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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濒临生死的紧要关口，能够弃“小家”而顾“大家”的恋人，以正义感和使命感捍卫着人类的和平与安宁，更捍卫着他们纯洁坚贞的爱情。
一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晚风如诉。
一辆依维科长途巴士在大巴山的崎岖山路上奔驰。
左边第二排靠窗位置，坐着一位三十岁左右英气勃勃的少校军衔的军人，他一边默然听着随身听里的新闻节目，一边深情地扫视着窗外的青山绿水、田园阡陌。
家，已越来越近了。空气中弥漫着麦子和稻秧的清香。
头顶上飘过的是故乡的云，车窗外拂过的是故乡的风。
近乡情更怯，他的心中也开始翻动起复杂的情愫：虽然他是那样地热爱这片生养他的土地，深爱着土地上的父老乡亲，可是眼下正是流行病多发的春末夏初季节，尤其是广东、北京正在肆虐的“非典”病魔还没有能够有效遏制，胡锦涛总书记和温家宝总理都忧心如焚，作为一个传染病科的副主任军医，怎能不关注呢？可是，老父亲胃癌晚期，已经时日不多了，思子心切，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见证儿子的婚礼，作为独子，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满足老人的愿望呢？院首长知道他家的情况，主动找到他给了七天假，非让他回家尽尽孝，同时将婚事办了。是啊，自己年过三十，尚未成家，在老家县人民医院作护士长的未婚妻，也已经快两年没见面了。
一想到未婚妻兰妮，心中也是既甜蜜又内疚。未婚妻和自己真正是一见钟情而又志同道合者。那年春节前夕，正上研究生的他在回家的长途车上遇到在省城进修的她，恰巧位置相连，热情乖巧的她见自己与一位青年军官同座，特别高兴，主动搭话，摆谈中又都是医疗战线上的，还都是搞传染病的，越谈越投缘，车到县城，两人已宛如多年朋友，互留联系方式、家庭地址水到渠成。这个春节，他们确立了恋爱关系。
他已于一年前完成了研究生学习，原定今年春节结婚，恰好遇到医院有一个临床科研项目走不开，便和爱人商量再往后推。
前天突然接到姐姐电话让回家，说爸爸特想见他，并要他“五一”结婚。爸爸军人出身，并非儿女情长之人，身为医生的他，自然意识到“特想见”的含义。得到领导批准、安排好科里的工作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窗外闪过一个醒目的路牌：开放的南山县欢迎您！
近了近了，还有九十多公里就到家了。
二
嘎吱一声，车突然一个急煞停住。
他从沉思中迅速回过神来，汽车正停在一座平桥边，只见十多个乡亲正向桥下冲去，而几个妇女哭喊着、跌跌撞撞紧跟在后面。
不好，有人溺水了！他一个激灵冲出车去，边跑边脱掉外套，蹬掉皮鞋，一个猛子扎进河中。
冰凉的深水里柴柴草草牵牵挂挂的，扎得人脸上手上生痛，他努力睁开眼睛搜寻着，很快就看到一个人影，猛划一下过去一把抓住托出水面“又救起来一个！”“明娃子救起来了”人们欢呼起来。
他摸一把脸上的水问：“还有吗？”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深水。
一分钟后，又一个孩子被托出水面。
一个孩子已有呼吸，人们正在用土办法抢救另外两个。
他马上加入抢救，又一个小孩有了自主呼吸。
可是，最早救起来那个小孩却依然手脚乱抓，脸已紫疳，他冲过去托起小孩的头，使劲掰开小孩的嘴，发现小孩呼吸道深处有异物阻塞。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他大喊一声：“我是医生，这个小孩有生命危险，请相信我，马上照我的话做：胆小的人转过头去，谁有锋利的小刀、打火机快给我！”
马上有人将这两样东西递到了他手中。
他将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将孩子的头向后仰，准确地找到气管切了下去
小孩的脸很快红润起来。
迅速征得驾驶员和车上乘客的同意，三个小孩均随车送到最近的镇医院，作了进一步的观察确认没有危险，并安排好切开气管的小孩住院治疗后，他才疲倦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此刻，三星西斜，露气浓郁，凉意潸然，已是后半夜了。
几位孩子家长万分感谢的过来要求他留下地址姓名、部队番号，他笑了笑，用手比画了一个：八八六。
——他喜欢上网。
三
到县城时天已大亮，熹微的晨光中，未婚妻兰妮早已守侯在车站。
“钟诚！”兰妮发一声脆亮的叫喊，快乐得象小鸟一样飞了过来。
他真想将她揽入怀中亲个够。但想到自己身上的军装，他只是紧紧地攥住了她温暖柔和的小手。
兰妮抢过他的旅行包，犹豫了片刻，还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一股柔情从心底里升起，他也将一只手搭在了她肩上。
小县城清晨的空气里，弥漫着麦子成熟的芬芳和馓子油茶的清香，他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她仰脸问到：“想我吗？”
“那还用说？我都快想疯了！”他急促的表白，手上使了使劲。
她满意而甜蜜地笑了，迟疑片刻喃喃地说：“可有件事”
“说！”大手一挥，衣袖舞动一片霞光。
“我们院长想请你给讲一讲如何防治非典”
“没问题。我刚刚参加完培训呢。”
“可是，院长说形势很急，想就在今天。”
“没问题，我愿意。既为了爱情，更为了父老乡亲。”他停住脚步，注视着她期待的眼睛，郑重果决地回答。
“那”
“我想吃一碗家乡的馓子油茶，吃完就去医院，如何？”
她突然丢掉旅行包，伸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 四
原计划讲半天，可结果直讲到下午五点半。
小县城的医疗条件，尤其是对“非典” 这种传染性极强的新疾病，无论软件硬件都让人忧虑。
因此，钟诚从建立专门发热门诊和留观病房到制定应对“非典”编者按 濒临生死的紧要关口，能够弃“小家”而顾“大家”的恋人，以正义感和使命感捍卫着人类的和平与安宁，更捍卫着他们纯洁坚贞的爱情。 的工作预案和实施办法；从设立发热患者诊疗区、隔离病房到对病房情况实行24小时严密监控；从立即抽调得力医护人员组成发热治疗小组到发热门诊医务人员全部隔离居住；还讲了对所有前来就诊的发热患者严格筛查，分级治疗，杜绝患者之间的交叉感染到对食堂、电梯、班车、救护车、医疗区、病区的严格消毒；从医护人员首先要保持良好心态，不必过分紧张、人人自危到非典是可防可治的，对确诊患者应坚决隔离治疗，但对疑似病例应进行分类和医学观察，不要所有人进行隔离，以免造成人人自危的恐慌
来听课的，除了县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外，后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其他医疗机构的人员。
当钟诚在掌声中结束讲课时，已然声音喑哑，后背湿透。
兰妮又骄傲，又心痛，忙挽着爱人打的回了家。 五
父亲已是皮包骨，因为放疗和化疗，牙已掉光，头发也几乎掉光，衰老的模样让人真切体会到风前烛瓦上霜的比喻。手术是两年前在他所在医院做的，手术相当成功，但年事已高，身体素质较差，前前后后又在县医院医治了许久。最近，父亲坚决要求回到家中静养。
钟诚大步走近床前跪下，握着父亲枯槁的手，泪水盈满眼眶。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父亲手背上，父亲突然睁开眼睛，沙哑着嗓子含混地问道：“是犟牛儿回来了吧？”
“是我，”钟诚躬起腰，贴近父亲的头“爸爸。”
“回来了，回来了。”父亲盯着儿子英俊的面孔，目光慈祥而柔和，闪烁着骄傲与疼爱。良久，父亲的目光慢慢移开，向他身后搜寻，最后停留在兰妮身上“你们结婚吧。”
“好，好，我们结婚，我们尽快为你生个小宝宝。”钟诚哽咽地回答，身后的兰妮也含泪使劲点头。
“我们已经安排好大后天——就是‘五一’那天举行婚礼了，爸。”姐姐大声补充。
爸爸笑了，欣慰而疲惫地又闭上了眼睛。 六
一家人终于坐下来围着桌子吃顿团圆的晚饭。
丰盛可口的家乡风味，温馨亲切的家庭氛围，幸福甜蜜的亲情爱情，让钟诚胃口大开。
姐姐、兰妮和外甥女都轮流着给他碗里搛菜，姐夫则给他满满地斟上家乡的高粱酒。
“现在报告非典疫情为了支持首都打好攻坚战，经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批准，中央军委决定：从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医护人员中抽调精兵强将到北京，全军各大单位将紧急抽调1200名医护人员支援北京市组建非典型肺炎收治定点医院。广大部队医护人员纷纷请战，誓言为战胜非典贡献力量。目前，由北京军区、沈阳军区、济南军区和总后勤部直属单位抽调的第一批333名医护人员已从各个军营火速向北京集结，奔赴抗击非典的最前线”
他放下碗关切地注释屏幕。
她深情而理解地注视着他。
姐姐向爸爸房间投去一瞥。
姐夫说：“老弟，你先打电话给领导报个名，后天举行完婚礼，大后天就走，如何？”
外甥女一惊：“什么？舅舅刚回来又要走？不行不行，舅舅说好要陪我去钓一次鱼，还要教我上网的哟。”
“恐怕不行，兵贵神速，首都疫情必须尽快控制住。”钟诚拿出手机，拨通了院首长的电话：“首长，我是传染科副主任钟诚，我已从电视上看到中央军委的决定，现在，我正式向院党委提出申请，请同意我支援北京组建非典型肺炎收治定点医院工作。”
“小钟呀，你不是回老家探视重病的父亲，同时准备结婚了吗？”电话那端传来首长关切的询问“父亲还好吧？这次你就不去了，下次吧。”
“首长，我有10年的传染病临床治疗经验，作为一名军人、党员，现在是党和人民需要我们的时候了，祖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不为国出力，更待何时？请首长批准！”
“可是，你远在南山县，几百公里，又没有飞机、火车，现在已是晚上，后天一早要走，你怎么回来？”
“首长，我马上动身，保证准时归队！请批准我的申请。”
“好吧，我同意。”首长了解他。
他缓缓收起电话回过头来。
一家人全都怔怔地看着他。
兰妮和姐姐早已泪流满面。
七 已是薄暮时分，班车肯定是没有了。姐夫人头熟，先去长途车站试试能否联系到车子。
姐姐去给弟弟准备路上吃的喝的，懂事的外甥女也不再哭闹，主动去帮妈妈做这做那。
钟诚和兰妮来到父亲床前，老父亲竟然大睁着眼睛正迎望着他们！
“爸爸！”他“咚”地一声跪下了，兰妮忙跟着跪在旁边。
“儿啊，我都听到了。闹非典的事我也早知道，爸爸虽病得厉害，可还不糊涂，我天天听收音机呢。我已经看到你了，我已满足了。”父亲费劲地然而却格外清晰地、断断续续地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天下父母亲的感情是相通的，现而今，北京的父母、孩子更需要你们照顾。”
“爸爸，儿子我、我”他哽咽着不知说什么。
“孩子，自古忠孝不能两全，驰骋疆场是军人的自豪，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我为你自豪，你归队去吧。”爸爸费劲抬了抬手。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忙低了头，伸手握住父亲那干枯的手。父亲也使了使劲，握他的手。
父爱如山，沉默而深厚。母亲去世的早，作小学教师的父亲又做爹来又当娘，含辛茹苦拉扯他姐弟。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可曾为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父亲，教育却从来是严格的，尤其是爱国教育。
“儿子，站起来。象个军人一样给爸爸告别。快去准备上路吧！”爸爸又象当年送他上军校时一样说道，沙哑的声音格外雄浑有力。
他站起来，弯腰在父亲皱纹密布的额头深深一吻，退后一步，挺胸抬头、并腿举手，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退出父亲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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