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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乘风与詹事府、政事堂几位宰辅同行往南郊去,宗亭却因行动不便留在皇城内。中书外省透出几分死寂的味道,送走冬至,万物便酝酿起来年生长,而窗外枯干树枝在风中摇动,像瘦骨嶙峋的手,干巴巴的毫无生气。

    宗亭将面前的幻方盒子抓起来,左右晃了晃,那已经完成排序的小木块就又都乱了。这时案头一只瘦巴巴的乌鸦突然“呱”了一声,宗亭瞥它一眼,它便又噤声不动,气也不瞎出。当日吃尽被拔毛苦头的乌鸦对宗亭很是惧怕,但又因李淳一走时未能将它带上,它便又显得格外幽怨。

    宗亭自小匣里摸出一支小信筒来,乌鸦瞬时又不怕死地“呱”了一声,就在它以为宗亭要让它送信去山东之际,窗外扑棱棱窜进来一只白鸽,高傲地栖落在宗亭轮椅扶手上。

    乌鸦又呱呱两声,宗亭理也不理它,给白鸽绑上信筒,容其飞走后这才对乌鸦道:“等殿下习惯了白鸽,便会觉得你极丑,羽翼重新养起来也无用,她会忘了你的。”

    乌鸦忿忿,心中却酝酿起出走的计划来。

    它要追随的主人此时已抵达山东境内,此次震中在齐州都督府辖区内,该都督府所辖青、淄、济、濮、登、莱六州,是古时齐郡,也称济南郡。登、莱东临大海,此次大震受灾严重,多处有地裂,河流也被遏断,倒塌屋廨庐舍随处可见,死伤甚多,流亡者众。

    齐州都督府的长官,正是元信。

    此地元家呼风唤雨,又有其他世族牵扯其中,政治局势并不算单纯。何况齐州已是国之东疆,越海便是高丽百济,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天高皇帝远,这些年不知已养成了什么样子。齐州犹如一团迷雾,李淳一孤身走了进去。

    一路上仍有余震,这地动似乎没完没了,途中所见甚是萧条,这冬日里竟是一点活气也没有。倒塌的屋舍无人管,被扭断的堤坝也无人修,寥寥几个灾棚却连一口热粥也没有。拖家携口的流民,沿路乞讨抢掠,黯淡眸光中已流露出要吃人的绝望来,令人心惊胆战。

    抵达齐州这晚,李淳一在驿所歇下,中郎将谢翛率卫兵守在门外,以防丧尽理智的流民冲进来攻击抢掠。驿丞夫妇将饭食送到李淳一面前,一脸歉意道:“此地不比宫中王府,只好请殿下将就了。”

    然说是将就,却摆了满满一条案,完全看不出大灾后缺衣少粮的样子。李淳一抿唇不言,低头吃饱饭,却留了一大半下来。她抬首同驿丞道:“去把中郎将请过来。”

    驿丞匆忙出去喊谢翛,谢翛得令快步走来,进屋却见换了布衣的李淳一手下正压着地图。李淳一头也不抬,将条案一移,指了那上面一大半未动的食物与谢翛道:“饱腹一顿上路。”言罢又扔了一套寻常百姓穿的衣裳给他。

    谢翛不解问道:“殿下这是?”

    李淳一瞥向北边的矮窗:“等中郎将吃完了,我们便离开这里。”她不可能待在驿所等明天一早都督府的人来接。在对灾情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一进都督府,便会彻底丧失主动权。

    谢翛隐约明白她是要先发制人,于是低头将面前饭食快速吃完,再次抬首时,李淳一已将地图塞进了袖中,推开窗打算出去了。天寒地冻,屋外朔风凛冽,谢翛换完衣裳将马牵来,李淳一翻身上马就朝城内奔去。

    这时辰的都督府内,各公房仍然灯火通明。各州刺史报上来的灾情奏抄都堆在都督案头,元信却看也未看一眼,只嘱咐僚佐按照之前定好的受灾情况往上报。僚佐秉笔犹豫,斟酌问道:“明日吴王便到,虚写报灾奏抄,若被发现其中作假,可是不妥?”

    元信似乎并未将李淳一放在眼里:“区区女流被遣派到这地方来,怎能让她受苦呢?等她到了就悉心养起来吧,挨过这阵,请她毫发无损地回长安,她自在,我们也舒心,各得其所,谁也没有损失。”

    僚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遂低头拟写起向朝廷申报灾情的奏抄来。

    都督掌管辖区内各州兵马甲械,又是都督府总判事,同时也兼理民政,此次辖区内受灾,即由各州长吏逐级上报,最后由都督府向朝廷申报详细灾情,以获相应的赈济恩惠。因此,如何申报,便大有学问。朝廷为避免地方虚报,故而遣派使者监督检覆,以确认所报灾情属实。

    此次山东受灾,担当监督检覆大任的自然就是李淳一。然而元信深以为小小皇女翻不出大浪,且她孤身入境等于自投罗网,更不必说有所建树了。

    这边奏抄写完审定,已是接近黎明。这个时辰,长安城内的官员们陆续出了门,五品以下进朱雀门,鱼群入海般散开,各赴诸司诸卫衙署;五品以上沿天门街一直往北,在承天门外等待上朝。

    天依然燥,光禄寺提供的廊餐也因为修政取消了,官员们饥肠辘辘等着,殿中侍御史如狱卒般走来走去,话也不能乱讲,难免都有些心烦气躁。

    太女南郊祈禳之后,长安仍是滴雨未落。老天显出不仁来,面目都透着刻薄,百姓们仰头看天,焦虑愈盛。

    司天台今日全体官员又被喊来上朝,连推官也不例外。一众官员依次列位后,中间便跪满了司天台的家伙们。女皇缓缓睁开眸,询问司天台监道:“既已祈禳,为何还不降雨?可有什么天象变化吗?”

    司天台监回道:“回陛下,没有。”

    “难道京兆府要一直旱下去吗?”女皇声音不高,但透出压迫感,这反问里甚至已有了要降罪的意思。

    年迈的司天台监不敢出声,旁边却有一年轻推官贸然开口:“陛下,天地灾异乃是邪气,政不行而邪气作,朝堂中恐有德行不作之事,才致天怒。”

    这种话素来都是女皇主动反省才会说,什么时候轮到臣子开过口,何况还是个小小推官。

    女皇登时敛眸,那年轻推官却又不知死地说道:“山东逢大震,正是有反常阴气作怪;而关中又旱,恐是因金气毁,金为兵,兵不戢(j,‘收起来,停止’之意)自然遇旱。要解山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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