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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翛略惊,但还是低头应声,赶忙去外面找颜伯辛。
李淳一先行到了,元信刚得了她不肯来的回复,没想这才过两盏茶的工夫,她倒主动上了门。
她进得公房,元信抬眸看她道:“听说你在田间伤了腿?”
“被水蛇咬了一口,确实吓了一吓。”她道,“不过已处理妥当,应是没事了。”
“这种天外面处处是危险,少出去的好。”元信说着合上面前条陈,“可有收获吗?”
李淳一轻蹙了蹙眉,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随即传来庶仆的通报声:“都督,颜刺史到了。”
元信一挑眉,李淳一道:“是我让他来的。”待颜伯辛进来站定后,她又接着道:“眼下要解决的重头一是水患,二是疫情。疏渠通水一事上我倒是有些经验,但粮药缺乏始终是问题。百姓的困难应在首位,由我出面去问兖(yan,三声)州府借粮药,报灾抄也会赶紧递上去。”
她竟是松口了?
元信倏地坐正,眸光里闪过别有用心的打量。她出去见识了一番水患之严重,回来竟如此主动地要出面借粮、甚至要将压了这么久的奏抄递上去?
这不同寻常里似乎藏了一缕阴谋的味道。然而元信自始至终,却只从她那阴沉面色中捕捉到对灾情的真切担忧,再没有其他杂念与小动作。
一旁的颜伯辛听着,初时略疑,此时却恍然,李淳一这是以退为进!他忙道:“吴王能这样想是好事,召臣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你随我一道去借粮。”李淳一开门见山。
众所周知,兖州都督是颜伯辛的亲舅舅,有了这一层裙带关系,借粮似乎会容易些。李淳一带颜伯辛一道去,于情于理皆没什么说不通的。
然而颜伯辛不答,面上微微露出难色。李淳一问他道:“请问颜刺史是不情愿吗?”颜伯辛仍不说话。
“他是怕欠他舅舅人情。”元信瞥向他:“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不还了,之前为了百姓安危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此时因为怕担人情倒是不想去了?”
颜伯辛迟疑一会儿道:“兖州府亦受波及,此时也为水灾备粮,恐怕不好借。”他眉头越皱越深,但又倏忽松开:“但为齐州府百姓,下官只能一试。”
“就这样定了,事不宜迟,连夜走。”李淳一干脆利落敲定此事,也不再多言语就出了门。
外面骤雨初歇,白光一闪而逝,但很快又入暮。备好草料干粮,卫队整装待发,火把在都督府外亮起,给黢黑夜晚添了团团亮光。李淳一翻身上马,并行的则是颜伯辛,谢翛留在齐州,并没有同他们一起走。
马队冒夜色踏积水而行,一路往西行。
兖州都督府治所兖州,在齐州府西面,平日里只需一个昼夜便能到,而今途中泥泞多有耽误,便不得不慢下来。
兖州府下辖七州,都督是颜伯辛的舅舅崔明蔼。
崔明蔼同时还任着治所兖州的刺史,但都督府与州廨却分署办公,两边僚佐及官员也互不统属,因此平日里,崔明蔼需两边奔走照顾,并不常住某个衙署。
这日傍晚时分,李淳一一行人抵达兖州,天还下着迷蒙细雨。都督府大旗树在门前猎猎作响,颜伯辛翻身下马,便有人上前接过他蓑衣,似乎熟稔得很。他与那人简短交谈了几句,那人便转身先往里去。
这时颜伯辛才转头看向马背上的李淳一:“吴王请。”
李淳一下马走来,摘下斗笠露出清瘦白净的面容。那眸光里藏着坚定,却分明又并不能看透。
廊下算不上干燥,也挡不了风雨,庶仆将顶头灯点起来,潮湿门槛上便多了一团晕黄。
“舅舅近来身体抱恙,因此都歇在都督府,清净些。”颜伯辛接过庶仆递来的一把大伞,撑起来举过头顶,另一只手示意李淳一往里走。
他主动替李淳一撑了伞,便是向都督府的人表明了立场。颜家、崔家身为清贵门阀,对关陇出身的天家人好感都吝啬得可怜,对李淳一这样庶出之辈更是看不上眼,然而颜伯辛表达了敬重,底下人便不敢造次,崔明蔼也会对李淳一另眼相看。
跨过层层门槛,穿过细雨如雾的庭院,周身粘腻腻,心里始终无法畅快。颜伯辛在亮着灯的屋舍前停下步子,收起伞,抬手敲了敲门。
门缓缓从里打开,他给了李淳一短促眼色,示意她别急着进。
他朗声道:“舅舅,是我。”
“重光(颜伯辛小字)哪?”崔明蔼闻得声音睁开眼,却仍卧在软榻上:“有什么事吗?”
“有要客到了。”颜伯辛如是介绍,并道:“舅舅不出来迎吗?”
崔明蔼不知这小子在与他玩什么把戏,但方才执事也与他说了,来者是个气场不凡的年轻女人,稍稍一想也知道所谓要客就是到山东来巡抚赈灾的李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