巴丘,又称巴陵,朝廷置之为岳州府,位于洞庭湖与大江交汇处,因处于天岳山之阳而得名。
三国之时,东吴大将鲁肃驻守巴丘,筑巴丘城,建阅兵台,至唐开元四年,中书令张说扩建阅兵台,称之为南楼,后易名为岳阳楼,并邀集学士文人登楼赋诗,至北宋范仲淹作《岳阳楼记》,楼以文传,文以楼传,岳阳亦因而闻名天下。
阮修真午前时分入城,随行者有八个本帮高手,人人体型栗悍,武功高强,是丘九师特别挑选出来,贴身保护他这位文弱书生。九人骑马入城,沿着人车争道、热闹繁华的通门大街,直抵以当地名产洞庭蟹作招徕的斑竹楼,甩鉴下马,丘九师早恭候门外,把他们迎入楼内,直登二楼临街厢房,八卫留在外厅用膳,两人则到斑竹楼著名的平台稚座坐下,点了酒菜,两人四目交投,
均感气氛有点异样。
阮修真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丘九师愕然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修真露出侧耳倾听的神态,悠然道:“听到吗?有人在叫卖蛇胆,听说用蛇胆浸酒,有祛除风湿的奇效,真想买个来试试,我一进洞庭便有点腰酸背痛。”
丘九师微笑道:“我叫人下去为你买个蛇胆如何?”
阮修真阻止道:“要自己去挑选才有意思,若无效只有怨自己眼光不够好。”
丘九师叹道:“不要卖关子了,你的调查结果如何?”
阮修真道:“不如由你先说季聂提方面的情况。”
丘九师把见季钱两人的事详细说出来,最后道:“我看他们两人并不融洽,我到的时候,他们正在说话,钱世臣的脸色有点难看,似乎被季聂提斥责过。”
阮修真目光投往厢房平台栏杆下热闹的大街,在漫天阳光的照射下,一切都带点不真实被阳光净化了的感觉。
道:“夫猛和薛廷蒿的事,该不是季聂提说的那么简单,直至今天,季聂提对夫薛两人背叛那昏君的原因,仍是只字不提。有甚么事严重至须如此守口如瓶呢?”
丘九师道:“这方面的事,不到我们去管。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还要尽力配合,以换取他们的合作。”
阮修真微一颔首,但神情仍是若有所思,令丘九师不知他是否同意自己的看法。忽然阮修真目光往他投去,缓缓道:“他们被鬼迷了。”
丘九师一呆道:“谁被鬼迷了?”
阮修真道:“被鬼迷的是那间赌馆自命为赌林高手的所谓四大天王,五遁盗连赢三局后,由他们轮流出手,结果当然是轮着败北。”
稍顿续道:“他们输得很奇怪,例如明明该掷十二点以上才赢,偏偏脑中却想着要掷十二点以下的点数,输得不明不白,胡里胡涂,不是鬼迷心窍又是甚么呢?”
丘九师皱眉思索,点头道:“的确非常古怪,不过也不必想得那么玄,或许五遁盗精通巫法,又或有养小鬼一类异术,说到底只是江湖下三滥的手段,登不得大雅之堂。”
阮修真双目闪闪生光,沉声道:“我自小好奇心重,问的问题长辈都不知如何答我。十五岁已把家中藏的书读遍,我之所以修习易理术数,正因其它的甚么诸子百家引不起我的兴趣,只有神秘通幽的玄术,方能令我乐而忘返。犹记得我起的第一支卦,占的是翌日的天气,竟然准确命中,那种如揭开了另一个新天地的动人感觉,直至今天仍没法忘记。”
丘九师呆瞧着他,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岔开话题,却清楚认识到好奇心正是阮修真发奋向上的动力,使他成为博学之士和纵横捭阖的智者。
阮修真露出思索的神色,接下去道:“我常在想,占卦之所以能应验如神,究竟是基于我们自身某一深藏的灵力,还是有鬼神在作祟?现在我或可以有个答案。五遁盗肯定不懂巫法,至少不懂能令他在赌桌上赢钱的巫法,当然更与养鬼之术无关,否则以前便不用在赌馆屡战屡败。对吗?”
丘九师感到他的分析是没法反驳的,苦笑道:“你得到的是个怎样的答案呢?”
阮修真以带点兴奋的语气道:“就是在我们眼前这个现实的世界外,还存在其它东西,我们统称之为鬼神。五遁盗连赢七局的异事,透露出一个非常重要的讯息,就是鬼神虽不能影响骰子的点数,却能影响掷骰者的精神,令他们掷出错误的点数。一个如此,四个人也是如此,便不是偶然的失误了。”
丘九师道:“如果心志够坚定,是不是能不受鬼神的影响呢?”
阮修真苦涩的道:“谁晓得呢?”
丘九师叹道:“给你说得我毛骨悚然。我们现在该怎办?”
阮修真道:“因有鬼神这不可测的变量牵涉其中,我们表面看来虽占了上风,但擒拿五遁盗一事实在吉凶难料,我们心里要有个准备。”
丘九师道:“是否该请来法力高强的道士,以驱魔除鬼?”
阮修真沉吟不语。
丘九师思索道:“若论捉鬼的本领,莫过于有道家行者之称的戈墨,据传此人之学上承道教元始天尊的神秘天书,精通符咒,有鬼神莫测的法力。以前我对这种传闻不屑一听,现在却希望能请他来为我们解开疑难。只是此人行踪无定,一时间真不知该到哪里找他。”
阮修真苦笑道:“不要乱投药石。元始天尊既生于太元之前,可是道教最早的经书《太平经》却没有提及,要到东晋葛洪的《枕中书》,才出现『元始天皇』的记载,可知甚么元始天尊,只是类似『玉皇大帝』一类的杜撰神祇。只从这点去看,已难令我信任戈墨。求人不如求己,死马也要当活马医,我仍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我不得不承认,我愈来愈感到追捕五遁盗是一种乐趣,而不是苦差事。”
丘九师正要说话,蹄声骤响,两人目光投往下面的长街去。
六骑从街的远处疾奔过来,逢车过车,遇马过马,有时甚至跑上行人道,在人群中穿插,弄得路人争相走避,险象环生。
六个骑士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身穿武士紧身劲装,腰佩马刀,马侧挂着大弓和箭囊,一副去郊野打猎的行头,却不知为何不是出城而是往城内跑。
看他们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嚣张态势,可知他们如不是权贵之后,就是来自财雄势大的富户,否则怎敢如此横行霸道,不理别人的安危。
离斑竹楼尚有百步远时,他们似是找到追赶的目标,齐声喊叫,马鞭呼呼的扬上半空,下抽马股,登时马速遽增,连过三辆送货入城的骡车,抢前截着一辆由两匹马拖拉的马车。
其中一人伸手抓着拉车健马的缰索,硬把马车煞停下来。驾车的御者给吓得脸青唇白,不知所措。
其它骑士先后赶至,绕着停在路旁的马车欢呼怪叫,状极兴奋。后来的车马只好绕往车马道的另一边通过,没有人敢吭一声,更不要说挺身干涉。行人则匆匆而过,无人敢留下看热闹,该是怕遭池负之殃。
六个骑士全体飞身下马,其中两人直趋马车门前,一人夸张的弯身施礼,以阴阳怪气的声音唱喏道:“岳阳六公子,向百纯姑娘请安问好。”
旁边的人接着道:“我们正要出城,闻得百纯姑娘要到东庙上香祈福,连忙折返,赶来诚邀百纯姑娘和我们一道出城狩猎。相请不如偶遇,百纯姑娘不要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后面另一人笑道:“百纯姑娘有没有求签呢?若问的是姻缘,我乐意为姑娘解签。”
其它人闻言一起哄笑。
车内的百纯尚未有机会回应,倏地上方传来一声冷哼,一个雄壮嘹喨的声音喝下来道:“下面那六个小儿,勿要吵吵嚷嚷,立即给我滚,免影响老子的酒兴。”
岳阳六公子全体勃然大怒,在岳阳谁敢捋他们虎须?十二只眼睛露出凶光,朝上望去。只见斑竹楼厢房雅座的平台处,坐着两个人,都是神态优间,正若无其事的打量他们。
六公子齐声喝骂,其中两人待要冲入酒馆,登楼寻两人晦气,平台处身穿武服的年轻大汉一声长笑,已长身而起,还跃过栏杆,从天而降,四平八稳的从丈半高处落在行人道边,不晃半下。摊手道:“何用劳驾?老子辛苦一点跑下来又如何?”
六公子被气得七窍生烟,同时祭出马刀,往大汉扑去。
仗义出手的当然是丘九师,他最看不得不平的事,明知这么一闹,显露形迹,对他们追捕五遁盗一事有害无利,仍没法插手不理。他背后挂着个三尺长的革囊,装载的是他名震天下的封神棍,拉开来锁紧可长达六尺,收拾这六个小子不用费吹灰之力。但他却绝不能取棍应战,因为这等于明着公告全城,他丘九师来了。
丘九师哈哈一笑,脚踏奇步,像在攻来的马刀间隙间畅行无阻般抢入六公子的刀光深处。
“砰!”
一声惨嘶,其中一公子向外抛飞,原来被丘九师踢中小腹,不但马刀甩手,还重重掉在道上,再爬不起来。
另一公子觑准丘九师的宽肩,狠劈下去,明明可以劈个正着,岂知眼前一花,敌人已移到他身侧,不但避过其它人的攻击,且伸手抓着他拿刀的手腕,像铁箍般收紧,腕骨欲裂时,马刀已被对方夺去,接着胸胁传来椎心剧痛,原来挨了敌人的肘撞,惨嚎一声,往旁跌跪。
接着更是一面倒的情况,马刀碰击声不住响起,眨眼光景,剩下的四公子全被丘九师以夺来的马刀磕得长刀脱手,手骨欲裂,捧着手退往四方,人人脸上血色尽褪,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丘九师仍是一副好整以暇的轻松模样,随手把马刀插入正跪在他身旁,吓得面无人色的公子的刀鞘内,笑道:“还给你!”
又拍手道:“这样的功夫,竟敢出来混,立即给我滚,以后不要再给我遇上。”
最先出言调戏百纯的那个显是众人之首,口唇颤震的道:“敢不敢留下姓名来!”
丘九师洒然耸肩,哑然笑道:“你们还不够资格问我是谁,够本事便去查我在何处落脚,若连这种小事也办不到,可于早上到斑竹楼来找我。”
接着双目神光电射,盯着发言者,冷哼道:“这件事我全揽到身上来,依江湖规矩,以后不得骚扰百纯姑娘。如被我晓得你们不照规矩胡作妄为,不论你们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挖你们出来,那时你们会晓得我的手段,绝不会像今天般手下留情,只教你们受皮肉之苦。滚!”
六公子自知斗不过他,且相差太远,更被他气势所慑,场面话都不敢抛下半句,悻悻然的登马离开。
丘九师向珠帘低垂的马车道:“姑娘受惊了。”接着向惊魂甫定的御者道:“还不起驾!快载姑娘回家去。”说罢转身便走。
一个娇柔清脆、如若空山鸟鸣的声音从珠帘内传出道:“壮士请留步。”
丘九师没有回头,却停下下来,淡淡道:“些许小事,姑娘不用在意。壮士之名,更受之有愧,姑娘回家去吧!”
丘九师后方响起珠帘拨动的声音,百纯迷人的声音道:“公子确实英雄了得,施恩不望报,可以转过身来让奴家看清楚救我的英雄是何模样吗?”
丘九师想不到百纯如此直接大胆,愕然转过身来,登时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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